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下午，卡爾抱著幾乎擋住他半張臉的整箱文件進入辦公室，重重地放上桌面，讓正在專心讀報告的唐尼抖了一下。
「嚇我一跳！」
「抱歉。」卡爾簡短回應，把箱中一疊疊紙本掏出、堆在座位上。
唐尼滑著椅子靠近：「今天有什麼？」
「一些之前在那片區域失蹤或死亡的舊檔案。」卡爾將剩下約半箱的文件放到地上，「從這裡調查看看有沒有相關的內容，順便統整起來。」
「為什麼不拿去行政組那邊？」
「因為就是他們請我幫忙。」
「果然是把比較無聊麻煩的都丟給我們哪！」
「沒辦法，光是失蹤案就夠大家忙了，沒多餘時間處理。」
「不過這個量感覺也不算太多…」
「是先挑出年分比較近的給我，這些還不到全部的十分之一。」卡爾脫掉外套坐下，接著想到：「嗯？你今天不用跟去他們討論封鎖計畫？」
「昨天就討論得差不多了，我也插不上什麼話，只是偶爾提供專業意見；他們今天要到地方政府去做簡報，我就沒跟了，想說來看看剛剛拿回的一些證物檢驗報告。」唐尼表情悠哉：「倒是組長今天又要開會？而且連艾力克斯都被叫去了？」
「早上就進去了，中午只有看到允晨出來拿外送。」
「那些人是誰？聽說是中央來的？」唐尼故意壓低音量。
「是警務署的官員，算中央政府管理地方警察組織的部門；不過他們通常只會處理國家層級的案件，或是從旁協助地方政府及警局，不會直接介入。這次派了人來…有點不尋常。」卡爾語帶保留。
「是因為密室文件？」
「明顯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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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聊著，隔著門卻聽見外頭似乎越來越吵雜，許多倉促來去的腳步聲、及彷彿是在爭論什麼的對話聲此起彼落。隨著一組穩定步伐靠近，辦公室的門迅速打開了又關上，手拿公文包的布蘭妲眉頭緊蹙，一進門就是一個長嘆。
「怎麼了嗎？」
布蘭妲來到座位，翻出包包中的物品說到：「外面現在一團亂，好像是防空洞找到遺骸的資訊外流了，媒體們都在追問。」她戴起眼鏡，順手撥了撥瀏海，「目前是局長先擋在外面，但能撐多久就不知道了。」
「那就先把知道的部分公開啊，不行嗎？」唐尼看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卡爾。
卡爾卻搖搖頭：「昨天在勘驗那就聽他們說，透過遺留物和基因比對確認出身分的只有五具，剩下的基本都無望了，所以才想說先反向調查舊案件，看能不能找到其它線索。」
「是因為這裡的機構沒辦法做更詳細的基因測定吧。」唐尼思考著替代方案：「那送國外呢？我們可以幫忙協調吧？」
「我也有跟他們提到，可是依那樣的數量，花費的時間跟金額肯定都不少；他們會呈報這個建議，但不認為上頭的人會同意這麼做。」
「可能多少也關乎面子問題，官方很明顯不想把事情鬧大。」布蘭妲拿出隨身碟插上筆電：「剛剛去紀念館拷貝電子檔時也是，感覺每個人都不太理我。」
「是被吩咐了什麼吧，我去拿舊檔案的時候也聽到一些人員在抱怨。」
「對了，送去分析的實驗內容有消息了嗎？」
「我早上打去問是說，因為缺頁太多、少了關鍵原料和最終結果，還需要幾天但這週會出來；不過從其它成分來看，應該是在研發用於腦部的藥物。」
「所以幾乎可以肯定是藥物實驗了嗎？…」
「意思是那個嫌犯的祖父當初參與了實驗，可能是想治療，但從他之後的情況來看，實驗應該很失敗喔？」唐尼手中翻著報告，一派輕鬆地與兩人對話。
「目前沒什麼實質證據，光看文件或是聽人描述，都還有很大的解釋空間，這部分也不能隨意下定論。」卡爾的視線上上下下，邊讀著手邊資料邊敲著鍵盤輸入。
「那紀念館核對資料有找到什麼嗎？實驗負責人之類的？」
「問了也是白問，依現況他們不會再隨便告訴我們。」布蘭妲挑了挑眉，語氣略顯疲勞：「就我個人觀察，結果確實不太理想。」
「怎麼說？」卡爾的視線終於從螢幕上移開。
