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恩倒沒領會深意,也是心虛地想自己的事,一時兩人都詭異地沉默著,各自慶幸對方的平靜。
眾人各自入座,永安侯洛可欽說了一段平凡的開場詞,宴會隨即開始。
一般而言,合宴大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畢竟此宴類似象徵性作用,最高貴的朝廷官員齊聚一堂,欣賞歌舞表演,以顯尊榮。
周天恩不動聲色環視四周,眼底有一絲波瀾,多年來他沒有機會也不能夠參與這樣的宴會,能夠參與這般宴會的人也盡是自己不識之人,可今非昔比,此刻坐在場上的,無一不是和自己交好的對象,有暗地裡握有把柄的,也有暗地裡送過人情的,也有母后曾顯赫一時的夏家忠心耿耿的門生。
這都是十年來努力謀劃的成果!
不過多年的謀劃也不總是依著自己的思緒,曾經周天恩以為,若自己要看到這般的景象必須是坐在龍椅之上,揹著逼宮弒父之名,卻沒想到如今卻名正言順地坐著這太子之位。
雖說古往今來不乏太子最終沒坐上龍椅,可周天恩的地位放到歷史長流中也確實是首屈一指的穩固。
周天恩身為皇長子,生身母親為后,是為嫡長子,且朝中勢力固若金湯,而其他皇子也無爭帝位之心,唯一有心的周天思在風鈴城事件之中就已被一網打盡。佔盡天時與人和。
可他的心卻依然空洞,感覺不到絲毫的興奮或喜悅。
在決定合作之時,周天清曾說:「我們追求的未必是外人以為的那般,你以一生為代價,我以生命為祭品,為彼此追求的目的祭奠,僅此而已。」
當時的周天清看得明白,周天恩追求的,不過是將夏凊從冷宮中救出來,他不能讓母妃一生都在冷宮裡受人折磨,可如今,超乎想像地在周天恩動手之前,周允先出手放過了夏凊,甚至封其為后。要知道周允親封夏凊為后與周天恩登上帝位再尊夏凊為皇太后是完全不同意義,而周天恩在史書上的定位也截然不同。
可得到這些比當初設想的更加完美的局面,周天恩卻感到茫然,他開心不起來,如今靠著替蕭言攻陷雲國的誓言和目標支撐著,每日忙碌,不至於茫然無措,可攻陷雲國之後呢⋯⋯?
—到時洛霜就要離開皇宮……而自己會再娶一名身分家世都和自己相襯的女子為妻,或為后?
周天恩一反常態有些發愣地望向對面角落女子聚集的地方,那裡有著今日五花宴奪得一等的姑娘,沒有認真細看她們的臉,思緒飄遠地想—也許父皇到時就會從中選出一位家世才華冠天下的女子,指婚給自己,也許就是現在坐著的幾位姑娘之一吧……
另一邊,洛縈、洛光、洛雪三人從一入宴便暗自觀察著周天恩和洛霜,只見兩人僅有坐下來時不咸不淡說了一句話,便各自坐著沉默,心都不禁提起來。
「他們都不說話......」洛雪目含擔憂,語氣凝重地低聲說道。
「我看見霜兒坐下時太子給他倒了一杯茶?」洛縈語帶保留地補充道,似是想安慰洛雪讓她別擔心,可同樣憂心的洛縈不確定的模樣卻毫無安定人心的效果。
「實在看不出來恩愛……」洛光喃喃,心裡不自覺暗自揣想若洛霜遇到真心相愛的對象並和對方恩恩愛愛的樣子⋯⋯幾個瞬間後,她有些氣餒,想像不出啊!
「咦!太子好像在看我們這?」洛雪忽地低聲叫一聲,三人一看,果見周天恩的目光落在這處,只是不知道他在看誰?
一旁坐在洛家姐妹旁的,自然是分別奪得書和舞一等的張詠箏,她也注意到周天恩不加掩飾的目光,一時心跳擂鼓。
—他在看我?他……還記得我嗎?
