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來的走廊明亮又清新,空氣中混雜了微量的藥物和生物氣味,地板樣式、牆面的顏色與門外那段完全不同;標示牌造型也不一樣,是平釘在牆上的金屬板。進入後位於一旁靠牆處,擺放著一張空病床,床上沒有枕頭和被單,只有一副腎臟模型。
眼前短短的走廊僅有兩個房間,右側的【診療室】、及左側的【實驗室】,宇哲直接往較近的【診療室】而去。
門上有一扇小窗,窗後裝設了小布簾但沒拉上,可以清楚看見房內的陳設:右邊是辦公桌和壁櫃,桌上花瓶裡不知名的花束已經枯萎凋謝,深褐色的乾裂花瓣散了一桌;左邊有張空病床,床後方有面遮蔽簾,被擋住的光在簾上投影出、應是某個人胸口以下的軀幹範圍,但不知為何看上去有些扭曲。
門毫無懸念又是鎖著的,宇哲敲敲門,人影動了一下,只說了句:
「請等我處理完這邊,或是你可以先把資料投進來。」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這是宇哲第三次有確實看見人的形體、甚至是對話,雖然只是個隔著門和遮蔽簾的影子。他又等了幾秒,人影依然待在原地;透過不完整的影子,也看不出對方在做什麼。宇哲往後退開,注意到門旁鑲嵌在牆內的投遞箱。
以前看醫生時,是將病歷投進這裡吧?難道人影的意思是要他把什麼投進去嗎?
猜想著附近可能會有其它線索,他轉身,看見斜對面【實驗室】的門,沒有門把或鎖孔;標牌下方設有核實身分的電子裝置:包含可輸入密碼的按鍵盤、和側邊的刷卡槽,看樣子是要同時持有密碼和磁卡才能進入。
想到通行證背面有磁條,應該就是用在這裡;宇哲翻出通行證,但上頭沒有關於密碼的提示。
走廊再往前到底,堆著許多雜物:捲起直立的地毯、包成一團的布簾、積著灰塵的床墊,還有許多疊在一起的塑膠箱,沒什麼有用的東西。一旁是整排的密碼方格櫃,所有櫃門都開著,僅有一格鎖著、還有一格塞了個紙箱包裹。
包裹纏滿了膠帶,徒手拆解有些困難,宇哲用手術刀一刀刀劃開…裡面是一個密封保溫盒,正面的撥扣上掛了個小型鎖頭,需要鑰匙才能打開。
診療室投遞箱、實驗室電子鎖、方格櫃密碼及密封盒,其中必定有能突破的地方。宇哲認為目前最有機會的就是實驗室,自己已經有通行證,只要再找到密碼就可以開了;還有診療室,哪裡能夠取得病歷?如果隨便投入其它文件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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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其它地方可去,宇哲邊想著邊走回最有可能找到相關文件的辦公室,當低頭又看見那團混亂時,他頓時明白了──黃色大信封袋上:「請盡速交給他」。
原先只當那句話是文件訊息的一部份,現在看來,講電話男子把文件藏在椅柱,來不及給的通電話的對象,會不會就是診療室人影?
確定可能性後,宇哲跑回診療室門前,把信封袋文件塞進投遞箱;文件觸底的瞬間,房內遮蔽簾被推開,逆光的黑色人影開始移動。
「你在找的就是這個吧?」
沒有得到回應,宇哲靠在小窗上,眼睛眨也沒眨;此時房間只有朝向門口的那盞檯燈,看不清周圍;直到人影重新出現在門後,宇哲才驚覺他頭上套著染血的麻布袋,胸口衣領也全是未乾血漬。
壓抑著翻騰的情緒,他有些激動地問:「你們…是想揭發那些人體實驗對不對?」
人影垂著頭在門背面塗抹著什麼,似乎是聽見了提問,而緩緩抬頭;宇哲一度以為對方會將麻布頭套拿下,並解鎖房門讓自己進入,但人影只是回答:
「…太遲了。」
剎那間,一股不明力量從側邊重創人影頭部,大量鮮血爆發而出;人影隨即倒地,伴隨著清脆落地聲響,一把小鑰匙從門底滑出;宇哲退到走廊另一側,背靠著牆滿臉驚恐、全身顫抖不止。
眼前的景象毫無預警,並且寫實的不像是夢境或幻想出來的;比輪椅傷者被帶走、以及燻黑房間的手印還要嚇人;彷彿有人從旁槍殺了人影,但那個位置只有辦公桌,應該不可能會有別人。
宇哲驚魂未定,但仍舊再次靠近門,部份血液噴濺在小窗上;透過房間最裡面掛著的一面鏡子,他看見人影用血抹在門後的文字:11020。不是方格櫃密碼,那個數字撥盤只有四碼,那就一定是實驗室電子鎖了。
門底漫出的濃稠血液,正緩緩靠近腳邊和那把小鑰匙,宇哲迅速撿起,然後來到方格櫃前要打開密封盒,想知道人影還留下了什麼。他的手仍微微顫抖著,試了幾次才成功將鑰匙插入鎖頭解開、掀起盒蓋,但裡頭只裝著心臟模型零件。
經過了剛才的視覺衝擊,此景反而帶來一種結局已塵埃落定的安寧感。
(悲劇總會落幕。)
