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另一個通風口後,宇哲下去時一個不小心,摔在了房內的光滑桌面上;他揉著肩膀坐起,發現這裡不是辦公室,便爬下桌子開始掃視環境。
房間的一邊是一面白色大屏幕,屏幕旁的角落有張講桌;另一邊則有書櫃和一扇門;牆上掛滿了老舊相片、獎狀、及一些創作品。十幾張的皮製旋轉椅,圍繞在中央巨大寬廣的橢圓形木桌周邊。
桌子上擺了台老舊的機器,上頭裝著造型奇特的圓盤;前端對著屏幕的部份有個鏡頭,整體外形很像某種投影機。一旁的座位前有幾份文件,格式看來是報告或論文,充滿了容量單位、比例、化學公式、統計數據表格…等許多專業學術內容。
看到這些宇哲便懂了,這是一間會議室。
見紙張堆中有一台扁平錄音機,宇哲趕忙拿出錄音帶插進去。雖然不太知道怎麼用,但他認得播放鍵的圖示,於是按下該按鈕;機器發出幾下喀噠聲,透過蓋子可以看見錄音帶開始轉動。
「嘶嘶嘶…啵啵……」
充滿雜音的低品質錄音,伴隨著老舊機械運轉時的嗡嗡聲傳出,音量有點小,宇哲不曉得怎麼調,索性拉來椅子坐下,趴在一旁聚精會神地聽著。
「嘶嘶…啪、啵啵啵…唰唰…」環境音開始傳出,像是有東西在離錄音設備很近的位置被挪移、拖拉,接著傳來一聲男性的嘆息:「哈啊…」至此,錄音內容正式開始。
「真是沒完沒了…」聲音和牆洞聽見的不是同個人,比較低沉沙啞,似乎正抱怨著手邊事務;接著背景傳來開關門聲響,然後是一連串腳步聲接近。
「那個玩意兒真是不可思議…」另一名男子的聲音渾厚並帶著些微口音,語氣顯得比較浮躁,聽起來距離有點遠,「你看報告了嗎?」
「那些老鼠?」
「還有兔子、貓狗也都順利通過了。」
「進展很快哪!」談話間有翻動紙張的聲響,夾雜著急促的寫字聲:「接下來就是那些猴子了吧…之前不是說樣本有點問題?」
「他們已經重新篩選過、也調整了原料的比例。」較遠的那名男子壓低音量,好似在說悄悄話:「雖然實驗小組那宣稱仍在進行中,不過…我偷偷打聽到了初步結果,好像比預期還要好。」
寫字的男子似乎沒有對方那麼興奮,只平淡地說了句:「真不愧是重金聘來的傳奇人物。」
「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提出人體測試核准的申請,我們醫療組這邊也很期待接手。」較遠的男子繼續盤算著:「研究團隊已經掌握了幾個可能適合的對象…」
寫字男打斷他:「不用那麼急,你與其這麼早就在決定人選,不如多花點時間做好準備比較實際。」語氣中透露出不認同。
「嗯當然、當然有在準備,只是口頭上先跟你打聲招呼,畢竟實驗的最後許可還要麻煩你…」
「你該不會認為我會尋私刁難吧?」
「你當然不會,你是過來人啊。」男子語氣變得調皮,言詞中若有所指:「在你還不…的時候…雖然都被燒掉了,但你參與過對吧?」話中幾個詞扭曲難辨,可能是設備問題或磁帶受損導致。
「只是一些協助而已,不用這樣諷刺我;我那時沒得選擇,況且那把火本來就是意外。」
聽見「火」一詞,宇哲皺了皺眉,感覺像是有某種陰影掠過腦海。
「軍方的人如果知道了,鐵定會要你吐出些什麼。」
「這就是為何他們會安插那麼多人在所裡,你也應該跟我保持距離。」
「我只是希望你做決定時,是依據自己的意志、而不是軍方施壓。」
「居然還會替我設想,真是肉麻。」男子聲音忽近忽遠,似乎正在移動位置。
「就算我們先前有過節,但終究我認識你最久啊!」
突然間,一切安靜了下來,緊接著出現了很大的摩擦聲響,像是錄音設備被碰撞到。
「搞什麼?…」開頭男子的聲音重新出現,但語調明顯緊張起來。
「那是什麼?別針?」較遠的男子仍是狀況外。
「噓,叫…進來……」
一陣紊亂的翻弄後,就再也沒任何聲音了,只剩下嗡嗡作響的綠音機持續運轉著。
從各種關鍵字來推敲,兩人正談論著某場順利進行的動物實驗,並且即將進入人體試驗階段;對話也暗指其中一人,曾見證過以前的實驗和火災。
聯想到手術室和燻黑房間,或許那段情節並不是隨機出現的?他低頭,又看見標籤紙上的紅字「隔牆有耳」…那難道不是提示牆洞探聽到的對話,而是指有人偷錄了這段內容嗎?還是兩者皆有?
