冬陽 - 第二章 (5)

　　理查德欲言又止了一會，「反對，提問應該要保護脆弱性證人。」

　　「凱恩。」法官鬆開手，扶著桌子將身體轉向凱恩，「你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嗎？」

　　凱恩點點頭，「她是席娜。」

　　「你是在什麼時候，在哪裡認識她的？」檢察官似乎有些得意，理查德懊悔地把手按在頭頂上，我真的希望他的頭髮不會再更少了。

　　「應該是去年夏天，她在路邊等不到公車，所以爸爸載她一程。因為她要去的地方很遠，就先來我們家住一晚。」凱恩稚嫩的聲音把事情解釋的很清楚。

　　「後來呢？」

　　「爸爸說他送她走了。」

　　漢森先生發出了一聲冷笑。

　　「那這個人呢？」檢察官又拿出另外一張照片。

　　「這是喬許，他的車在我們家的麥田中間拋錨了，所以爸爸載他和他朋友回家。後來車修好了，他們就回去了。」

　　「你親眼看到他回去嗎？」

　　「我有看到他們的車離開我們家。」

　　「時間呢？」

　　「他們來我們家之後的隔天早上。」

　　「那這個人呢？」

　　「他是艾琳娜。我們出去玩的時候下雨，她倒在路邊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我們就載她回家。」

　　凱恩看著前方，口吻依然如此堅定，思緒如此清晰。檢察官拿出一張一張照片讓凱恩指認，大多數的人他都能記得名字，甚至是在他幾歲時的什麼季節發生的事。對於孩子而言，時間感向來有些模糊。凱恩冷靜的不像是個孩子，把事情發生的經過解釋的很清楚。漢森先生不安地抖著腳，被告席桌面下發出規律的碰撞聲。

　　檢察官終於放下最後一張照片，「你知道這些人都怎麼了嗎？」

　　「我知道，他們都死了。」凱恩的聲音依然冷靜。

　　全場倒抽了口氣，庭上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被爸爸殺死的。」

　　「案發當時你在場嗎？」

　　凱恩搖搖頭，「那是專屬於爸爸的樂趣。」

　　「你可以解釋何謂『爸爸的樂趣』嗎？」

　　凱恩露出了迷茫的眼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十歲的孩子詞彙量有限，也許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看到的事情。

　　檢察官低頭來回踱步，抬起頭來換了個問法，「你說，你知道你爸爸殺了人，但你卻不在案發現場。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人死了的？」

　　凱恩依然一臉困惑，「你會把獵到的鹿再放走嗎？」

　　「所以你只是推測這些人被殺死了而已嗎？」

　　「是的。」

　　「我沒有問題了。」檢察官揚起手中的照片揮了揮手，懶洋洋地走回了座位上。

　　這陣詰問下來，檢方佔了絕對的優勢。理查德的人格證人策略可以說是徹底宣告失敗，不只是被對方一句「與案情無關」駁回，甚至還讓凱恩供出被性侵的事。辯方的證人反倒更像是檢方證人，證實了漢森先生的誘拐手段，只是無法獲得犯案現場目擊證人的證詞。即便他堅持沒有參與犯罪，甚至沒有目擊，但依然對於證明漢森夫婦的人格一點幫助也沒有。甚至還更糟，凱恩用了狩獵的比喻，可能讓陪審團留下更為殘暴的印象。

　　法官開口，「凱恩，你為什麼決定出庭作證？相信理查德有和你解釋過，身為直系親屬加上你還未成年，你有權拒絕出庭。」

　　「我覺得我該把我知道的說出來。」凱恩看著他要笑不笑的父親說道。

　　「最後你有什麼想對你父母說的嗎？」

　　凱恩看向自己的親生父母。漢森先生依然微笑著，漢森太太在一旁泣不成聲，只能不斷哽咽。

　　凱恩抿著嘴唇思索了一下，「沒有了。」

　　「好的，可以傳下一位證人進來了。」

　　凱恩走在我前面步下證人席，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失神。雖然我是他的協助者，但是他一次都沒有回頭看我，或是尋求我的協助。此時的凱恩竟看起來如此遙遠。

　　漢森先生冷不防地伸出手抓住凱恩，將他拉近自己身邊，附在凱恩耳邊說了些話，但是很快又被拉開。

　　他聲音不大，但我在凱恩身邊卻聽得很清楚。

　　「你逃不了的，你是我的兒子。」

　　凱恩往後瑟縮了一下，卻依然掙不出父親的掌握。他的瞳孔中寫滿著恐懼，身子微微顫抖。直到漢森先生被拉開，他都還在顫抖著。我伸手試圖拉住凱恩，他卻嚇的拍開了我的手，驚恐地看著我。

　　我拉住他的手，快步帶他離開法庭。我讓他坐在門外的長椅上，輕輕攏住他的雙手，等他冰涼的手恢復溫暖。

　　凱恩一句話也沒說，靜靜地等待顫抖過去。

　　「凱恩？」

　　我看見一個挺著啤酒肚的紅髮男人朝他走來，男人穿著正裝，但是襯衫釦子像是隨時都會爆開一樣。

　　凱恩抬起頭來，迎向他的視線，「羅納德警長。」

　　「真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關於你父母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他們人很好，我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他又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你過的還好嗎？新的父母對你好嗎？還習慣新的學校嗎？羅伯他很想念你呢。」

　　凱恩只是看著他，沒打算開口。

　　就在我以為這陣沉默將要永久持續下去的時候，有人把警長給拉走了，他似乎正是下一位被傳喚的證人。

　　警長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喊道，「嘿，大家都很想念你，有空跟你的新爸爸一起回來看看吧。」

　　凱恩看著警長離去的方向，依然沉默著。也許出庭作證給了他比想像中還要更大的打擊，或許本來就不該來的。

　　「凱恩，你肚子應該餓了吧，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凱恩從我的掌心中抽開手，伸手環住我的脖子，「輔捷，我想回家。」

　　我回抱著他，對他說：「好，我們回家。」

　　我雖然嘴上這麼說，卻沒有多少把握他說的是哪個家。我第一次希望這個世界上有神，能保護凱恩，遠離傷害他的人與事，讓他能無憂無慮地笑著。無論他身處何方，都能有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牽著凱恩的手準備離開法院的時候，門口擠滿了好奇圍觀的記者，自從開審以來他們就一直堵在那，即便是公開庭能旁聽的人數也有限。他們企圖從周遭的任何一點蛛絲馬跡拼湊出一則頭條來。

　　我只得拉著凱恩找另外一條路出去。回程的路上凱恩一直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流逝，然後不知不覺間便睡了過去。今天的凱恩實在表現的不太像個十歲的孩子，我想他大概也是真的累了。

　　車子在一片漆黑的教授家門口停下，我想教授應該還在旁聽漢森夫婦的案子。身為凱恩的監護人，他有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準備把凱恩抱下車，他就醒了。

　　他抓著我背後的衣服，小聲哀求道，「輔捷，去你家好不好？」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ZMoSLT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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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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