回憶襲來,張詠箏禁不住垂下頭,滿面通紅,無限嬌羞。
這一幕印入洛霜眼簾,她望向身邊的人,周天恩似乎並不打算遮掩自己的視線,一反常態地發愣,不只如此,周圍還被一股說不出的氣息包裹住,似乎心情不佳。
他在看誰?
—是...…張詠箏?
他的視線處只有姐妹們和張詠箏,洛霜理所當然不會認為周天恩在看自己姐妹,所以,簡單的消去法便能得到答案。
洛霜垂下眼簾,今日一直以來籠罩在心頭的疑慮被證實,張詠箏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設套,以及那毫不隱藏的勝負心,除了她覬覦太子妃的位置還有其他可能?
洛霜與她無冤無仇,素不相識,能激起一名姑娘敵意的理由,也不過是如此罷了!可原本以為是這名姑娘的一廂情願,看樣子,卻並非如此嘛!
想到這裡,洛霜心中有些氣悶,諷刺一笑:「在看什麼?」
周天恩回過神,望向洛霜下意識回應:「沒什麼。」只是這「沒什麼」聽起來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洛霜到底也說不出什麼逼問的話,隨口回應:「那就好。」
那就好什麼......洛霜卻是懶得再深究,舉起茶杯不假思索地喝了一大口,周天恩還來不及阻止便見洛霜眼眶一紅,拿開茶杯的雙唇也透著艷紅,卻終究憑著驚人的意志沒有將滾燙的茶水不雅地吐出來,洛霜只覺喉嚨和舌頭都失去了知覺,又麻又痛,像吃了極辣之物,忍住了沒吐茶水,卻禁不住身體自然的疼痛反應,她顫抖一瞬,痛得無聲流下一行淚,連忙垂下頭掩飾。
周天恩心中一慌,只覺心被人用力揪緊,他氣極地想,既知燙,吐出來便是了怎麼還忍著吞下了?!
眼見洛霜悄悄用手掩去淚痕,又要故作無聲的抬起頭來,周天恩霍地站起身,一時,全場目光都被突如其來的一站給吸引過來。
洛霜也是一愣,疑惑地抬頭望向身邊的人,說時遲那時快,只覺自己的身子忽地懸空,她嚇得想叫卻因為被滾燙茶水所燙一時喚不出聲來,這時周天恩已然穩穩地將自己抱在懷裡,低聲說道:「裝暈,走。」
洛霜一頭霧水不知周天恩想做什麼,卻仍閉上眼裝作暈過去的狀態,實在是剛才的意外也讓她痛的可以,痛的眼淚又難以克制地流下,只好側頭向周天恩的胸膛躲了躲,掩去異狀,同時,耳邊聽見周天恩向坐在主位的洛可欽道:「太子妃今早便身子不適,方才突然暈了過去,小婿先行一步,改日再登門!」
洛霜先是一愣,心中一驚卻是不想管其他便要掙扎。
—什麼?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我都還沒跟姐妹們私下聚首,不能就這樣走!
正要頑固地睜開眼,周天恩卻是不等洛可欽回應便風似的跑了出去,抱著洛霜的雙手霸道地緊了緊,不容掙扎。待洛霜睜開眼,無力掙扎幾下時兩人已是離開宴席。
周天恩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衣衫被浸濕,腳下更快,只想快些回宮找太醫,感覺到洛霜的掙扎心中有怒,永安侯府的想送行的下人都還來不及請安便見太子早已掠過身邊,留下一道急匆匆似憂似怒的背影。
此時的合宴會場,眾人面面相覷,洛可欽咳了咳,假裝無事地宣布宴會繼續。只是眾人可無法裝作無事,心中的傳言再升級-太子果真著急太子妃,為她能夠不顧禮儀宴會,失態至此!
只是......這太子妃,似乎身子孱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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