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 - 第二章 (1)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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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二章 (1)

曠生雨

Oct 24, 2022

59

7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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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我寫給凱恩的那張卡片是這麼寫的。

　　——給親愛的凱恩：謝謝你來到我的生命當中，你純粹的笑容和善良豐富了我的人生。聖誕快樂。

　　我曾經答應過凱恩兩次，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然而這卻比我想像中的要困難許多。我們的關係是建立在教授身上的，如果失去教授這個聯繫，我們就只是陌生人。然而我現在卻想放手，為了我自己。

　　我推開窗戶，讓冷風吹進來。倚著窗沿，點起煙，讓煙霧消散在漆黑的夜晚之中。

　　也許我還是太自私了。

　　我拆開教授給我的禮物，是一條深紅色的圍巾，喀什米爾羊毛和蠶絲混紡，質地柔軟的像一縷清煙，一看就知道所資不斐。盒子裡附上了一張卡片。

　　——路易，我知道你是深藍色的。你沉著、冷靜，充滿智慧，然而你也是寂寞的。願這抹陽光為你捎來一絲暖意。聖誕快樂。

　　我反覆讀了那張卡片很多次，卻無法下定決心把它扔進垃圾桶。最後只得連著盒子一起扔在角落。圍巾上的角落甚至繡了我的名字，想退貨都沒辦法退。

　　煙燒到了盡頭，燙的我不禁鬆開了手，在地毯上燙出一個小洞。

　　接下來整個假期我都沒有和教授一家人見面。我本以為電話很快就會響起來，或是會有紙條從門縫間遞進來，然而什麼都沒有，一切都靜悄悄的。我埋首於研究當中，翻遍舊報紙，一一寫信請求重刑犯協助我的研究。除此之外，我也在挖掘殺人犯的判決書，企圖梳理出他們早期的生命經驗，以及再犯的機率。這一點都不是個簡單的工作，我在牆壁上貼上犯人的姓名，橫軸畫上他們年紀，把關鍵字寫下來貼在相對應的格子裡。也許他們經歷了一些共同的經驗，才導致他們的犯罪。如果能找出關聯的話，就能證明環境因素影響犯罪。再更進一步可以探討為什麼其他有過相同經歷的人卻沒有犯罪？或許就能即早預防犯罪。好吧，就算假設不成立，應該也夠我發一篇期刊論文了。

　　心理學基於弗洛伊德有一套基本假設，認為人類所有的心理疾病都可以追溯至童年經驗。但艾力克森幾年前發表了一套社會心理發展的理論，他認為人在不同的年齡階段會持續因為環境而影響人格發展。或許我可以借用他們的理論來解釋犯罪者生命中的重要事件如何影響他們犯罪。

　　筆尖掠過書頁，迅速在紙張上寫下關鍵字，標上簡碼和頁碼，貼在牆壁上。才過了一天就已經佈滿了整面牆。

　　我已經等不及開學之後找教授討論了。

　　筆尖一滯，在書頁上留下了一個污漬。

　　教授他⋯⋯還會願意繼續指導我嗎？

　　刺耳的門鈴響起，嚇的我抖掉了手中的筆，落在地上轉了一圈，筆尖歪到一邊。我心疼著我的筆走向大門，搭上門鍊拉開一個小縫。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讓我瞬間想把門給關回去。

　　「路易，是凱恩想來找你。」教授連忙說道。

　　我低頭一看，凱恩的臉擠在門縫邊，抬頭看我。我只得放下門鍊拉開門讓他們進來。

　　教授瞥了一眼佈滿紙條的牆，「路易，你還真是熱衷研究啊。」

　　我聽不出來這句話到底是諷刺還是真心的稱讚，只覺得聽起來有些令人發涼。

　　「凱恩說有事想跟你聊聊，我先去趟學校，晚餐時間再過來接他。」教授說完之後就離開了。我看到他的視線在角落的紙盒逗留了一會，但還是乾脆地走了。

　　凱恩站在那面牆下頭端詳許久，問我：「這是什麼？」

　　「我想做一個新的研究主題，比較殺人犯在生命中的各個階段所經歷的各個事件有沒有共同點。」

　　「那你有什麼發現了嗎？」凱恩的口吻倒是染上了幾分教授的氣息。

　　「還沒有，我還在整理資料。」

　　凱恩點點頭，熟門熟路地扭開電視，又開始看起了貓捉老鼠的卡通。我坐到他旁邊，他就自然而然地靠上來，像隻溫順的寵物。一集結束之後，換上了別的卡通，凱恩頓時興趣缺缺，我便關上了電視。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想說嗎？」我問。

