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清華殿。
周天璿立在被封查地亂七八糟的主殿內,身後跟著一名恭敬垂首的太監,環視周圍的狼籍不知思索著什麼。
快半個月過去,皇宮裡彷彿驟然遺忘他這一位皇子,離奇失蹤的麗妃是因為對周允下毒而逃跑的消息並未傳開,而周允也沒有下達對周天璿的任何旨意,若是他人恐怕早已崩潰在這未知和徬徨之下逃跑了,可周天璿這樣多天過去也只是漫不在乎地等待著。
「母妃還沒有消息嗎?」周天璿面色凝重詢問身後之人,看著不留一絲痕跡的清華殿,心中疑慮甚多。
母妃的逃跑,似乎太過完美並且不著痕跡了。
當天周允會去凌雲殿純屬意外,或者說是別人精心設計的意外,至少母妃該是不知情的,可她卻準備好對周允而言致命的毒物?母妃的目的應該是凊美人,可最終她卻置我與柳家不顧毒害父皇?
—不太像是母妃的手筆。
母妃是不會做這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我。
沒錯,沒有人比我更暸解母妃,她是陰狠,她是稍微有些不擇手段,可她絕不會拋下可能被株連的罪波及的我自顧自遠走高飛。
「是,原本麗妃娘娘跟小的說一星期後會派人遞信,可到約定時間到定點卻毫無所獲。」
「跟著母妃的逃跑路線一路找呢?」
「麗妃娘娘並沒有說自己的逃跑路線是如何,不過我們翻遍我們知悉的宮中密道,卻毫無所獲,沒有近期使用過的蛛絲馬跡。」
周天璿皺眉思索著,心中琢磨—也就是說母妃知道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密道?
母妃的身後站著的,是這幾年蒸蒸日上的柳家,可柳家與皇室關聯並不太大,他們能掌握自己都沒掌握到的宮中密道?
又或者,還有其他什麼人,在母妃身後支持她?可母妃為何從來不曾告訴過我有這樣的人存在?
最重要的是,母妃為何失信遞信?難道......不,不可能!母妃的手段是沒那麼容易就被利用的,也許有別的事情耽擱了......。
實在......想不通啊!
周天璿深深嘆一口氣,轉過身對太監說道:「小安子,我們去永安侯府吧!今天皇兄去了吧?」
「是......可是......」
「別可是了,今天這場合,皇兄總得給我些面子!」周天璿揚起嘴角,有些稚氣地眨眨眼,小安子一噎不禁無言以對。這些天以來,周天璿不下十次到玄寧殿吃閉門羹,周天恩將他拒於門外,每每只傳「各歸其位,各走各路」八字給周天璿,可周天璿仍是鍥而不捨地日日探訪,讓小安子對周天恩是又怒又氣,可形勢比人強,周天恩如今貴為太子,身分貴重,誰又能拿他如何呢?
「是。小安子定會保護四皇子!」小安子一臉認真慎重地回應。
「走吧!順便看看這次虹都有哪些順眼的小姑娘!」周天璿微微一笑,瀟灑自適,無盡風流,彷彿只是要出門遊玩一次。
不懼他此刻身分尷尬,不憂他此生的茫茫人生,只握著此刻他能夠擁有的機會。
小安子想,這就是公子,哪怕前方是火海油鍋,他也定會雲淡風輕地闖過去!
*
皇宮,朝陽殿內。周天清一人守在窗邊,遙望湛藍的天空,彷彿等待著什麼。
霍地,一隻鴿子敲響他身前的窗子,周天清熟練地打開它,拆下繫在鴿子腳上的信。
上面大氣不羈的字跡寫著:所求不難,只要你能斬斷過往,我在虹國與雲國邊界的峰城裡等你。楚沐。
閱完信,瞬間,周天清心中又是激動又有些忐忑,想起幾天前,一隻信鴿霍地來到朝陽殿帶來楚沐的來信,他訝異不已,畢竟周天清派人前往雲國與虹國邊界城牆遞信是做好等待十天半月的準備,因為多年來毫無聯繫的母妃師兄未必這樣多年都在同一個地點,也許要過陣子才能接獲周天清的信。
殊不知楚沐如此快便回信了。
周天清還記得楚沐的第一封信,上面什麼實質內容皆無,便只寫了兩字「楚沐」,觀其字,只覺大氣、磅礴、瀟灑的氣勢撲面而來,宣告著,楚沐在此。
之所以能確認其身分真是周天清母妃的師兄,源於在遞往邊界的信件中,周天清隻字未提楚沐之名,只言自身乃其師妹之子,有要事求見,絲毫未流露身分端倪,首要目的只是確認接信者楚沐其人而已,而對方似乎一眼洞穿周天清的用意,未回應周天清洋洋灑灑的問候、試探之語,只用兩個字作為回答。
周天清只覺彷彿面對一把鋒利卻不輕易出鞘的劍,對方只用一招,便直指要害。
只一信就使得周天清深諳其不願拐彎抹角的秉性,他從善如流將母妃之信與自己所求之事一同令信鴿帶去,而今天,周天清終於收到回覆!
楚沐說,所求不難!他有辦法!不過先要讓我斬斷過往......
腦海中掠過從小到大的種種,周天恩、周天思、周天璿的面孔一一浮現,最終周允威嚴的神情定格在周天清的意識裡。
「父皇......」周天清獨自喃喃,窗邊風自剛剛為讓鴿子進來而打開的縫隙竄入,令人微寒。
這些年,周允對他,既不過分冷淡,亦不寵愛,其中有周天清自身的原因。
這麼多年,周天清忘不了賢妃香消玉殞的那日,父皇在麗妃的清華殿對賢妃不聞不問。後來也許是有些愧疚,周允對周天清給足了身為皇子應有的尊榮,可周天清再無法打從心底的敬愛周允。
那是一道無法癒合的傷痕和憎惡。
可他們終究是父子。
這是一段無法更改的血緣和命運。
周天清難得地有些茫然,從前只覺得這皇宮沒有任何可留戀掛心的事物,只是到了握著離開皇宮鑰匙的此刻,他驟然意識到斬斷過往四字的重量,並非自以為的那般輕。
輕嘆一口氣,周天清有些無奈又自嘲地輕笑一聲,走至書案前抬筆寫下一字「好」,將回信繫回鴿子上,眼見鴿子拍翅在朝陽殿外最高的樹嬉戲似的迴旋一圈,而後朝宮外飛去漸漸消逝在視線裡。
「斬斷過往,絕不回頭。」周天清對遠走的鴿子呢喃,話音迴盪在空蕩的朝陽殿裡,有些微的回音,似乎想加強說話者的決心。
想著,周天清忽地想起上次至洛家,洛縈滿臉通紅地拉住自己,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對她的承諾,原本游移不定的迷茫漸漸消逝,心中被微微的甜意和暖意取代。
他忽然,好想見到她。
一道聲音在心中喧囂起來—記得今日是永安侯府的宴會,鮮少出席宴會的自己去了,會顯得太過唐突嗎?
不自覺握住自己腰上的簫,沒有猶豫太久時間,周天清轉身朝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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