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在人群開啟前門之前,斯諾鑽入左邊離他最近的門。
一進去差點被東西絆倒,滿地雜亂,腳踩上去已經夠他痛了,但在惱怒前,他優先注意到一個頭斷掉的假人躺在他腳邊。
假人!?他抱持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馬上去摸假人衣服的材質,是布!不是蠟像,雖然有部分發霉爛掉,頗為噁心,但真的是布,人生第一次這麼好運!
他才欣喜自己不需要當衣服搶匪了,就發現這經歷數百年風霜的衣服直接在他手上碎成一片片,一瞬間他覺得內心剛燃起的小火苗彷彿被人潑了一桶冰水,接著如菸蒂般被扔在地上碾滅,這樣還不如不要找到假人。3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YrFzJDTXT
斯諾抱著假人呆了五秒,最後在怕有人進來的焦慮下放棄,人群吵鬧聲越來越接近,令他也無法多想地就鑽進前方更深處的漆黑小房間,此處看來偏僻,應是能埋伏劫衣的好地方。
背靠著牆觀察房內,雖然是沒有門扉的半開放空間,但因為足夠幽暗,只能稍微看清楚門口附近的位置,這讓他漸漸冷靜下來,疲憊感也不斷湧現。
他摸黑探索,發覺這個房間並不是很大,四周只有疑似板凳的椅子,以及纏在上面的帶子,如果有人來的話也許可以把人推去撞板凳絆倒,再來打劫。
他疲憊地搓搓眼角,想說就決定先埋伏在靠近門邊的角落,只是沿著牆繼續走時,越來越適應黑暗的眼睛發現前方的角落似乎匍匐著不像是板凳的黑影。
越是靠近黑影越可以聽見近乎屏息的細小呼吸聲。
這個發現讓斯諾驚醒了不少睡意,他停止了腳步,琢磨著黑影埋伏在那裡等著他有哪些可能性,他依著黑影的輪廓猜測黑影的真面目,黑影的身形並不大,大約是個小孩或是大狗的體型,但在什麼都不明瞭的黑暗中有十足的壓迫感,令他想起不久前在海中身邊有不明大魚游來游去,被虎視眈眈的感受。
他停下腳步似乎讓黑影察覺到被發現了,原本静若磐石的黑影突然爬起,猛然撲面奔來,這嚇得他趕緊退回去,結果跟不久前他自己推估的狀況很類似,長板凳絆倒人的效果非常好,他摔得差點爬不起來。
黑影已經追上,大喊一聲:「哇!」
那一聲「哇」是非常清脆的女孩子聲音,清脆的就像陶瓷化的理智摔碎在地上的聲響,對他這個被強迫裸奔的人來說,最糟糕的狀況莫過於遇上女孩子。
在斯諾思考瞬間變得一片空白時,前方黑影繼續傳來女孩子爆笑的聲音,聽起來已經笑到在地上滾了一圈。
「耶哈哈哈!成功了!嚇到了,嚇到了!」
說話聲拉回斯諾的理智,也讓他搞清楚剛才那莫名其妙的狀況是怎麼回事。他極度無語,覺得自己腦子真是進了一船的海水,才沒反應過來現在這麼黑,誰看得到他有沒有穿衣服?結果就被嚇得摔跤,逗得人家小鬼多開心。
斯諾艱難地從椅子堆中爬起身,女孩還咯咯笑得沒完,讓他超想把自己臉撕爛假裝是殭屍去看她,然後硬在她手裡塞一顆溼溼黏黏的眼球,把這自以為很勇敢就躲在黑暗角落亂嚇人的死小孩嚇得屁滾尿流。
女孩的笑聲是到了岔氣才勉強停止,他默默將手摸到自己眼瞼下輕輕勾著,慶幸這裡夠黑,黑得像整個空間都溫馨地包裹著他,應該沒人注意到他幾乎一絲不掛,就像他現在也只能看到幾乎要趴在地上的女孩子輪廓,一頭長髮嬌小的身影面向著他,她恐怕看不清他的臉,但昏暗中的血腥味和手中溫熱溼軟噴汁的眼珠小圓球,應該足以讓個孩子扯嗓尖叫了。
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斯諾警戒地一瞄,發現有人往影視廳這裡走來,但對方並沒有開啟照明設備,摸黑前來,可能是一些很私人的狀況。
斯諾馬上放棄嚇人計劃,輕手輕腳地摸回最裡面的角落,如果來人沒帶著照明設備,應該不會隨意走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這裡,他可以靜觀其變,如果只有一人,就偷襲劫衣,人數較多的話,他只要安靜應該能夠避過,同時驚覺自己剛剛怎會如此失智的想引女孩尖叫?是多想把別人引來?
