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 - 第一章 (15)

　　他單刀直入地直切重點。我剛起唇想說不，他就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凱恩沒有牽扯在其中。我只是想讓陪審團知道，凱恩被保護的這麼好，漢森夫婦並不是沒有人性的瘋狂剝皮魔，這有可能會讓陪審團產生同情。」

　　「凱恩是直系親屬，又還是個孩子，他完全有權拒絕出庭作證。」我說。

　　「我知道，但只要有機會能替漢森夫婦減少刑期，我都會去試。」理查德敲敲大門，「凱恩，我知道你在聽著，你好好想想吧。」

　　我想我現在看起來應該想殺人，因為理查德避開了我的視線，匆匆把煙丟到地上。

　　「路易斯，你也別太自以為是了。」他說完就重新戴上帽子，飛也似地跑了。

　　我推開門就看到凱恩縮成一團小小的蹲在玄關，臉上的肉被他擠成一團小球。

　　我蹲下身試著和那團球平視，「凱恩，你完全可以拒絕的。」

　　凱恩一動也不動地思考了很久，過了好一陣子才終於鬆開手站起身來，「輔捷，我們可以去昨天那個公園玩嗎？」

　　「好啊。」

　　這次我帶上了毛巾、水，和一本書。看來受刑人和家屬的主題不會那麼快有進展，我又得找一個新的主題了。凱恩很快就和昨天剛認識的那群孩子重新打成一片，他們又發展出新的招式，坐在雪橇上背向著坡溜下去。因為沒辦法完美著地，每個人都摔的東倒西歪的，但每個人都笑著。孩子的笑聲迴盪在公園裡，為這寒冷的冬天捎來一絲暖意。

　　我不知道凱恩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考慮了什麼。但既然他不想說，我能做的就只有默默的陪伴他，支持他的決定。不知道他明不明白出庭作證意味著什麼。漢森夫婦的案子引起了全國關注，所有記者都會盯著法院開庭。就算凱恩可以不露臉，審判過程可以不公開，別人還是會有辦法知道他就是漢森夫婦的孩子，他的名字也會為世人所知。他從此必須背負著殺人犯的孩子的名聲過一輩子。

　　我看著凱恩在樹林間來回跑動，笑鬧著，又想起了凱恩說起他的父母。他提起父母的時候，他總是笑著。他說，他們會去鎮上吃炸雞，秋天的時候會和爸爸一起去打獵，週末全家會一起去農夫市集擺攤。然而那樣的父母卻是連續殺人犯。

　　理查德說，他不恨他的父親。

　　就算被打的瘸了一條腿，就算母親被殺了，他也還是不恨他。或許，他也在透過這些委託人在彌補自己當初的遺憾吧。

　　「輔捷，你眉頭都皺起來了。」一隻冰冷的手撫上我的眉心，凱恩紅撲撲的臉蛋上寫滿著擔憂。

　　「要回家了嗎？」

　　「大家都已經回家了。」

　　我抬頭一看，太陽西斜，橘色的陽光斜照進茂密的樹林，在雪地上留下長長的影子。整座公園空蕩蕩的，孩子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去了。

　　「那我們也回去吧。」我牽起他的手，站起身來，才發現雙腿凍得有些僵直。

　　凱恩用力地點點頭，開心地笑了。

　　我們回到家的時候，教授家已經點起了燈。

　　「是爸爸回來了。」凱恩牽著我的手走在車道上，語氣聽不出情緒。

　　我們一推開家門，就看到教授買了一桌的中菜外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旁發呆。教授曾經說過擁有家庭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處刑，但如今看來他也已經習慣了等待家人，和家人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

　　凱恩甜甜地喊了一聲，「爸爸。」

　　教授立刻就回過頭來，露出一種想笑卻又不想表現的太高興的奇怪表情，「回來啦，去哪裡玩了？」

　　「輔捷帶我去公園滑雪。」凱恩喜孜孜地爬上餐桌，卻又馬上被我揪下來。

　　「先洗手再吃飯。」

　　凱恩研究著免洗筷包裝上的教學手勢，努力模仿了幾下，筷子卻老是掉下來。我扶著他的手，掰著他的手指教他該怎麼拿。教授拿著叉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凱恩學的很快，但是掉在桌上的還是比進了他碗裡的多。我拿了盤子來，把他要吃的裝在一起，推到他眼前，避免他再掉下來。雖然失敗了幾次，但凱恩還是覺得好玩，就這麼吃著。

　　凱恩在餐桌上眉飛色舞地揮著筷子，說著滑雪有多麼好玩，又認識了哪些新朋友。

　　「威廉問我要不要加入他們的美式足球隊。」

　　我和教授放下餐具，一起看向了凱恩。

　　「他說我跑得快，反應也快，可以當他們的槍手。」凱恩說著夾了一塊糖醋雞，沒夾穩，又滾回盤子裡去了。

　　美式足球中的槍手專門負責接長傳過來的球，抱著球閃過對手的阻擋衝向得分區達陣，是足球場上非常亮眼的角色，但也最容易成為被擒殺的目標。

　　「那你想去嗎？」教授優雅地用刀叉分開一塊牛肉，送進嘴裡細細咀嚼。

　　凱恩歪著頭想了一下，視線又徘徊到我身上上來。我裝作沒看到，繼續吃飯。

　　於是凱恩用力點了一下頭，「我想試試看。」

　　「練習是什麼時候？」教授又問。

　　「每週二、四、五，威爾斯公園。週末還會有比賽。」

　　「路易你⋯⋯」

　　「我下個學期二、四下午有大學部的精神病理學助教課。」

　　「我請萊斯教授幫你調一下課表就行。」

　　「教授！」

　　「我們等等再聊。」教授放下刀叉，抹抹嘴就離開了。

　　凱恩坐在桌邊，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怯生生地看著我們，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你的錯，凱恩。」我覺得我越來越像孩子的媽了。

　　「我不該提起的。」

　　「不是的，凱恩，這是教授的問題。他應該要為了你安排好時間。」

　　凱恩拿著筷子期期艾艾了一會，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你不用擔心，我們會處理好的。」

　　吃完飯之後，我和凱恩一起洗碗。中菜油膩，擠出了比平常還多的泡泡。泡泡沾在了凱恩鼻頭上，他卻認真到沒發現。

　　我讓他去洗澡，他卻跟我討價還價了一會，我說：「不行，你今天出去玩，出了汗，得洗完澡再上床睡覺。」

　　凱恩委屈地看了我一眼，說：「那你們不要吵架。」

　　「吵架是一定會吵的，但這也是一種溝通的過程，你不用太擔心。」

　　他在房門口前停下腳步，又回過頭來看我，「我不踢足球也沒關係的。」

　　「這你就更不需要煩惱了，你只要想想明天去學校要玩什麼就好了。」

　　凱恩認真地開始回憶起明天的行程，突然，「啊！明天要聖誕節交換禮物！怎麼辦？我完全忘了。」

　　「有限制多少錢嗎？」

　　他搖搖頭。

　　「這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凱恩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景仰。

　　我把凱恩送回房，盯著他拿好換洗衣物走進浴室，才下樓去找教授。我泡了杯牛奶，企圖稍微緩解一下我們的氣氛。

　　教授一聽到我進門，慌忙從書中抬起頭來，「路易斯，足球那件事⋯⋯」

　　「先不提這個。這幾天你都不在，沒有機會好好跟你說上話。」我在他對面的會客沙發上坐下，那是一直以來專屬於我的位置，「凱恩在學校打架了。」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sWwSu2XV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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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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