「過去在醫院傳聞蔓延的時候，是有統計出一個不太可靠的名冊，不過當年許多相關人士怕被清算，不是早早逃跑就是改身分躲起來，基本上已經不可能找到人來對質了，這些問題最後就都沒有下文。」
「密室文件又大多是與醫院相關的內容，是有許多能對應到時間點的部份，但幾乎都空白或細項混亂；推測是當時人手不足、或蓄意留白造成的，應該是很難跟紀念館的舊資料整合在一起。」布蘭妲檢視著各項檔案：「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那麼快就核對完文件，可能根本沒核對出東西…」
唐尼依舊不放棄：「除了核對既有資料外，有沒有其它方法可以再…」
「他們還把有手寫內容的部分，上傳給歷史文件保存機構去比對；但初步看來，就算有簽名什麼的，應該也都是假名。」布蘭妲盯著筆電，隨口補充道。
唐尼立刻想到：「欸？妳不是跟他們拷貝了檔案？那就可以傳給總部去資料庫比對啦！」
「這的確是我接下來要忙的事，所以你那邊如果有空，就去幫卡爾看舊檔案吧。」
「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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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繼續忙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又傳來開門聲；布蘭妲抬頭，看見艾力克斯靜悄悄地閃入門內、來到位子坐下，卻沒有任何動作；他手上端著一杯水，伸直了雙腳，一副慵懶的樣子。
「開完會了？」布蘭妲一臉詫異。
「沒有，我只是藉口偷溜出來休息一下。」艾力克斯面無表情，左右微微轉著椅子。
「討論到哪？」
「主要是案件進展、廢墟及防空洞管轄權、密室文件歸屬…」一想到會議情況，艾力克斯感到一陣無力：「那與其說是開會討論，感覺已經變成各方角力了，我們三個像是在陪聊一樣。」
「吵架了？」
「何止吵架，簡直就是互相恐嚇；但多少顧慮到外國單位在場，講到敏感處會比較收斂。」他垂著眼皮：「可能也因為許多調查方向都陷入膠著，有點煩躁吧。稍早前派了人到療養中心那做第二次偵訊，結果也是白忙了；中心的監管人跟陪同醫師都不讚同之後繼續，這部份就這樣了。」
「又少了一個真相來源啊…」卡爾又想到勘驗狀況。
「雖然主要處理的失蹤案跟弒父案已經釐清的差不多，但就是有一些細節的問題，可能永遠都得不到答案了。」
「那關於找到遺骸的消息外流，有什麼應對方案嗎？」布蘭妲換個問題。
「目前是聽說打算在記者會上先公開兩名死者，至於防空洞遺骸的部分則還在斟酌。」
「不過那兩位也還有很多不確定的部分吧？」卡爾稍微停下工作，整理起桌面的幾份文件：「地下室那位還好，倒是防空洞那位疑點太多了。」
「之前不就確定他是自願留在生活間的？」唐尼問。
「是沒錯，但你要怎麼跟外界說明？說他跟嫌犯一樣有精神障礙？」
「主要是官方有很多不想公開的部份，解釋的越詳細就越容易讓人起疑。」艾力克斯表情凝重：「而且當初報失蹤時，警方去他家中也沒有特別發現，想不到人跑進防空洞裡。」
「自願留下的話，會不會就是針對什麼而來…牆上地圖…」布蘭妲開始自行推理起來：「難道他事先就知道什麼嗎？」
「密室嗎？他不可能知道那裡面有文件吧？」
「現在研究這些也沒意義，反正都無法驗證了啊。」艾力克斯對事件的各種無解感到疲乏。
「還是因為那個保險箱？」唐尼這時插入討論，所有人的目光轉向他。
「為什麼？那裡面不是空的？」
唐尼搖搖頭，腳踮著地板讓自己和座椅移動一些，神秘兮兮地開始解釋：「館方一開始就派了專家去檢查，發現密室有一部份的裝潢用料不一樣，從痕跡上來看應該是額外修建的範圍；而且拓寬後的空間是計算過的，剛好可以容納檔案櫃的數量。」
「是說他們早就計畫要把醫院文件藏在那裡了。」
「對，但那不是重點。」唐尼擺擺手，語氣漸漸轉為沉穩、嚴肅：「整個密室最奇怪、最突兀的地方，就是那個保險箱。」
