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寧殿門口,洛縈、洛光及洛雪一臉震驚望著前來傳話的宮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聽力。
「妳說什麼?」洛雪皺眉問道,嶄露幾分很少現於人前的凌厲氣勢,那是長年浸染在棋局中磨礪出的鋒芒,她的眼中有質疑和不解。
「太子妃身子有恙,還請永安侯府的諸位擇日再訪。」小翠不卑不亢向洛府三人重申,從小在宮中長大的她並不會被洛雪的氣勢影響,貌恭敬,說的話卻一字不差,分毫不讓。
姐妹三人對望一眼,洛雪心中已有怒意,正要繼續爭辯,洛縈忽地將手中拿著的箱子遞給洛光,上前一步,伸手攔住要往前一步的妹妹,禮貌性揚起優雅的微笑,說出的話卻無半點退讓:「太子妃有恙,我們更要前去探望了,再麻煩這位妹妹為我們通報一聲。」
「小翠不敢,還請各位回吧。」洛縈話說到如此地步,卻見宮女仍無動於衷,心中亦覺棘手,皺眉沉默。一時,雙方陷入僵持。
洛光低頭望一眼三人帶來的精緻箱子,又抬頭望向玄寧殿富麗堂皇的大門,一道愈想愈可能為真的想法在腦中成形,她靈動的眼睛倏地一亮,心生一計。
「既是如此,這是太子妃讓我們帶來的,還請小翠姑娘替我們轉交。」洛光上前將箱子遞給小翠,後者猶豫一瞬,最終想起太子妃這些天的期待仍是乖乖接過,但隨即下達逐客令:「奴婢會轉交給太子妃,諸位姑娘請回吧。」
洛光率先回了禮,洛縈和洛雪見事態已定亦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洛光轉身離開。
三人沉默走過小段距離後,洛雪忽地停下腳步,其餘兩人亦停下,回頭望。
「她是什麼意思?」洛雪面色不虞,看得出是動了真怒。
「或許......小霜是遇到了什麼事?」洛縈不確定的語氣非但沒有起到安撫的效果,還令洛雪怒氣更盛,她忿忿地道:「遇到什麼事不能跟我們說嗎?把我們拒之門外事什麼意思!何況她剛剛見了五夫人!」
方才在玄寧殿外等候之時,三人親眼見到五夫人一向冷若冰霜的臉漾著難得的笑容走出,心情甚悅。她看見三人到訪隨即收住笑,不鹹不淡地掃一眼三人,不打一聲招呼便邁步離開,但三人已是習慣五夫人獨來獨往的姿態也不以為意。
誰知前腳五夫人方走,洛霜便讓三人吃閉門羹,這擺明不是什麼「身體有恙」而是「不見你們」!
「或許......不是洛霜不見我們,而是不能見我們。」洛光忽地說道,令洛縈和洛雪看向她。
「你們仔細想想,小霜當初成婚時不是心不甘情不願嗎?可這些日子以來,虹都流傳的是什麼?」
「......兩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見洛雪正在氣頭上無法思考,洛縈便順著洛光的思維回答道。
「你們覺得有幾分真實性?」洛光挑眉問,洛縈沉吟一會兒,心情回復平靜,冷靜回答:「......無法判斷。那日太子抱著霜兒匆匆離席,卻不像是假的。」
沒想到對方這般回答,洛光一時語塞,嘆口氣道:「好像也不像假的。」
原本等待洛光指引自己思路的洛縈一楞,看向思緒反而被自己打亂的洛光忍不住揚起嘴角:「所以說,如果是假的又如何?」
「如果是假的,可那些傳言也不會空穴來風,至少他們總在一起這點是被證實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順著洛縈的話,洛光重拾自己先前的看法,一時氣勢磅礡地宣布:「霜兒被太子給綁架,不,是軟禁!肯定是太子怕霜兒不乖不許她見人!怕她把她被軟禁的事告訴我們,所以不准她見我們!」
「......」洛縈和洛雪望向洛光,原本低落的心情被極為複雜想笑的情緒給淹沒,洛雪似笑非笑地反問:「可是請帖是太子的名義寫的吧?」
「肯定是霜兒借用太子的名義偷偷送的!」
「可剛剛霜兒見了五夫人?」洛縈嘴角已然勾起,亦拋出問題,頗是好奇洛光的回答。
「就是因為這樣啊!這五夫人來見霜兒被太子發現,太子又把她軟禁起來,所以在後頭的我們就見不到她了!唉......霜兒好不容易送出請帖給我們,這下怎麼辦?」洛光嘆口氣,隨即慶幸道:「幸好我把箱子先送出去了,下次不知道何時還能再見呢......」
洛縈和洛雪哭笑不得看著正感嘆著的洛光對望一眼,洛雪被洛光的話一攪亦生不起氣,心情平復後整理一下思緒道:「小光說的不無道理,她不見我們或許跟太子有關。」
如果周天恩在場大概會哭笑不得,洛光短短異想天開的話語間便將他塑造成脅迫柔弱女子的壞男人,即使洛光的邏輯上有幾分說不通的地方,但洛縈和洛雪卻是已然相信幾分洛霜不能見三人是因為他的緣故。
「是吧?不然小霜為何不見我們!」洛光自得地揚起眉,為自己的機智感嘆。
「不管怎麼樣,就算小霜真不願見我們,我們也得把她抓來,問個清楚!」洛雪氣勢萬鈞地宣布,洛縈在一旁微揚嘴角跟著輕輕頷首,語調沉穩但話語卻驚世駭俗:「既是如此,我們想個方法和洛霜見一面吧。就算是皇宮,我們也闖進去見她一面。」
三人對望一眼,堅定點頭,沒有人對洛縈所說的話提出質疑。
「洛雪找傅林看看,我找三皇子問問。」洛縈對洛雪說道,聞言洛光又是靈光一閃:「我記得劉將軍現在在宮中任職,他還欠我一個要求,或許也能從將軍那裏試試!」
洛縈和洛雪訝異地瞪大眼,沉吟一會兒,洛雪點頭同意:「好,但是其餘參與之人不必透露給將軍。」
愈多人知道,愈多危險。
「知道。」洛光會意點頭,心中卻不自覺暗暗為劉御辯解-將軍才不是那種到處說的人呢!
