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殿內,夏凊悠悠轉醒,她疑惑地坐起身左右張望無人的房間,腦中一片空白。她沒有自己走進房間的記憶,略一思索僅回憶到自己在庭院裡散心,而後......對了,她昏了過去。
想到此處她開口喚了一聲多年來服侍自己的婢女小雲,回應她的卻僅是一陣安靜,夏凊有些疑惑,就算小雲累到睡著了也應該伴自己左右才是,怎麼全不見人影,這不像她的性格啊!
這樣多年主僕二人相依相存,沒人比夏凊更了解小雲,她略一思索決定去小雲的房間看看,下了床,她看見左側的幃幔有動過的痕跡,正欲整理幃幔,忽地,嘎一聲長音在靜謐的空間中如雷聲般響起,火光自被打開的右側的門侵入房間。夏凊順勢望過去,一人身襲粉色長裙上繡兩隻翩翩欲飛的鳳凰,頭上不帶任何珠寶首飾只簡單插著一把翠綠簪子,柳眉微挑,嘴角含笑地看著她。
她像初見一般,年歲似乎沒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不施胭脂自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豔麗風韻,如果說有人的亮麗是靠珠光寶物堆砌來的,那她就是天生的明珠,自帶風華。
這樣的風華說明了,這些年,她過得很好。
在夏凊打量她的同時,對方也同樣在觀察她。多年未見,夏凊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而後又復歸於淡然,在自己的記憶當中她一直都像這樣,似乎所有事情,榮辱、寵愛、富貴,在她的眼底總是可有可無的。誰都不能說她的容貌稱得上傾國傾城,但當她的目光與你接觸的一瞬間,你就會情不自禁地覺得她的眉眼和笑如此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寸。她嘴角微勾,不張揚卻抵過萬千風韻。
夏凊的目光說明著,即使過去這些年她還是一樣是那位,只要一笑回眸,就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女子。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夏凊望著來人淡漠的說,她的語氣彷彿這裡是高高在上的殿宇,彷彿自己仍然高貴不可侵犯,這語氣讓來人忍不住輕蔑一笑,眼神柔和但句句帶刺:「姊姊說笑了,這后宮當中,還真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是嗎?可椒房殿似乎不是妹妹這樣的人能隨意進出的地方吧?」
聞言,麗妃抿唇不語,曾經皇帝對嫻貴妃寵愛萬千,並出言此生不立夏凊之外的嬪妃為后,君無戲言,縱然之後峰迴路轉,嫻貴妃淪為凊美人,周允仍未立他人為后,而椒房殿乃是皇后寢宮,自然不是嬪妃可以入住的,即便麗妃身為寵妃,位同副后。
副后、副后,終究不是皇后。
「今日來,是想來看你最後一眼,皇上已經下旨賜你毒酒一盞。」麗妃決定不再與夏凊多言,反正最後贏的人是自己,這些口舌之爭似乎顯得有些多餘。
夏凊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在此刻終於產生一絲波動,不是因為畏懼死亡,而是因為其他埋藏在心中多年的一點奢望與自欺欺人粉碎殆盡留下的漣漪。麗妃望著表情鬆動出絕望的夏凊,一股扭曲的安慰感湧上,她想,你就孤獨地、絕望地死去吧。
但麗妃很快便失望了。只見夏凊霍地抬起頭,堅定的目光透著自信,清明的眼神略帶嘲弄地凝望著她。「不,不是他要殺我,是你。從初見的那一刻,你就處心積慮要殺我,當年你沒能成功,後來你不敢殺我,而今日,你決定鋌而走險來殺我。」
「真不懂你在說什麼,我沒理由不敢殺你,也沒理由處心積慮殺一個注定要在冷宮中孤老終身的廢人。」麗妃眼神驟然變的冰冷,她維持面色不動,但夏凊刺耳的話依然在她的心上穿出千瘡百孔。
「你當然有理由,你怕,怕他恨你。」此言一出,氣氛驟然凝結,夏凊和麗妃瞪著彼此,因為這句話夏凊的心霍地輕鬆起來,像是多年壓在心上的巨石終於被輾碎,而同樣因為這句話,麗妃的心忽地被壓上萬千巨石,夏凊的自信讓她挫敗、扭曲,最後瘋狂。
「你若要這般想,那也隨你。」麗妃垂下眼眸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的眼神波動,隱去身體裡近乎癲狂的怒意故作鎮定,告訴自己,不能落了下風。她略一擺手,身後貼身的宮女端著酒,卑微地走至她身前,麗妃優雅地倒了一杯酒,而後端著酒杯走向夏凊。她站著,顯得居高臨下,夏凊清瘦的容顏卻未變動分毫,只是冷靜地接過她遞來的酒。
「當年是你殺了語嫣,是不是?」
麗妃沉默一會兒,忽又嫣然一笑:「不是姊姊你派人殺了她嗎?」
「為什麼殺她?」彷彿沒聽到對方諷刺的問句,夏凊的堅定眼神定定地鎖定在麗妃身上,固執地要求一個答案。「她不曾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姊姊你依舊如此天真。」麗妃的笑容歛去,似乎厭煩了虛情假意的來往,不帶一絲情感的目光看著夏凊,彷彿在看一件死物。「下棋的人不會記住每個棋子的名字,要不是她當年生下的兒子如今活生生走進皇宮,我真的差點就忘了她。其實應該怪你自己,怪你把她的存在告訴了我,否則我就不會把這素昧平生的棋子握在手裡。」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樣?」
「不要自以為是了!」麗妃原本白皙鎮靜的臉龐染上一層薄紅的慍怒,她用冰冷絕情的語調反駁。「你從未了解我、從未懂我。我與你從來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真可憐。也許你說的對,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的內心只有醜陋的慾望和懦弱、卑微,即便我死了,你也不會幸福,像你這樣的人一生一世都不會擁有絲毫幸福。你,真的很可憐。」夏凊的目光漸漸趨於平靜,淡漠的眼神、輕蔑的神情讓麗妃的神情漸漸瘋狂,原本艷麗的臉龐扭曲並癲狂似的笑出聲來,她覺得夏凊一字一句如同詛咒烙印在她的命運中,於是她的神情不自覺地露出狠意,說出口的話不再溫婉而帶著從骨隨透出來的冷硬。「我沒有你可憐,終其一生見不到兒子、得不到愛人的信任,被情同姊妹的人背叛,臨死也只有孤單一人,順便告訴你,等你死後我會把你連夜送到亂葬崗,此後你夏凊屍骨無人能辨、無人能收!」
「人死如燈滅,我何必在乎?」聞言,夏凊冷冷地回應著,只是黯然的表情已然出賣她被撩撥的心緒,麗妃讀懂她的神情,微微揚起嘴角彷彿勝利,原本癲狂的情緒也平靜下來。「快些喝了酒上路吧,別浪費太久時間。」
夏凊看著手中的酒,清澈而乾淨的透明液體卻藏著致命的毒藥,像極了某些看似純潔堅定的情誼當中藏著的鋒利匕首。
「橙兒後來怎麼了?」
「死了。」
「張瑞後來怎麼了?」
「呵呵呵姐姐的姦夫當然是皇上親旨,五馬分屍。」
「榮妃呢?」
「跳井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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