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玄寧殿的大廳裡,洛霜坐在餐桌前若有所思地獨自用晚膳,身後站著克盡職責的小翠。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BYAG5oGua
礙於宮律不能同桌用飯的小翠眼見太子妃夾起一根菜絲放入口中,隨後又從碗中拾起三粒飯粒放入嘴裡,細嚼慢嚥,如此反覆,只令人覺得晚膳不太美味,而最令小翠震撼的是-已然過去兩柱香時間,雖然一直口不停嚼,太子妃的碗裡竟仍有七分滿的飯!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d0pl8tGoG
平時太子妃用膳確實花的比常人更久些,可也沒像今天,心思全然不在飯菜上,以驚人的慢速在用飯。小翠在心中暗自腹誹-太子一不在,太子妃便忘了怎麼吃飯了?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Nb9q0Sm6y
「唉。」忽地,洛霜輕嘆一口氣,只覺眼前的飯似乎永遠也吃不完,嚼著嚼著早已失去胃口,她放下筷子,對身後的小翠道:「撤了吧。」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g7TElPVF8
「諾。」小翠依言開始收拾,洛霜自顧自地起身,一邊朝房門走去一邊吩咐道:「若太子回來,記得傳話過來。」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RTCVm8Zof
「奴婢遵命。」聽見小翠的回答,洛霜滿意頷首後踏出大廳,忍不住輕聲再嘆-一想到周天恩今夜獨自前去與夏凊用晚膳,她的內心便有說不出的焦躁,既為他終於決定踏出這一步而欣慰,也為他決心踏出這一步而憂心,欣慰和憂心混雜成一股急切的不安,只願能幻化成一尊透明的分身,親眼一見周天恩此時此刻在椒房殿的情形。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et8YM8Mga
一陣透著寒意的夜風拂來,吹淡幾分洛霜腦中的胡思亂想,她告訴自己,一定會順利的。微微仰頭,沉黑的夜空上懸著一輪未圓將圓的明月清晰地印入眼中,明月照在她白皙的面容上,令洛霜思緒一轉,不由自主地想起好幾年來的夜晚,四名少女在無人知曉的洛家角落裡悄悄相聚,聽著一則則傳說故事或軼聞軼事。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NyCfYTb2G
可惜,那都是過去的事情。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Hz61hchJO
洛霜揚起嘲諷的笑,透著難言的寂寥-從今而後,再也不會有三名少女趁著夜色敲響自己的房門,再也不會有說不完的故事和心事,尤其在自己將她們三人拒於門外以後。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v8PcRwAa
過往這些年,如鏡中花、水中月,看似存在,卻終究是由謊言構築的幻覺。說好無話不說、無話不談,說好彼此沒有祕密,但多年來無論聽多少洛縈、洛光和洛雪的種種心事,洛霜也始終說不出「真實」。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WgXvRz8rD
「其實我們根本不是姊妹」,這樣的真相,要怎麼說出口?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MQG0EnZcA
說出口,是娘的難堪,是自己的恥辱,是洛家的汙點,是世人不可原諒之罪。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NdI2fvcw7
踏著沉重的步伐,洛霜走至臥房前,不假思索地推開門,細微的月光透過未關的小窗和剛被打開的門照進房內,瞬間,洛霜雙目瞪大,張口卻無聲!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hCUpXlm6b
房內未點蠟燭,唯有輕透宛若夢境的月光照在三張似真似幻的面容上,弄得洛霜更加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真實與幻想。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04xeFVMi7
眼見洛霜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嘴唇因震驚而顫抖著,卻因組織不好語言而未發出聲音,三人對望一眼,瞬時猶若鬼魅般快速地走到洛霜面前,不由分說其中兩人忽地一左一右拉住洛霜的衣袖將其拉入房裡,最後一人則迅雷不及掩耳關上房門。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ekE808tQs
