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用毛巾擦了把汗,將視線投到球場上,「可能是我跑位不夠好,四分衛和跑衛不願意傳。」
「狀況不好的話,我們今天也可以先回去沒關係。」
凱恩搖搖頭,「我再努力看看。」
「我看你今天摔了很多次,別太勉強了。」
「平常也這樣。」
集合的哨音響起,凱恩拋下毛巾頭也不會地奔向場中。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覺得他好像又長大了一點。看他這麼拼命的樣子,我實在說不出口要他放棄。
練習結束之後,他身上的淤青已經開始連成了一塊,淤青上又疊著另一個更深的淤青。昨天剛包紮好的膝蓋又滲出血水來。洗澡的時候他痛的不住抽氣,卻忍著沒叫出聲。
我看著他那慘不忍睹的傷口問他:「你要不要休息一陣子?」
「下一場比賽很重要,我不能缺席。」
「你傷成這樣還想比賽?」
他扯出一個有點傻氣的笑容,「沒問題的。」
我忍不住下手重了一點,他的笑容瞬間扭曲起來,「好了,傷兵強制休息,我會去跟教練講。」
「輔捷!」他在浴室裡大叫,「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再怎麼重要也沒你的身體重要。」我戳了下他的腦袋,抱著剛換下來的紗布出去了。
直到凱恩回學校上學之後,我才知道足球隊的孩子還算是友善的了。
那天凱恩回家的時候,那件所資不斐的制服被人剪了個洞。聖誕節交換禮物來的真皮書包,他一直很珍惜地用著。但他回來的時候卻是用紙袋把所有的東西裝在裡頭帶回來的,他說送他禮物的人把書包給搶回去了,扔在池塘裡,放在學校晾乾。他全身上下臭烘烘的,像是被人從廁所裡撈出來一樣。
我把他扔進浴室裡,小心翼翼地錯開他的傷口,搓揉他柔軟的金髮。他低著頭,不發一語。從他踏進家門以來就一聲都沒吭過。
「你在擔心你的制服嗎?沒關係,補一補就好了。我可是洗衣房裡長大的孩子呢,難不倒我的。」我試著緩和氣氛。
「輔捷,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能再去打球了嗎?」
我的指尖一滯,隨後又撓的更大力一點,「你想傷得更重一點是不是?」
「輔捷,我知道,他們就要死了。」
我知道他說的「他們」指的是他的親生父母。
「把眼睛閉上。」我打開熱水,用蓮蓬頭替他沖掉滿頭的泡沫,用毛巾替他把臉擦乾。
他睜開眼,又是那一汪深沈的水窪在他眼底凝滯。每次看到凱恩這樣的眼神,我都覺得心裡某處正隱隱作痛。
「凱恩,你沒有錯。」
「我知道,我沒事的。」
我拿來浴巾包裹住他嬌小的身軀,緊緊抱住他,「凱恩,你不用這麼堅強也沒關係的。」
「嗯。」他的氣息吐在我耳邊,依舊那麼溫暖。
趁著凱恩睡了之後,我替他把制服泡在水槽裡,用肥皂替他把髒的地方給刷乾淨。一邊替他洗衣服,一邊似乎又能想像他怎麼被同學關進廁所裡,用污水潑他。我把制服晾起來,在他醒來之前把破掉的地方補好,補的像新的一樣。我從來沒覺得在洗衣房裡學到的技能有這麼實用過。
我在洗衣間裡忙著,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是教授。
「路易。」
我覺得我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路易,你為什麼要對凱恩這麼好?你不過才認識他不到半年,他既不是你親生的孩子,現在連你戀人的孩子都不是了。」
「可能是因為凱恩比較親我吧,我怎麼可能忍心拒絕他。」
「即便如此你也為他做的太多了。」
「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對他好呢?你嗎?」我冷笑了一聲。
「路易。」他有些討好地說道,「都已經過去了,凱恩都沒放在心上了,你還在意什麼呢?」
我站起身,把制服從水中撈出來抖了兩下,「要是我不在意,還有誰會為凱恩在意呢?」
