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行?」
「幻行嗄。」瓊拔開始講解:「這是夜人族口耳相傳紀錄下來的樹林神祇,形如枯樹,經常隱藏於幻覺,僅能餘光看見。因為傳聞來自夜人族,多次聽聞記錄都在夜間,才沒料到他們也在白日出現,實感抱歉。
「幻行嗄通常也看不見生物,只會感受到動靜,所以會去戲弄在行走的旅人或動物,如果旅人出聲或是回頭看它們,就算是回應了它們,它們便會看到你。你們恐怕是被它們的幻覺影響獲得了錯誤資訊,持續走動而持續引起它們的興趣,結果引發被它們看到。」
「所以當時你們就停下腳步在原地靜待?」曼切詢問,他當時可是一眨眼就沒看到前面的人了。
「是的,大概等了兩、三分鐘霧就散了,但散去後沒看到你們,我就一直在尋找。」雁接口道:「實在不知道你們跑到哪去,直到我看到高樹著火了。」
「既然你說幻行嗄是類似樹神的東西,」曼切邊發問邊覺得微妙,這種像妖怪的東西竟然也被稱為神:「那隻奇怪的大鳥是什麼?」
「那是屠鵙,習性是將獵物插在樹枝上撕來吃,不過那隻屠鵙是被幻行嗄繁衍附身的,身上已長滿幻行嗄幼芽,所以會被控制著不斷捕獵餵食以提供養分給身上的幼芽,直到它完全腐敗後,會養成新的幻行嗄。」瓊拔繼續解說。
「插在樹枝上......所以我們差點變串燒了。」曼切和榊影忍不住看了腹部正插著樹枝的斯諾。
「......」意識仍舊清醒的斯諾有口難言,由於身體恢復機制會優先恢復攸關生命的組織,所以他的呼吸道已經快要癒合,但聲帶還是破大洞的狀態。
「對了,還有我們對屠鵙丟不死鳥花,著火後有個會飛行且後腦勺長長的綠色人把火滅了,那是什麼?」曼切對於當時把他們扭轉的大好形勢毫不留情潑滅的傢伙有些耿耿於懷。
「嗯......聽起來是青靈族人。」雁推論著敘述:「後腦勺有著長尾桿子,背上長形透明翅膀,是這樣嗎?」
「呃,他們飛太快了......似乎有透明的翅膀沒錯,而且丟出黃色的黏稠液體。」
「救火的話應該是青靈沒錯,」瓊拔應道:「他們經常巡視森林,只要有火便會撲滅,如果被他們注意到你們屢次放火,有可能會被他們攻擊。所以最好盡量不要使用火攻,其實幻行嗄還怕艾葉的味道,將艾葉嚼碎吐向它們也能將它們嚇退。」
「......」
曼切嘖嘖了幾聲,笑著說:「我們會好好搜集艾葉的,希望牠們別被我遇到呢,我最喜歡拔蒼蠅翅膀了。」
「你別被人家弄死就不錯了,這次要不是斯諾先生救我們,我們早就像祭品插在樹上了,等他好一點要再好好跟他道謝,知道嗎?」榊影毫不客氣地吐嘈。
「是——老媽。」曼切懶洋洋地回應,被榊影拍打了腦袋。
後來瓊拔與雁又補充了在這片樹林裡要注意的事情──他們忘記高牆人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但大約只是小心毒蟲蛇和一些有毒植物,還有山上有山神,樹林有樹神,在野外解方便時要禮貌的打聲招呼,之後才不會被作祟。這樣下來聽來聽去最有威脅性的還是幻行嗄,以及之前述說過的異晌。
行程因為有人重傷所以決定停留,明日再看狀況行事,不過夜人的戰士部隊大概追不上了,還是照原定計劃直接前往夜人村落。休息的期間,幻行嗄兩度在樹洞外搜尋徘徊,不過這次他們謹遵瓊拔所說的規則,便什麼事也沒發生度過了,這令還倒在一邊的斯諾覺得搞到自己重傷實在格外可笑。
接近傍晚前,雁便離開去樹頂點起給夜人少年們找過來的螢煙──螢鬼針用不死鳥花苞加熱後會飄出螢光的微煙。而配合了牆內人作息的瓊拔則靠著洞壁小眠,榊影則自主接下了看護的工作,不過倒也沒他預料的辛苦,他挺意外雁之前說的傷患因為傷口感染會發高燒這件事一直都沒發生,甚至有種傷患已經快要全癒的錯覺。
事實上到傍晚時斯諾傷勢已經全癒了九成,大概只剩聲帶還有三成要癒合,還有腹中卡著的樹枝,其實腹部已不會痛,但感覺腹部的組織已經和樹枝長在一起,只要移動就有一種古怪的異物感。當然令斯諾更不自在的還有少年和女孩一直盯著他,令他就算裝睡也覺得壓力很大。
在詢問完問題後,紫色的少年曼切就變化為無色的女孩,女孩看到斯諾包紮著灰綠色繃帶便開始積極地幫手榊影一起當看護,雖然有時真看不出她到底是關心傷患,還是在玩她自己幻想的看護遊戲,但無論她是真的在幫忙還是在玩,表情都是那張看著食物要流口水的興奮模樣。
雖然是小孩子,但想到那眨眼間就變癡呆的金髮殺手,還是令斯諾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好在現在的曼切並沒有像之前一樣冒著黑氣。
提到黑氣,不久前紫色的曼切身上也一度冒出黑氣跟幻行嗄的黑影糾纏,想起兩次黑氣冒出都是在發生危急的狀況,看起來的確是一種自身的防禦或攻擊方式,但女孩曼切卻認為那是「進食」──雖然這小朋友的邏輯讓人很難懂,認知上不太有可信度──這是否代表此種攻擊方式曼切可以獲得些什麼?像是奪取鬼魂能量之類的?