這裡是玄寧殿,是太子寢殿,只要洛霜登高一呼或傳出呼喊,入內的三人便絕無逃走的可能,只能原地伏誅,所以洛霜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發出任何會引來宮女、太監、侍衛的聲響,只因為眼前大膽夜闖玄寧殿的三人不是別人,正是洛霜膽大包天的姐妹!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8e9bH2oBI
「你們......怎麼會......?!」半晌,洛霜顫抖著唇不可置信問,一向清冷自持的雙眼被驚異所取代,洛縈眨眨眼並揚起一抹俏皮的笑:「來找你聽故事呀!」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qQbyy0Wjb
瞬時,無數夜晚構築的回憶湧來,看著一旁隨洛縈的話也跟著揚起嘴角的洛光和洛雪,洛霜禁不住鼻子一酸,眼眶微紅。「這裡可是皇宮阿......」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0xQxDEn31
你們怎會闖進銅牆鐵壁的皇宮?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0ebbB3hYo
你們可知道一旦被發現會有什麼後果?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FNrOuwwgc
你們怎麼這麼傻?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GcvZEJ4b8
許許多多的不可置信在洛霜心中浮現,但更多的是觸及靈魂的感動。此刻的觸動昇華過去曾以為是鏡花水月的親情,化成一方真實的小世界,縱使有天,山崩地裂,物轉星移,但卻不會改變曾經存在過的一寸世界。忽然,洛霜發現,即使有一天,她們發覺真相離自己而去,她也不會永墜無邊幽暗的閻羅,只因為今日她們用生命帶來一道此生難忘的光芒。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RGjaanpRD
「別哭阿,我們擔心妳在宮中被挾持,所以來看看妳,妳受什麼委屈儘管說!我們來替你想辦法!」眼見洛霜的面容從震驚轉為淚流,洛光更加堅定她先前的想法,急忙伸手拍拍洛霜的背,以示支持。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VE57EEZzy
聞言,洛霜破啼微笑,回味一會兒洛光的話後忽覺不對,面容詭異的問:「脅持?什麼意思?」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D3npadXRB
洛縈和洛雪對望一眼,洛雪收起久別重逢的激動和笑意,氣勢萬鈞向洛霜前進一步,伸手將正安撫洛霜的洛光的手拉回,正色且嚴肅地看向洛霜。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sFOX6rTZS
洛雪簡單將洛光先前的推論告訴洛霜,接著勾起一抹嘴角,但笑容卻毫無笑意,似笑非笑,帶著審視的眼神定定望著洛霜,開門見山地質問:「把我們拒於門外,是妳的意思?還是別人的意思?」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m0lIZlHoN
氣氛凝滯一瞬,洛縈左看洛雪,右看一眼洛霜,兩人一觸即發的眼神拚殺令她有些緊張,連忙出來圓場:「小雪的意思是,想必妳讓我們回去是有苦衷的吧?」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PFY6Gn17J
微微垂下眼簾,洛霜悄聲應:「是我的意思,與旁人無關。」聲音細微,卻無比清晰傳進其餘三人耳中,空氣瞬間寧靜,洛縈和洛光訝異地望向洛霜,得到確切回應的洛雪則是瞇細雙眼,帶著幾分凌厲望著洛霜,心中微慍,聲音帶幾分火氣反問:「是妳的意思?那妳是什麼意思?」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j7lYAOvHO
洛霜一噎,一時失語。這還是多年來洛霜第一次正面直對洛雪的怒火,洛雪一向自信飛揚,既護短又真誠,任何人冒犯她珍視的對象,她便會想盡方法賞對方一響亮的耳光。曾經,在風鈴城,洛縈以琴聞名,洛光以畫出名,洛雪則以棋聖的事蹟名動風鈴,唯有洛霜聲明不顯,在洛家四姊妹中顯得平庸,是洛雪知曉後讓傅林傳出洛家四名小姐各自通琴棋書畫,隨後漸漸蓋過先前平庸的名聲。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tVwUIlM23
洛雪沒有親口說過,但洛霜知道,四個人裡能做到這件事情的,只有洛雪。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zmvKf8Hwv