「那我們回家商量一下計畫,愈快愈好。」洛縈一邊說一邊踏上回家的路,步伐堅定,洛光和洛雪亦跟上,心中閃過同樣的念頭-是的,愈快愈好。
*
「我的親生父親。」
周天恩的思緒有一瞬間的凝滯,像有道雷在腦中一聲巨響,震退所有思考,待他回過神,印入眼簾的是洛霜視死如歸的神情。
她說出口的短短幾字,確實是豁出一切,視死如歸。
單單這一句話,能令最重禮法的皇家人賜死整個洛家,單單這六個字,至少也會讓極重血脈的皇家賜死她自己。
別說皇家,即便是一般老百姓,若發生此事都是白綾一條了事。
-但她選擇告訴自己。
「別露出這種表情。」周天恩只覺心頭一暖,忍不住向前一步輕拍洛霜的頭,微微一笑,似乎她說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其中帶著自己說不清的寵溺-被信任的感覺真好,或者說,被她信任的感覺真好。
洛霜目光猶含著淚水,望著周天恩樣子有些愣、有些傻,對方過於平靜的神情令她頗為意外,難為情地別開眼神,小聲咕噥:「我什麼表情了?」
「恩......大概是,視死如歸?」周天恩一聲輕笑,令洛霜抬頭瞪他一眼-明明在說這麼重大的事情,他還有心思開玩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方才還讓她渾身顫抖的灰暗情緒被他雲淡風輕的笑意一掃,如風過雲清。
「所以呢,你想找『他』嗎?」見洛霜心情似乎已然平靜下來,周天恩話鋒一轉,直指根源,就像一把陡然出鞘的刀鋒,指著前路問「斬」或是「不斬」?
明明是簡單的問題,卻讓洛霜瞬間啞然。她是真沒想到周天恩第一個問句,會是這種問題。
為什麼周天恩不是問她父親的過去?
為什麼周天恩不是問洛府知不知情?
為什麼周天恩不是問洛府五夫人的過往?
似乎那些都無關緊要,重要的只是她這個人是怎樣想的。
「你怎麼不問別的?」洛霜鼻子一酸,也不知道今天怎麼回事特別管不住淚,只好垂下頭想掩去痕跡,只不過這次才剛垂下頭,一雙有力而堅定的手便伸過來,不給餘地抬起她的頭,周天恩皺眉,再次伸手,一邊替她拭淚一邊無所謂的笑:「我還要問什麼?記得有個人和我說過,既然木已成舟,那便乘舟出遊,問那麼多也沒什麼意思不是嗎?」
洛霜微愣,想起玄寧殿的夜晚,她與他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邊,相隔不過咫尺,她信誓旦旦地說只要是過去的事情便不後悔,沒想到彎彎繞繞後,竟被周天恩拿來安慰自己。
想到這裡,洛霜忍不住揚起嘴角,點頭:「那人說的挺好。」
「所以別胡思亂想,聽那人的話,不想見便不見。乘舟想東遊便東遊,想往西就往西,我......陪著你。」周天恩聲音溫柔,望著洛霜的認真眼中似有繁星閃耀,深邃而深不見底的雙眸將一切不安吞噬,只餘一聲強似一聲的紊亂心跳。
情不自禁地,洛霜右手伸手撫上周天恩的左臉,剎那間,兩人都是一顫,不約而同放開對方—周天恩放下托著對方下顎的手,一人收回鬼使神差伸出的右手。
熱氣上湧,周天恩還未回過神,望向同時看向自己的洛霜,四目相對,她滿臉通紅,眼中有茫然有驚詫,他腦中一片空白,可腳步卻順從本能向前一步。
下一瞬,青澀的吻。
周天恩扶住洛霜的腰,彎下身,動作很輕,時間彷彿靜止,意識停擺的兩人一動不動,讓這個吻很輕,很久。
唇瓣相貼,兩人緊張地屏住呼吸。
時間靜止,直到忘了呼吸的洛霜感覺快要窒息驟然推開周天恩,大口呼吸,兩人意識才逐漸回籠。
呆愣伸手碰了下自己的唇,周天恩似乎仍能感覺到洛霜的溫度,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難以置信下伸手用力給自己一巴掌。
洛霜臉色又紅又白,正消化方才的事情心緒難平時,一聲響亮的巴掌聲令她抬起頭,只見周天恩的左臉赫然有一條鮮紅的巴掌印痕,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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