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東西都收進箱子裡之後,我坐在凱恩的床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所有東西都被收在兩個中型紙箱裡,我這才驚訝地發現凱恩留下來的東西竟然這麼少。他孑然一身地來到這裡,又孑然一身地離去。我們買給他的玩具,買給他的書,他一樣也沒帶走。想想也是,他在這個家的時間,只有短短不過半年。我倒在凱恩的床上,似乎還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路易!你有看到我的虹吸壺放哪去了嗎?」
我從床上跳起來,在樓梯邊喊道,「在廚房下面右手邊第二個的櫃子裡。」
教授沉默了一會,像是在翻找櫃子裡的東西,「路易!你來一下好嗎?」
我應了一聲,將凱恩的房門闔上。那裡又回到了他來之前的樣子,空蕩蕩的,了無生氣。
我們狂風掃落葉般地打包到搬家公司來的前一刻,我們站在門口,看著工人將我們的回憶一點一點搬出來,一箱一箱搬上車。我們在這裡有過無數美好的回憶,無數次的徹夜長談,為了凱恩的事情無數次爭吵。我們也在這裡第一次親吻,第一次上床。我閉著眼睛都能描繪出從這裡走回家的路。
我還在這裡遇見了凱恩。
「嘿,路易。」教授伸手撫摸我的髮鬢,我很自然地回過頭去,那一瞬間,我差點以為他要吻我。
「別哭。」他說。
我摸摸臉頰,那裡是乾燥的。我忍不住笑了,「我才沒哭。」
「但你看起來就像是要哭了。」他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我差點又再次為他心動。
我低下頭,別開了他粗糙而溫柔的手掌。
工人將最後一個紙箱搬上車,卡車駛出門前的車道,終於只剩下了我們,和我們身後空蕩蕩的房子。
教授將我攬進懷裡,在我頭頂上留下了一個吻,「路易,你自己多保重。」
我點點頭,努力忍住發澀的鼻頭。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我發現我還是如此想念他的懷抱。
他鬆開手,笑著揮揮手,鑽進車裡,發動引擎。這次他真的離開了。
掛在眼角的淚水終究還是沒能落下。我收拾好東西,趕往中菜館。我的打工就要遲到了。
曾經那麼忙碌又充實的博士生活,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我和珍妮兩個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帶靈魂地在餐廳打工似乎讓時間的流逝變得格外迅速。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我接到了凱恩的來信。
親愛的輔捷:
希望你一切都好。今年的學期結束了,我又長高了很多。我現在和爸爸一起在海邊度假。這裡的海水很藍,和緬因州帶著點灰色的海水有些不太一樣。我開始喜歡看海了。只要想到這片海洋連接著另一端的你,我就能無止盡地一直看下去。輔捷,我真的好想你。
愛你的凱恩
看著用那他老成的口吻說著肉麻的話,再想想凱恩拿著筆專注地在飯店桌上寫下這下話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揚起笑容。其實我有些慶幸凱恩不在這,如果他在這裡,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這一切。
「凱恩的信?」珍妮挺著肚子,端著剛煮好的燉菜走來。
我笑著點點頭,滾在沙發上想著該怎麼給這孩子回信。
「你就只有這時候才會傻笑成這付德性。」珍妮說的滿是不屑。
我提筆回了封信。我說謝謝你的關心,我過的很好,很期待下次和你見面。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提起結婚的事。
然而我終究還是沒能和凱恩見到面。
刺殺甘迺迪的槍聲響起的那一天,我的女兒出世了。電視上瘋狂地不斷播送甘迺迪總統遇刺的畫面,她呱呱的哭聲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來到了世界上。她剛出生的時候那麼小,那麼軟,但是抱在手中我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生命的重量。我也是個父親了,我這輩子從來沒想過,我也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
她握住我的指頭,是那麼的有力。我想著的卻是凱恩也曾經這麼小,不知道他的父母在他出生的時候,是否也曾經感受過生命的喜悅。
珍妮決定把她的名字取為蘿拉。她聳聳肩說不為什麼,只因為她喜歡。關於孩子的姓我們也討論了很久,我認為這是珍妮的孩子,該從她的姓。
珍妮聳聳肩說:「你把一輩子賣給了她,跟你姓也沒什麼吧。」
於是我們就多了一個女兒——蘿拉.史。
蘿拉剛回家的時候,對於我們而言簡直是場惡夢。她隨時都想要吃東西,隨時都在不受控制地拉屎。才剛以為她安靜了,終於可以休息一下的時候,她響亮的哭聲又會再次響起。鄰居不知道來抗議了幾次,敲了幾次門。
在珍妮忙著餵奶的時候,我就替她包辦了所有家事。我還記得我母親給我妹妹坐月子的時候常吃的那幾道菜,就去找了食譜來,只是珍妮一聞到麻油的味道就反胃。後來只得徹底放棄,煮些平常她會吃的菜,她邊餵奶的時候我邊餵她吃飯。
珍妮抱著孩子,用那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我說:「路易斯,和你結婚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笑著讓她張開嘴,餵了口她最痛恨的豌豆。她皺著眉,還是老實地吃了下去,只因為豌豆催奶。
蘿拉出生之後,因為她的哭聲我們被鄰居抗議很多次。管理員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出紅單通知,限時一週之內改善,不然就要搬出去。但除了把孩子掐死以外,你怎麼能要她不哭呢?
我和珍妮商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搬出去。但我們會把這間房子留著,然後以較便宜的價格轉租給其他學生。這是在預算之內唯一可以繼續和這個地址保持聯繫的方式。如果凱恩回來,他還是可以用那把鑰匙打開門,然後找到我。我們在這座小城裡的回憶已經什麼都不剩了,我想盡我所能留下點什麼他熟悉的東西,然後等他回來。
我和接手的學生說,如果有個叫凱恩的孩子回來,請讓他稍微待一下,然後打電話給我。那個法律系學生滿臉不高興地說這樣不合法,這樣對他而言也很不方便,說著又狠狠砍了一筆。但我們急著想把房子租出去,於是也只能忍痛答應下來。
珍妮和學校請了半年的假照顧孩子,在這段期間裡全靠我一個人的助教薪水過活,不免有些捉襟見肘。我們只能在市郊租了一間兩房的平房,因為地點不好,所以價格也便宜。自從搬到這裡之後,我們的生活才算是正式安定了下來。
蘿拉剛滿兩個月的時候,我和珍妮帶著蘿拉一起開車回了趟老家。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Ot8eFWe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