「我沒臉見妳們。」洛霜看著洛雪盛怒的模樣,目光閃過一絲痛楚和內疚,垂下頭,洛雪還要說話卻被洛縈不由分說給打斷:「我們先坐著聊,小雪、小霜,妳們都坐下來好好說。」見狀洛光連忙跟著附和:「是阿!我們坐下來說!」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0eXjvO9Iw
語畢,一人拉著洛霜,一人拉著洛雪,四人坐在圓桌前,洛縈自然地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將已冷卻的茶倒入兩盞茶杯中,一盞給洛霜,一盞給洛雪,故作輕鬆笑著:「來,喝喝涼茶,冷靜冷靜。」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z3PU5aE0C
洛光探頭看一眼,故作委屈問:「縈姊,我怎麼沒有?」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GsntSuOnJ
「妳又沒上火。」洛縈順勢俏皮眨眼,幽默回應,逗的洛雪和洛霜都忍不住望來,洛雪火氣稍退,默默啜飲一口,洛霜感激地遞給洛縈一道眼神,也拿起茶杯啜飲一口,冷靜下心緒。見狀洛縈心下暗自鬆一口氣,再替洛光和自己各斟一杯茶,隨後四人陷入詭異的沉默。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OJXvcVszR
沉靜許久,其餘三人的目光最終一致落在洛霜身上,等待洛霜的下文,一如過去許多年她們等待著洛霜說出一則故事的結局。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RW8oqJYUw
此刻眼中,無論是怒氣外洩的表象、故作輕鬆的神情或是擔憂至極的眼神,洛霜都能望盡它們的真正本質,都來自於同樣在乎的心情。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AjwMSV28q
這一刻洛霜問自己-她們不顧此刻身在宮中,一旦被發現便毫無疑問身死魂消的危險,將真心攤在自己面前,妳難道卻還要質疑她們對自己是否真心?妳難道還要懷疑這段從小累積而成的情誼?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5KiQoxjfb
所以洛霜淡淡揚起嘴角,張口,說出如同過去每一夜被她們三人圍繞時,所說的每一段故事的開頭:「從前在一座不算富庶,卻也不算貧瘠的普通城鎮裡,住著一家特別富有的商戶,這一家的老爺妻妾成群,但膝下無子,多年來卻只有四個女兒......」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NJOqAcZp
洛縈、洛光和洛雪先俱是一楞,隨即會意過來-洛霜說的這些形容,和風鈴城的洛家不是很相像嗎 ?雖然不解為何洛霜此刻忽然天外飛來一筆般說起故事,但三人仍是默默聽下去。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zE9p6YHP8
在故事裡,四位女兒與姐妹們的成長歷程相似,唯獨一樣與大家的記憶不太吻合,便是故事中的家主對裡面生下排行第三的女兒之妾情有獨鍾,但一直得不到回應,甚至連同床共枕的機會都不給故事中的家主,但他卻從未強迫她,對故事裡的妾幾乎是予取予求。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NkSv5spRH
姐妹們默默聆聽著,一時摸不透洛霜的用意—這故事聽著似乎又不像洛家了?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aMFuZQ87B
「三小姐十歲那年,一次清晨,她和家主在庭間散步,那日家主心情不好,走得特別快,為了追上他,三小姐亦加快腳步,卻一時不察踢到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不小心在院中跌倒擦破了皮,一旁的家主連忙帶她去療傷。家主一向對三小姐極好,此次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致女兒受傷,他亦是懊悔,於是親自替女兒用清水清洗傷口,說來也巧,當時的家主身上有傷,動靜間拉扯到自己傷口,他震驚發現—那水中,兩人的血竟並未相融。」洛霜閉上眼,回憶歷歷在目,心忍不住微微顫抖,連帶著聲音亦跟著顫抖,她深呼吸一口氣,繼續「說故事」。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UT7jBuO0l
毫不掩飾的異樣落在洛縈、洛光和洛雪眼中,三人心中都是一緊,一道隱晦的真相之門在眼前乍隱乍現,但無論是誰都沒敢輕易伸手推開。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83LVm0IAL