女孩學著他的動作,一起蹲在角落,小聲問:「你也是躲起來準備嚇人嗎?」
斯諾忍不住白了女孩一眼,才想到女孩肯定看不到表情,只好小聲地說聲噓。
女孩會意的點點頭,然後再將注意力轉向門外的來人,輕手輕腳地朝著門口的方向蹲身潛行,宛如盯上獵物的貓兒。
他還在狐疑這孩子不是才點頭表示會安分嗎,怎麼還是一副想偷窺的模樣?難道是彼此認識?不,想起女孩剛才的言詞,斯諾心底警鈴大響,這分明是不久前嚇他的預備動作。
被她嚇了,他的獵物不就飛了?那還得了!
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斯諾迅速捂住女孩的口鼻,將女孩拖回來,阻止女孩掙扎,他內心也很無奈,他也不可能搶女孩的衣服來穿,現在搞得他像個戀童變態似的。
外頭進來兩人壓低音量談話。
「原來你在這裡,竟然失蹤了那麼久,知道家裡多擔心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快點退出,這個遊戲絕不是廣告說的只是住在這裡比生存,這裡可是牆外……」
「我帶足了足夠應付這理環境的東西,倒是你看起來什麼準備都沒有。」
「別管我,你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是什麼讓你這麼緊張?還有,要走就一起走,我不可能丟下你。」
「誰管你,不管你之後要去哪裡,總之滾離這裡越遠越好,尤其不要靠近海邊……」
即使是刻意壓低及氣聲說話,斯諾仍意外發現他們其中一人的聲音很耳熟,連帶地想起了之前割喉的記憶,那時耳邊傳來同樣聲音的嘲諷。
他無聲地冷笑,原來行兇的殺手進來玩遊戲了,這下他有人可以算帳了。
在分神之際,他的肚子被猛力一個肘擊,因錯愕而力量失衡的下一秒,眼前的背景就翻轉成天花板,女孩將他反制伏在地。更訝異的是,剛才沒什麼異樣的女孩,此刻身上隱晦地冒著紫色淡芒,與他曾見過踢館的狄肯身上的綠色氣息十分類似。
「誰!?」
聲音驚動了剛剛的兩人,照明棒的光被開啟,探頭照射過來,還好斯諾和女孩的身影被椅背擋住了。偷襲機會已逝,他噤聲不動,腦袋裡思緒萬千,又是有顏色氣息的人?還在最麻煩的狀況下出現,這是要逼死誰?
「要過去看看嗎?」兩人輕聲討論。
女孩盯著他,眼底透著銳利的反光,像黑暗中獵豹的眼睛,她壓低聲音,聲音低得甚至像男聲:「這麼喜歡動手動腳?」
「噓,有人聲。」兩人聲音更小。
斯諾暫時無暇顧及顏色氣息的事,一邊專注地留意那兩人移動的所在,一邊絞盡腦汁想辦法脫身。忽然女孩一把摀住他的嘴,就像剛才他對女孩做的動作一樣,強行將他向後拖。
他怕再度驚動來人,便先配合女孩的拖跩移動,靜觀其變,同時詫異女孩身形似乎高大了一個個頭,而且力氣意外地強勁。
原來後方圍有封鎖條的角落還有個小房間,女孩扯著他躲了進去,可能感受到他的配合,便放開,將門無聲地虛掩後,拉著他蹲身躲進遮蔽物後面。
門外傳來輕細的沙沙聲,從門縫透進來的照明光越來越強。
現在只能靜聲等待來人離去,他的注意力才慢慢擴展到身周的環境,這房間比外頭更加伸手不見五指,並且彌漫著濃厚的塵味。
外頭傳來踢到東西的輕響,還有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沒事,是假人。」
「這附近有股臭蛋白的味道……」
「所以我說……」
窸窸窣窣的氣音交談傳來,由照明光亮度判斷應該已經來到門口,這時斯諾有些可惜門沒關好,但他也知道關門的聲音會立即引起注意,而落鎖的聲音就更加不打自招,他想這就是為何女孩帶他躲進房間還要另找遮蔽物躲起來的原因。
外頭繼續傳來交談聲:「沒看到……啊,這裡有個拉上封條的放映室。」
「噓……」
更多的光線在黑暗的房間中擴散開來,明顯是門被人無聲的推開,直到過大的角度才發出慘叫似的吚呀聲。
斯諾瞄了女孩一眼,但他們這塊黑暗的角落中連對方輪廓都看不清楚,更別提用眼神示意。
其實他們藏身的位置十分不錯,靠進門邊,同時也是進門後轉頭才會看到的死角,是個利於偷襲的好位置,他猜想女孩會拉他躲這裡應該也是考慮這麼做,而女孩應該也同他一樣不想被談秘密的人發現,所以可以暫時默認是合作對象,就算無法交談示意,等等他一有動作,女孩照理也會跟上。
光線沒有移動,外頭也沒有任何聲音,此刻安靜得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門外的人似乎在觀察,十分有耐心地保持靜默。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著,猶如拉弓射箭前的屏氣凝神,不知何時會一觸即發,也許就在下一秒,但那一秒始終還未來臨。