兩名男子在腦海中的形象令宇哲想起喬治醫生,他曾經讀過一本醫生借他的書,書裡這麼寫道:夢的一切都有其顯現涵義和目的。但他卻百思不透這場夢顯現給自己的一切,每段經歷彷彿都訴說著某些互相關聯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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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磁帶轉到底,播放鍵喀嗒彈起,錄音機這才完全靜止。宇哲將錄音帶跳出、翻面插入,再次按下播放鍵。
等了好一會兒,除了環境音嘶嘶作響外,沒聽見其它任何聲音。想著也許背面根本就沒有內容,正要關掉時,錄音機傳出了一個深呼吸:
「…自私的越界者本就罪該萬死…」聲音有氣無力、聽起來充滿埋怨、哀傷:「…來自虛無的報應,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說話的男性不是宇哲先前聽過的任何一人,停頓了幾分鐘,對方呼出長長一口氣,可能是在抽菸。
「一開始只是一場實驗,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他們欲罷不能、他們早就這麼做過了對吧?實驗實驗實驗實驗…成果好就皆大歡喜,失敗的話就通通處理掉。」
接著是幾聲抿唇咋舌、吸鼻搓揉聲,好像對於自己要說的話感到猶豫。
「不過這次不一樣,成功的話將會名留千古,失敗了就全都要陪葬…全部的人。」音量稍稍變大,說話時的吞吐氣音也變得明顯,像是對方靠近了錄音設備。
停頓許久,最後是一聲長嘆。
「所有人…所有人的下場都一樣……都會不得好死…」
零碎的喀嚓聲後,錄音內容結束。
說話的人對於實驗明顯持相反態度,還用了「自私的越界者」來形容;這讓宇哲想到畫作標牌上的詩句,會有什麼關聯嗎?另外他特別強調「這次」,似乎暗示這場實驗,有別於過去的其它實驗;言詞中也指涉實驗結果落差甚大、失敗的代價也更為高昂,並且可能會牽連所有參與者。
不像前面被偷錄的兩人,這個人聽起來是在自言自語,還刻意用比較有意境的修辭,迂迴地抒發心事,像是他早就知道有在錄音一樣──或者他就是偷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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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翻了翻桌面的文件,宇哲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實驗,會是燻黑房間裡那些燒毀紙張所記錄的嗎?不過錄音中只有提到動物實驗,聽起來進行的也還算順利,應該不會有照片顯示的那些悽慘模樣…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有遺漏,宇哲視線一轉,開始觀察起那台投影機:
圓盤內分割成細小的窄槽,插著白色方型塑膠片;他抽起一片來看,膠片中央夾著透明底片。按下投影機後方的電源開關,低彩的畫面頓時投射至前方的屏幕上。剛好房間前方的燈沒開,因此還算看得清楚。
當要換下一張時,宇哲發現圓盤不能轉動;研究了好一陣,才注意到投影機的機體顏色,和矮櫃抽屜拿到的遙控器一樣。於是從背包掏出來按了按,圓盤發出喀喳一聲,跳換到下一張。
畫面都是身穿白袍或防護服的人員,在室內研究場所,使用各種醫療及實驗器具、面對黑板討論著;或是對小動物施打藥物、餵食、作觀察記錄。
接續著看下去,是哺乳類動物做著許多指令動作;期間有數張以俯視的角度,拍攝一隻小白鼠正穿梭在迷宮中、以及將黑色或白色的球,投進指定的洞裡;人員指導著猿猴玩兒童益智玩具、使用簡易美勞工具、畫圖、剪貼、摺紙…等等,應該都是實驗測試的一部份。
目前的內容,完全看不出與燒毀文件有任何相關,但之後的畫面卻越來越匪夷所思。
動物們開始使用字卡及圖卡,像是在和人員溝通;猿猴拿著畫筆歪歪扭扭地拼寫文字,還用起了打字機;一隻狗咬著單字卡面對一隻猿猴,並抬起一隻前腳,猿猴則遞出相應的物品,彷彿兩邊正在交流一般。
宇哲加快按遙控器的速度,隨著投影片不斷切換,畫面開始變得怪異起來:先是出現外表瘦骨如柴、耳朵、尾巴及四肢嚴重缺損的老鼠和兔子;接著是籠中口吐白沫、樣貌狂暴的犬貓;脫毛的猿猴蜷縮在一隅,面目猙獰、恫嚇著露出牙齒。
投影片到這裡便結束了,沒有顯示那些動物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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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若木雞了半晌,宇哲才緩緩放下手中的遙控器。
他不明白,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實驗?前半部份明顯是在做研究,以及對動物們進行訓練;但接下來猿猴寫字和溝通,就有點超乎想像了;而最無法理解的是後半,突然出現的可怕畫面,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演變成如此慘不忍睹的情況?
結合前面的錄音帶內容,很可能是實驗導致的?所以抽菸男才會說實驗者們「罪該萬死」嗎?但比起更之前的研究…一想到燻黑房間,宇哲才反應過來,驚覺自己陷入了不必要的沉思中,對夢境的虛構橋段投入過多情緒。
檢查了剩餘座位、講桌和房間其它陳設,沒有新的收穫後,宇哲從書櫃旁的門進入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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