但已然下定決心的洛霜卻不會停下,她的聲音持續在三人耳邊響起:「發覺三小姐並非自己親女的家主起了殺心,親手餵給三小姐一碗毒藥⋯⋯夜裡,三小姐忽地高燒不退,性命垂危,妾室心慌向家主求助,反遭家主質問與冷笑。」
*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lLrHx7MPt
「你要我救她?妳先告訴我這是誰的孩子!」洛可欽面目猙獰幾近癲狂,眼中有恨有悔有不甘心,看見這樣的他,杜芸忽地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倒退一步:「是你......」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4xrAUXr0S
「是我!妳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發現是不是?妳自以為妳瞞天過海是不是?杜芸,妳好狠!我這麼多年是怎麼對妳的!要不是妳昨夜刺了我一刀,我可能真不會發現,只能說蒼天有眼,不願我洛可欽為他人養女!」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CSfsfFGpU
洛可欽的咆哮怒吼反令杜芸冷靜下來,一雙淡漠的雙眼嘲諷似的看著對方,冷笑一瞬,就在這時,發著燒的洛霜掙扎著起身,渾身發熱,視線不清,不懂狀況忽地喚一聲:「爹?娘?」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SuDehr8kv
這一聲,令在場兩人皆是渾身一震,洛可欽盛怒之下一個閃身粗暴地伸手掐住女兒的脖子,生生將她從床舖拉起,洛霜痛苦掙扎著,雙目圓睜,全是不可置信和痛楚。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g0UcAR75X
「洛可欽!那是我和他的孩子,你敢動她!」杜芸又急又怒,失聲尖叫,洛可欽面色一沉,手下更用力:「那更該死!」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zANTKki3a
「放手!要不然我死給你看!」只見不知何時杜芸拿著一把匕首抵著自己的脖子,刀已入肉,血湧如注,雙眼都是決絕。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Wp5xTsHGt
洛可欽面色一白,清晰意識到—她真的敢死!她真的願意為「他的女兒」而死!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LS3pJmWQk
洛霜漸漸沒力氣掙扎,抵著杜芸脖子的匕首似乎亦跟著刺更深些,忽地,洛可欽突兀放開手,盛怒的臉龐流下一行淚,但杜芸沒有看見,她的視線此刻緊緊落在洛霜身上,鬆一口氣。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A3I8pxnAI
「解藥。」洛可欽從衣袖裡丟出一包藥,隨後拂袖而去,看著爹爹的背影,洛霜不斷喘氣,最終昏眩過去。
*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Phemhefj8
「事情這般過去幾年,誰也沒有再提起那一夜,仿若從不存在過。後來,姻緣天降,三小姐入了宮,嫁給宮中皇子,妾室來到三小姐的眼前讓她不顧一切找回親生父親,三小姐答應了,而她的姐妹們在同時前來拜訪,她自覺無顏見她們,沒想到夜裡卻在房間裡見到不顧一切來找自己的姐妹們,她向她們坦露一切......妳們說,三小姐的姐妹們會怎麼做?」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Wwpssijhz
時間似乎都驟然減慢,洛縈、洛光和洛雪都覺呼吸一窒,思緒如遭雷擊,一陣轟然巨響在腦中炸開,她們俱是心思敏捷之人,何況洛霜說的如此直白,她們想騙自己故事中的三小姐不是洛霜都做不到。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ozbl5E2Dq
一片安靜無聲籠罩四人,三人驚疑的眼神和不可置信的面容令洛霜最終受不住閉上眼。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nUUCHbvzn
早知所謂「坦承」,便是上斷頭台的罪人,此刀要落不落不由自己,可自己還是犯傻,非把自己送上台。可木已成舟,那便接受這一切,別去想把當年的木造成椅子或桌子。2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cyjP46bRD
再次睜眼,洛霜目光清明,一片鎮定,等待姐妹們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