雖然斯諾很熟鬼魂,但對鬼魂的構成並不曉得,是有聽說近年有心靈學者有提出靈魂能量場的研究,但內容太學術了他並沒有很仔細看,只記得有這麼個說法。
斯諾覺得要不是他現在聲帶上還有仍在癒合的破洞,那現在也是可以問的時機了,雖然他感到心虛,但捨命相救對他來說確實是非常好的收買人心手段,他不了解曼切是怎麼想,但看來曼切並沒有跟榊影說他的不死能力,如此一來依榊影目前對他的好感多少願意透露一些自己人才能知道的情報。他認為少年們欲尋那叫做堡壘神木的地點是個不錯的切入點。
不過想是這樣想,別說利用榊影善良的好感了,那種過度關心的情緒真是讓他難以適應,他有些懷念社會上不需要深交就能完成的禮儀,成年人送禮金錢往來的答謝方式,簡單清楚一次解決,也能達到彼此都寬心的平衡,不過這種事想要求沒有經濟能力甚至沒出社會的小朋友做到,那真是腦袋摔壞了。
在過度關心的看謢下,斯諾終於毅然無視那張善良臉龐憂心的表情,起身站起來活動手腳,順便撿了個石子繞去瓊拔那邊地面刻字溝通,因為流太多血需要一根菸壓壓驚,希望瓊拔能救濟他一下,結果他也錯估了瓊拔,沒想到瓊拔明知他有不死能力,也不接受關於瓊情報的賄賂,也許是已經看透他的底牌就那些,於是也同眾人一起圍剿他不准抽菸。
瓊拔甚至不客氣吐嘈斯諾:「你都沒辦法說話了還想抽菸。」
除了抽菸,斯諾還想偷偷拔了腹上的樹枝,當然也是失敗收場,回來的雁甚至威脅他再不安分就準備被捆著回去,說得好像他是過動兒似的。
斯諾一度想將自己的不死能力說出來算了,最終還是找不出詞彙寫出來。
那就像所有人手中只有一杯水,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端著水以免水灑出,就只有他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泉源,之後他就會被當成免費供水廠,否則就會被認定為自私,甚至不會被當人看。當然他確實是個自私又惡劣的人,只要坦然接受這個定位,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煩的付出,但這定位卻不利於同伴的團體之中,尤其是在這些同伴對他付出後,要他再告訴這些人說不好意思其實你們白忙一場?那他還是想再繼續瞞下去。
他以往並沒有特別隱瞞自己不會死,當然也不會特別解釋,因為他的職業總會讓他經常體驗死亡,就算想瞞也不可能瞞的住。但同時他的生活之中也不斷地接觸很多紅羽厲鬼,都是渴望活著卻被人殘忍殺害的鬼魂,於是他的存在對厲鬼們來說簡直是諷刺,他不可能理解死者對於生命的渴望,也無法體會他經常在做對死者來說多麼奢侈的事,他也沒能因為亡靈而多懂得珍惜生命,而且他會繼續揮霍,所以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盡量不要在鬼魂面前提起這件事,但若鬼魂自己跑來把他當沙包就另當別論了。
除了不會死外,他對痛覺也不是毫無所覺,但痛覺對他來說的意義也不同於一般人來說只是痛苦,痛覺是一種身體的警訊,提醒人要保護自己,而這項特徵他母親是沒有的,他曾見過母親無聊剁著她自己的手指玩,但母親並不會痛,也沒流出血,就只有凝固般的肉色斷面,很快又長出新的手指。那樣的母親在他看來就像個人偶,一點也不像人類,但那樣的她也告訴他擁有痛覺與流血才是作為人類的特徵,即使他不想與母親有相同意見,但他發現自己終究也是認為有血有痛才是正常人。
最終斯諾還是配合著好好扮演了傷患,安分地看著地板發呆,到了半夜,夜人少年們花不到他們走來一半的時間就找到了此處。
雁和瓊拔在榊影和曼切的幫忙下已完成紮營,拿著夜人少年們順手獵回來的獵物開始烤食,那是牆內人沒看過的動物,類似圖鑑上看過的蜥蜴和鳥的綜合體,腿部肥美,火烤後皮變得金黃油脆,看得最近只啃過乾糧的牆內人食指大動。
在飯後飽足的沒多久便開始下雨了。
曼切開心地跑出去接雨水玩,被榊影拖回來,倒是好人症泛濫的榊影看著雨水有些憂心:「留在博物館裡的人是否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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