牢房中光頭男的低語迴盪在腦海裡,宇哲不禁想到講電話男子可能的下場。他感覺很難再說服自己所有一切都只是夢,他能理解夢境呈現的內容可能沒有任何意義;但即便不是灰廈,自己也從未作過這樣充滿血腥、暴力情節的夢;彷彿這個夢是被硬塞進他的意識、或是正被什麼操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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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模型後,他抽出通行證刷下實驗室電子鎖、輸入密碼;電子鎖亮起綠燈,門自動往旁滑開。
室內的陳設相比外頭感覺又更新了一些,還有許多專業的電子儀器;牆上裝設著寫滿計算公式的黑板、及釘滿紙張的軟木布告板。中央寬大的桌面上不是書本文具、就是實驗用的玻璃器材;裡頭靠牆櫃子擺了數個玻璃缸和小動物專用籠,但全是空的,旁邊還有一排存放不明化學品的冰櫃。
冰櫃下層,一個金屬托盤中裝著胃臟模型零件,宇哲打開冰櫃取出塞進背包。旁邊整排的培養皿,令他想到了投影片畫面,便隨手拿起來觀察;蓋上貼著寫了編號的標籤,裡頭塗抹了淡淡的綠色、或褐色的物質,看不出是什麼,於是又放了回去。
逛完一圈,來到位於後方角落的另一扇門前,門旁的座位上有台舊型電腦;宇哲趕忙坐上椅子開機,等了幾分鐘,確定可以運作後,拿出磁片插入。
系統型號雖然老舊,但基礎操作模式都差不多。點開磁片存有的資料夾,裡面有兩個檔案:《候選名單》和《說好的附件》。
其中《候選名單》要用專門的文書軟體才能開啟,但這台電腦似乎沒有;宇哲選了個較接近的軟體,花了一段時間才讀取完成。開啟後造成許多格式、文字和圖檔的缺失,但依舊能看出是數名軍人的個人檔案。大約瀏覽過後,宇哲改開另一個檔案,內容是簡單的文字檔:
那些傢伙對權力地位的執著與貪婪簡直超乎想像。
就算是前面的階段,也多少證明了那個東西,存在很大的副作用和不穩定性;雖然過程中有許多驚人結果,但那些要是不能成為可控要素,就都毫無意義。
而每次收拾完殘局後,他們就繼續無恥的更換目標;從動物轉到病患、再轉到這些倒楣的自願者身上,用一些報效國家、促進科學之類的字眼、跟一點獎勵金哄騙,就能讓他們前仆後繼地犧牲。
上次苦口婆心地勸說完全沒用,他仍堅持進行他口中的偉大計劃。他說這麼做都是為了國家、為了大業,所有犧牲的一切都會成為奠定人類進化的磐石;更何況還能「順便解決」部份軍人戰後精神異常的問題,根本一石二鳥。他甚至開始質疑我的專業和忠誠,根本已經走火入魔。
8634,我只能幫到這。
從之前投影片的動物實驗、到椅柱文件提到的祕密使用病患測試,所有一切看似都是為了研發某種藥物,而這次他們把實驗對象轉到了軍人身上,那個名單應該就是新的一批受試者了。
不過這些資訊也透露出醫院中仍有不少清醒的人,暗地裡進行著反抗活動、或試圖揭發這些違法實驗;但依照辦公室與診療室的慘狀,計畫顯然相當不順利;而既然磁片是被丟在院長室的垃圾桶裡,代表原先的持有者應該也凶多吉少。
理解至此,宇哲漸漸看懂,眼前莫名其妙的場景和情節,似乎自有其涵義在;也開始想知道,這個怪異夢境所顯現的一切,最終會延伸出什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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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方格櫃前,宇哲撥動數字鈕解鎖,取得一捲錄影帶;側邊的標籤貼紙上寫著《工程記錄(待銷毀)》,但沒有可播放的器材,只能先收著。
回到實驗室,宇哲進入最後方的狹長型隔間;隔間內充斥著一股難聞氣味,有如地底那讓人窒息的環境;他硬著頭皮稍稍憋氣,走過兩側塞滿了化學原料和生物組織防腐瓶的櫃子。到了盡頭處,能感覺到一股涼爽氣流,味道也被沖淡些;見上方的氣窗是關閉的,顯然氣流來自別的地方。
眼前堆著半人高的並排桶裝物,以及一袋袋相疊在一起、由防水尼龍袋裝的不明物料。宇哲拖開沉重的原料包,發現牆角有個洞,洞外用橫條木板釘柱。他回想了一下建築格局,外頭應該是樓梯間,但依先前入口門消失、變成掛畫牆面的情況,或許也不一定。
拿出撬棍來將木板縫隙撬大、撬歪,再用腳使勁踢開些;忙完起身時,手軸卻撞到後方的東西,宇哲轉頭隨意瞥了一眼,那個東西又被撬棍尾端弄倒,滾出櫃層。
「啊不不不不──」他伸手想扶住卻來不及。
一個大體積的玻璃瓶落地摔碎,陣陣濃烈刺鼻的氣味瀰漫開來;宇哲捏著鼻子退後,看見原先浸泡在深黃液體內的物體:一副蒼白的腦組織。他轉身想立刻離開、卻遲疑著,於是用撬棍去戳了戳;腦的質地異常堅硬,顯然不是真實的臟器。
宇哲找來幾張紙隔著拿起、層層包裹後,將腦膜型收進背包,隨後爬過牆洞來到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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