「路易。」他的指尖撫上我濕透的背,我微微顫抖了一下,「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嗎?只上床,不談別的。」
我彎下腰來,把髒水放掉,「教授,我很尊敬您,作為一個學者。只不過作為一個情人而言,您實在是不怎麼樣。」
他的指頭在我背上打了個轉,他最清楚該怎麼撩撥我的情慾,「路易,你也很久沒有性生活了吧。」
「哦,那是不如教授您的生活來的精彩。」我把制服掛起來,閃開了他猥瑣的指尖,「教授,我們是真的完了。」
他從我身後抱上來,一雙手不規矩地上下游移,熟練地解下我身上的釦子。
「您又想強暴我嗎?」
他的手立刻停了下來,離開了我的身體,「對不起。」
這天真的是糟透了。為了等凱恩的衣服乾了之後再補,我只得在教授家待了一個晚上。而事實上這一個星期以來,凱恩的制服沒有一天是完整的回來,以至於我幾乎在教授家住了下來,又得忍受教授的騷擾。凱恩每天都被欺負,卻每天都堅持去上學,然後又一身狼狽地回來。
週五的時候,凱恩的老師說想見我們。
我聽到的時候還覺得有些不可置信,「我們?」
「是的,我,和你。」教授說道。
我和教授以家長的身份坐在學校的會議室裡的時候,那場景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我曾和凱恩的老師派翠西雅在校門口見過一次面,那時候她要我離凱恩遠點。她坐在我們對面,依然那麼優雅。在她旁邊坐著校務主任,再過去是校長和學校理事。看到這陣仗,我大概心裡有底了。
「我想兩位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凱恩這幾天在學校被同學欺負得很慘,理由我相信兩位也都知道。」派翠西雅說:「我們關懷孩子的全面發展和健康成長,也已經對學生們進行輔導。只不過這件事實在發展的超乎預期,相關的討論也都不太健全。」
「因此以學校的立場來說,希望凱恩離開。」理事說道。
教授瞥了我一眼,示意我忍住,「我相信貴校的教育方針,尊重孩子的適性發展,著眼於孩子的全人教育,因此才將我的寶貝兒子送到貴校就讀。但我想今天的事情,並不是出自於我兒子的錯誤,而是其他學生不健全的心態所導致的。這難道不是貴校的教育責任嗎?」
「除了剝皮魔夫婦的事情以外,凱恩現在的家庭似乎也有些問題。」校長咳了一聲,「兩個男人組成的家庭⋯⋯對於其他的家長和孩子而言,有些觀感不佳。」
「何止!」理事出聲打斷了校長的話,「這根本會對孩子的身心發展造成重創,兩個爸爸!兩個男人的結合就是對上帝的褻瀆,讓孩子被撒旦的代言人養大,我甚至不敢想像凱恩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真不知道法院怎麼會讓你領養凱恩,讓那對喪心病狂夫婦養大他說不定還比較好。」
校長接著繼續把話說下去,「孩子的認知會從小被混淆,無法進行正確的價值判斷。在凱恩對其他孩子造成影響之前,我們無法容忍這樣偏差的孩子在我們學校就讀。凱恩必須離開。」
我有很多話想說,比如說我現在根本不是教授的情人,對於凱恩來說我只是史輔捷,一個會對他好,會照顧他,會替他煮飯洗衣服的人而已。以及目前並沒有研究可以證明同性撫養長大的孩子會有行為偏差,主要是因為沒有足夠的案例證實。就我現在的研究而言,殺人犯的童年多半缺乏愛,充滿暴力、性侵以及忽視。這和家庭是否由一對夫妻,或是單親家庭組成並沒有顯著的關係。不過單親家庭有更高的機率可能會因為時間分配上的問題而無法投注在孩子身上這麼多的時間,但這並不是對孩子施以暴力的主要因素。喔,或者這也可以成為我下一個研究主題。
「凱恩在學校有什麼不符合學校規範的行為嗎?」我問。
會議室裡突然陷入一陣沉默。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8mDENMJ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