　　「我可以喝一杯熱可可嗎？」他又顧左右而言他。

　　「當然可以。」

　　等待煮水的時間裡，我問他：「你這幾天過得好嗎？」

　　「嗯⋯⋯我們哪裡都沒去，我在院子裡堆了一個雪人，這麼高。」凱恩努力把手舉過頭，想展示出雪人的大小，「我還幫他戴了爸爸的帽子和圍巾，真希望你也來看看。」

　　「教授也幫了忙，對吧？」

　　凱恩點點頭，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眼睛又發了光，「對了！輔捷，我把你送我的樂高拼完了。」

　　「你喜歡嗎？」

　　「喜歡！」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一邊拼一邊想像跟輔捷一起生活在那裡，很喜歡！」

　　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捏捏他盈滿笑容的臉頰。他按住我的手，湊上來又是一吻。我明知道他又要偷親，卻躲不開。

　　「輔捷，我決定要出庭作證了。」

　　水壺的氣笛聲響起，我彈起身來去關火，不太確定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我把水倒進馬克杯裡，替他沖了一杯熱可可。

　　「你剛剛說了什麼？」

　　「輔捷，我決定要出庭作證了。」他平靜的藍眼珠看著我，像是在看著一片平靜無波的海洋。

　　我把杯子放在他眼前，腦袋卻有點轉不過來，「是因為教授還是理查德跟你講了什麼嗎？」

　　他搖搖頭。

　　「凱恩，你真的不用這麼做。在法律上你是一等親，你完全有權拒絕出庭作證。」

　　「我知道，理查德叔叔有說。」

　　「甚至是為了你⋯⋯那樣的父親？」

　　凱恩歪著頭表示不解。

　　「他逼著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我補充道。

　　「但我不去，他們就可能會死。我不希望他們因為這樣死掉。」

　　「但也許你去了他們也還是會死。」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我不該對孩子說這麼重的話。我本以為凱恩會哭，但他只是沉默著，收起腳，雙手抱在膝蓋上，把臉頰埋了進去。理查德來的那天，他也是像這樣把自己蜷成一顆球坐在玄關。

　　「我不想看到他們死掉。要是因為我沒去而害他們死掉我會很難過。」

　　「那要是你去了他們還是死掉了呢？」

　　「我還是會很難過，但如果我沒去會更難過。」他答的如此理所當然，又如此正確。

　　我一時啞口無言，於是試著換了個說法，「你不為自己想想嗎？其他人都會知道你是漢森夫婦的孩子，他們會知道你是殺人犯的孩子，他們會覺得你很⋯⋯不一樣。」

　　「但我的確是我爸媽的孩子呀。」他純粹的眼神看進我的眼底，對於這個世界還充滿著天真的想像，懷抱著愛。我也曾經是那樣的，以為只要拿出真心來就能被理解，就會被愛。但不是的，世界不是那樣運作的。

　　「凱恩，這個世界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善良。他們會因為你的身份討厭你、排擠你、欺負你。只因為你是你父母親的孩子。你可以忍受那樣的生活過一輩子嗎？」我不知道一輩子對他來說有多長，他才活了十年，要他怎麼想像比他經驗過的人生還要長七、八倍的人生？但是凱恩，那遠比你所想像的還要漫長且痛苦許多。

　　「嗯，我沒關係。」他稚嫩的聲音堅定地說道，「輔捷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話，就沒關係。」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PqVyDw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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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作者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