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恩二話不說從冰床旁的箱子中拿出一根根針,熟練地將針紮進蕭言的各處穴位裡,每紮一針,蕭言便痛苦難耐地狂吼一聲,當他渾身穴位扎滿銀針之後,蕭言只覺渾身無知無覺宛如沒有感覺的草木,眼前一片漆黑,只是止不住地冒出冷汗。
針法加上冰床,是周天恩和蕭言這些年總結面對一月一次發作的辦法,此法治標不治本,只能令蕭言暫失五感,忘記疼痛,且之後兩日僅能無法動彈地躺在床上,副作用極大,若不是身處在戒備森嚴的皇宮之中,他們也不敢用此法。
整整兩天不能言語、不能視物、不能聽聞、不能動彈,五感皆廢,狀若死人。種種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忍受之事。
周天恩看著,想著雲國之事,雙目透著危險。
蕭言曾說過,此毒無解,除非殺死同樣身中此毒的蕭青宇。當周天恩問,不解又如何,蕭言只說會一生都承受這樣的痛苦。
「你中的是什麼毒?」對著躺在床上此時五感喪失的蕭言,周天恩沉聲問道,回應他的是痛苦而急促的昏沉呼吸聲,無聲嘆口氣,果然,蕭言無論清醒或昏睡都不想告訴周天恩,他中的是什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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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照看蕭言一天未離半步的周天恩回到房間,只見洛霜一派悠然坐在燭火邊看著書,聽見他的腳步聲抬起來,目如秋水,寧靜悠閒,令周天恩緊繃一天的心稍稍緩解。
「用過飯了嗎?一炷香前我讓人替你熱了一次,吃一些?」洛霜知道周天恩一整天都在書房密道裡,她不知兩人在密道裡所謂何事,也不好進去打擾蕭言和周天恩,又怕兩人餓著便替他們留些飯菜,沒想到周天恩直到夜幕低垂才回到房間。
洛霜微微皺眉,雖說習武之人少吃幾頓並無大礙,可有一餐沒一餐對身體最是不好,她略懂醫道,對這般殘害身子的事情最是敏感,是以忍不住頗不贊同地皺著眉。
「還沒用過,多謝。」周天恩只覺心中暖洋洋的,多年來他一人在這玄寧殿,每每二十日這天躲在密道照料蕭言,而後獨自一人回來冷清清的殿宇,從未有人這般等待自己,也從未有人留著熱菜等待自己。
這一刻,周天恩心中又甜又暖,他想著原來這就是歸家的感覺。
「陪我一塊吃。」周天恩坐至桌旁的椅子上,眼神示意自己身旁的椅子,語氣中竟帶著撒嬌的味道,令洛霜有些莞爾,她無可無不可地放下書走近並坐在周天恩的身旁,用一貫清冷的語氣說道:「吃吧!」
周天恩滿意地微揚嘴角,開始用膳,而已經吃過的洛霜有些無聊發著呆,望著周天恩吃飯。事實上此時夜已深,已到平時就寢的時間,洛霜實是有些想睡,即將進入打盹的狀態。
「今日有什麼事嗎?」周天恩見氣氛微冷,拋出話題,幫洛霜找點事情做,他也看出姑娘有些睡意,用飯的速度稍稍加快。
「恩......今日父皇和母妃又來了,我說你出城去了還未回來,他們就又一道離開。還有兵部尚書亦來拜訪送了一盒靈芝......還有......」洛霜回過神絮絮叨叨地將今日的瑣事一一說給周天恩聽,房中燭火搖曳,透著暖人心的溫度,兩人如同尋常夫妻一般用膳、話家常,竟無半絲違和之處。
聽見周允和夏凊來過,周天恩的面色一頓,隨即狀似無事地聽著種種瑣事,隨即想到,今日將洛霜一人留下應付,她恐怕覺得十分厭煩和不耐吧?
「對不住,今日事發突然,讓你獨自一人面對這些。」周天恩已然用完膳,放下筷子望向洛霜有些忐忑地說,令洛霜微微一愣,不假思索地回應:「何須道歉?這是我該做的。」
聞言,周天恩心中一甜,忍不住微微一笑,一時心適神清由內而外散發俊美風流的風采,目光如炬凝望著洛霜,後者不敢多看地別開眼,望著被掃蕩一空的空盤解釋:「我只是做好我們當初的約定,在離開之前做好你的太子妃。」
宛如被澆一盆冷水,周天恩醒悟過來,笑容頓時轉成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點頭說道:「這般就好。」
「你今日一整天都在密道裡嗎?」氣氛微冷,洛霜有些不自在地轉移話題,周天恩點頭:「今日是蕭言發作的日子,我替他施針照料他。」
「發作?」
「蕭言曾被下毒,一月會有一次毒發的現象......痛楚非常人能忍,我每月都會替他施針一次。我想他不願別人見他發作的模樣,所以今日沒讓你進密道。」洛霜訝異地瞪大眼,想起蕭言輕佻隨意的模樣,沒想到他活在毒藥的痛楚之中,隨即忍不住問:「你會醫術?」
「算不上會,我只懂一些武道竅穴和一些江湖盛行毒藥的基本醫理,論及醫術怕是還不如你。」周天恩搖頭,洛霜想了想又關心地問到:「蕭言中的是什麼毒?」
「我不知。」
「你不知?!」
「蕭言不願說,我也診不出來。」想到每每問及中毒之事總被敷衍的憋屈,周天恩禁不住無奈的皺起眉頭,忍不住嘆一口氣,有些無奈解釋:「他練的功法特異,每日運行周身使其脈相和常人有異,我難以透過他的脈相判斷他的病情和毒性。我又非精於此道之人,不過總還是每月一次的痛苦,有跡可循,不至於毫無防備,也無性命之憂。」
「蕭言中此毒多久了?可知道有何解毒之法?」洛霜望著周天恩皺眉沉思的姿態,心中一動,腦中閃過一絲靈光,狀似無意的問。
「不知道,自我認識他以來就是這般,至少超過七八年。蕭言說若是殺了同樣身中此毒的蕭青宇,便能解毒。」周天恩心神放在蕭言解毒之事上,沒有注意到洛霜瞬間僵硬的神情,因為她很快便平復心情,問起別的事情:「蕭青宇是......?」
「雲國天子。」周天恩目光沉沉,眼底漾著勢在必得的決心,那抹堅決令洛霜心中一震,恍然大悟又有些不可置信地問:「所以才要出兵雲國?」
「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重如千鈞。
不為盛世王朝,不為身後功名,不為榮華富貴,不為今生名聲,只為一位身受痛苦的至交。
他不假思索說,是。
周天恩的眼裡有堅決,身上有著絕對成功的自信,曾經他的成竹在胸讓人咬牙痛恨,可此刻,洛霜只覺得他全身洋溢著光芒,心中一動,讓人移不開目光。
第一次,洛霜認真向上天為周天恩祈禱,祈禱他的此行順利,讓他得償所願。不為自己,只為周天恩今晚理所當然的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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