其餘三人聚精會神，專注聽著唐尼接下來的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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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每個物件的空間都特地測量過，保險箱周圍卻有很大的空隙；搬走後，人員發現地板上有跟防空洞裡一些獨立隔間很像的結構；說明那個位子可能原本有加裝櫃子之類的，是後來才拆掉擺了保險箱，之後箱子才會因為底部凹凸不平、泡水變形就倒了。」
「意思是…保險箱是從別的地方被移過去的？」布蘭妲手指撓著下巴。
「可是…何必呢？直接把裡面的東西拿過去比較省事吧，那些檔案櫃也有能上鎖的啊。」卡爾也轉著椅子，面朝布蘭妲。
「代表原本箱內的東西，比周圍的文件都還重要，重要到不能只是被留在密室裡而已。」艾力克斯拿起水杯又放下：「但蓋密室不就是為了藏東西？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種保險箱有雙重鎖的設計，打開後再關上，必須重新轉過轉盤或是再用鑰匙上鎖；他們拆解的時候，發現兩個鎖都是鎖上的狀態。」唐尼邊說邊做著手勢：「而且既然都要藏，為什麼還要刻意把裡面的東西拿走？」
「是覺得不夠安全，才又拿走吧。」艾力克斯聳聳肩，「或者…也許搬的人不知道？」
「從外型來看，那是個訂製款的保險箱，應該是屬於比較有身分地位的人…移動這麼重要的東西前，一般都會先檢查確認過吧？」唐尼的視線在三人之間切換，「如果是所有者拿走的，那根本不用管保險箱在什麼位子、有沒有重新上鎖，反正已經空了。」
「有道理…」
「所以…」
「鑑識組的人最後推測──保險箱的內容物很可能是『被偷了』。」唐尼的語速減緩，彷彿是要確定所有人都能理解自己說的話，「重新上鎖就是為了偽裝東西還在的假象。」
「合理，這樣就能對應上『他們』留下的那把鑰匙了。」艾力克斯微微點著頭。
「你是說夜遊者找到的那把鑰匙？」布蘭妲看他，又想起筆錄時的情況。
「莫里斯猜那把其實是備用鑰匙，照這麼看來就是保險箱主人留了重要物品給某個人，結果反而被別人偷了。」艾力克斯緊接著思索延伸疑問：「但鑰匙還在原位…所以小偷是個不需要備份鑰匙也能進出密室的人。」
「而且還有保險箱的鑰匙跟密碼。」
「不能用完鑰匙再放回去？」
「那個收鑰匙的石製結構，設計成只能被硬撬開的形式，破壞後無法回復原狀，應該就是為了防範有心人士偷拿。」
「想必當時醫院內部有什麼矛盾…」
「看來箱內的東西不只重要，還很『特別』。」
「但是，就算被偷走，一樣可以不用管保險箱有沒有鎖上啊？」卡爾再次提出疑問。
「就是說小偷當下仍然跟物品的所有者共處，無法馬上離開，重新鎖保險箱只是為了不讓周遭的人起疑，以便爭取逃跑時間。」結果卻是布蘭妲回覆：「而且我猜，會不會密室的計畫，只有少數人知情？」
唐尼想了一下：「喔…妳的意思是，密室其實是偷蓋的？」
「因為軍營在監獄時期後的記錄，顯示儲藏間一直都是儲藏間，沒有暗門或密道；但從找到的新地圖來看，那條路線在那區改建成獄方的行政大樓時就有了，不過還不是密室，只是條備用路線。」
「的確是這樣沒錯…」唐尼回想和其他人員在勘驗密室時，就有留意到地圖上的誤差。
「所以結合全部條件，改建密室、偷東西、剩餘的人逃離，這三件事應該是最後在很短的時段內發生的；可能受限於當時的人力、資源跟狀況，所以一切都規劃的很倉促。」艾力克斯伸出手指數著，做出了最後的完整推論。
「嗯…從現場勘驗的報告來看，密室確實施工得有些草率。」
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允晨探頭進來，朝著艾力克斯招手，隨後又很快關門離開了。
「…我的偷懶時光結束啦。」艾力克斯疲憊地做了個深呼吸，端著水杯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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