門外的人不知在等待什麼,不願踏入房間,也不願離開,直到又一聲細碎的氣音打破了凝結的寂靜。
「你到底……」
「噓!」
安靜又持續了幾秒。
「……你到底在門口看什麼?」
「沒你的事,你趕快走吧。」
「我不太懂你在做什麼,難道你覺得有人偷聽我們說話,並躲起來嗎?」
「這不關你的事。」
「老實說你的舉動好像我們剛才談的是必須殺人滅口的秘密,有這麼嚴重嗎?」
沉默維持了兩秒。
「……的確沒那麼嚴重,好吧,我們走。」
門口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漸漸減弱,照明棒的光芒漸漸消失,還回原本的一室黑暗。
斯諾沒有動,他維持剛才一樣小心謹慎的姿態,女孩手搭上他的肩,提醒離開似地施加推力,他趕緊轉身制住女孩,用手上的力道示意女孩不要輕舉妄動。
好在女孩馬上就會意,更好在剛才女孩推他並沒製造出聲響,只是狹窄空間中女孩似乎還輕手輕腳地稍微挪動位置,因此連帶影響到旁邊的斯諾。雖然他不喜歡跟人碰觸,但現在當然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只是不得不稍微抓一下圍在腰上唯一的襯衫,被不小心碰鬆滑掉可就比現在更尷尬了。
他大概猜得到女孩這種時候還不安份的緣由,肯定是空氣味道太差的關係,才需要在沒什麼狹窄的地方壓迫他騰出空間。想到這,他都覺得女孩與其在那推擠,不如勒死他算了。
過了好一會,外頭才傳來嘆息:「好吧,看來這裡真的沒人,走吧。」
「我都配合你了,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幹嘛了吧?」
「勸你不要問,這是為了你好……」
談話聲漸漸遙遠聽不見,直到聽到不太清楚的腳步聲已至遠處,他還是不太確定該不該起身,背後再度傳來推力,他遲疑著,原本女孩還努力離很遠的頭又湊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再堵塞在這,我就把你那可憐的小裙子扯掉。」
女孩壓低的聲音十分像男聲,且還真的不客氣地手搭上斯諾的腰,這舉動著實令斯諾發毛,趕緊爬出遮蔽物,而女孩更迫不及待地接著出來,就去門邊窺視,然後將門大開,大口呼吸。
他黑著臉看著女孩的舉動若無旁人,確實可確定剛才那兩人真的走遠了。現在平靜下來後,他才反應過來剛剛女孩說的話,是否因為方才靠太近,即使一片黑暗,女孩已知道此刻的他是個裸奔的變態?
「曼切!曼切!」
結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遠處傳來他人的呼叫聲,似乎是有人跑來影視廳找人,好在聽起來不是剛才兩人的聲音。已經很尷尬的斯諾忍不住覺得這裡未免也太熱鬧,明明位置還算偏僻,卻不斷有人過來?該不會是在找女孩?
斯諾下意識地慢慢往後退,越是黑暗才越能給赤裸的他安全感,他觀察著女孩的行為,心中盤算如果女孩應聲了,他應該再找哪裡躲起來。
外頭呼喊的聲音越來越近,是個少年的嗓音,似乎已接近這個房間,漸漸可以看到門外微亮。
女孩的行動卻是將門稍微掩上,房間瞬間又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正當斯諾以為要再次藏匿的時候,忽然一大片布料啪地直擊他臉部。吃痛的他迅速將布料從頭上扯下,一手還按了按被疑似扣子硬物打到的眼睛。
門又重新開啟,在微光中只看到女孩高窕逆光的背影朝他擺了擺手,便關上門離開了。
斯諾拿著不知是什麼的布料,會意到女孩舉動的意義後,那份原本只是猜測的尷尬徹底獲得確定,頓時感受到——所謂會想回到過去直接將自己用臍帶勒死的尷尬——是什麼感覺了。
即使已在尷尬汪洋中滅頂,但總算獲得蔽體衣物的喜悅仍是令他安心不少,那件布料很溫馨的是件大衣,雖然袖子稍短,但下擺長至小腿,意外地並不小件,竟然能穿得下。他心懷感動,便將充滿魚腥味的襯衫扔到一邊,反正只剩半截也沒法穿了,之後計劃等夜深人靜時,再去看有沒有人的換洗衣物有機可趁。
在安心了些的情況下,疲憊湧了上來,運氣不錯的是這隱蔽的房間後方還有個不起眼的小儲藏室,他也沒精力再出去找新的躲藏處了,就藏入儲藏室,求心安的鎖上門,終於扛不住睡意,倒頭便陷入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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