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週四,宇哲起了個大早,簡單梳洗後出門,去了趟附近的早餐店及便利店;他今天休假,白天不用打工,一整天的行程只有晚上的課。經過這幾天的休養,感覺身體也回復得差不多了,精神上也沒再感到起伏不定,雖然仍有些小事卡在心頭,但總歸是往好的情況轉變。
懷著放鬆的心情回到住處,電梯才剛到樓層,他就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說話聲;門一開,便看見二人組手上提著和自己一樣的早餐店紙袋,站在門外走廊。
「嗯?宇哲?」宥宥首先轉身露出熱情笑容:「早啊!」
「欸?原來你出去囉?」萊恩則動作有些溫吞的退到一旁,讓出路來讓宇哲過去:「我想說你不是今天休假,怎麼沒來開門,是睡死了喔?」
「…一大早的你們兩個,又要幹嘛?」宇哲掏出鑰匙,一邊碎碎唸。
「一起吃早餐啊!」宥宥提起手中紙袋。
「而且我們已經兩天沒見面了耶,看你要打工又要上課、很忙很累,就沒來找你。」萊恩跟在宇哲身後,像是進自己家一樣,然後很愜意地坐到沙發上、拿起遙控器啟動電視。
將早餐放在桌上,宇哲微微嘆了口氣,他對二人組的行為,已經慢慢從最初的抗拒及厭煩、轉為無奈,並漸漸適應成了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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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新聞依舊是重播著失蹤案的各種資訊──國中生們紛紛出院,又引起一陣騷動;對嫌犯的偵訊還未公開,只大致說明了他這十年的地下生活;有關完整案發過程,警方補充了許多細節,也回答了記者們的提問;各項報導之間,穿插著許多專家分析及網路的議論。
兩名死者的身分也揭露了:地下室白骨為半年多前,於某個防空洞出入口附近失蹤的外縣市李姓遊客,推測是遭遇了嫌犯;死因證實是腰間刺穿的鋼條所致,推測從高處跌下造成,但實際情況及死亡過程不明。畫面中也有拍攝到家屬接受記者採訪,並聚集在步道接近失蹤點的位置做法事。
而生活間死者,為三個多月前失聯的某大學歷史系鄭姓研究生,因為沒有家屬,最初是由房東發現其失蹤而報案;進入防空洞的時間點及原因不明,死於自身胰臟癌延誤治療所導致的併發症。
警方在說明時,有公開他在防空洞的具體位置及現場遺留物的相片,但沒有提到生活間的壁畫;並且死者是由人員事後搜索發現的,而不是夜遊高中生。
其餘防空洞內發現的十一具遺骸,目前已有五名確認身分;不過由於是上個時代留下的,無法查出更多額外細節,因此討論轉而聚焦在過去的事件及傳聞上。
「我才不相信只有十一個!一定更多!」萊恩嚼著薯餅,又插起一段熱狗來吃。
想起自己在防空洞摸到的頭骨,宇哲手不自覺地握拳緊捏著。這兩天來,他回復了以往的生活模式,不是忙打工上課、就是在家念書休息睡覺;頂多上網看了一些相關報導的片段,並沒有即時跟著每日調查的進展更新資訊;現在才得知警方描述的案件內容,與自己的真實經歷有明顯差異。
首先,五名國中生被嫌犯抓走並監禁地底的情節基本沒動;之後其中一名國中生脫逃,逃至地面的廢墟時巧遇來夜遊的三名高中生;接著嫌犯追趕上來,抓走了一名高中生,回到地下後高中生逃至防空洞某處躲起來。這時另外兩名高中生和脫逃的國中生從廢墟下來,與折返的嫌犯搏鬥;然後躲在防空洞的高中生回來,四人合力打倒嫌犯、救出被困的四名國中生;最後在嫌犯放火的同時,通過防空洞逃至紀念館。
雖然整體大致雷同,但在回應記者提問的細節上,就有不少被修飾之處:
──之前公開的地底平面圖明顯再製過,刪掉了大半的防空洞路線及最後的密室;被問及為何不用找到的原始地圖,只說原地圖分為數張繪製、加上破舊難辨,已先交由館方後續處理及保存,所以才改用人員勘驗後的完整重製地圖。
──地下室有著紅地毯的華麗房間,被描述成普通的檔案室或倉庫;藏了密道的部份沒有更改,卻說下去救援的兩位高中生,在這裡找到新地圖,才因此知道防空洞逃出路線。
──地下區域的各種細節,包含壁櫃內的玻璃罐、標本底座的鑰匙等…均未提及;監禁國中生的牢房被改成小房間,連病床區也說因火災無法判定現場原先用途,推測是過去囤積物資的額外空間。
單從新聞報導來看,官方似乎在刻意隱瞞一些事,但事發至今也才過了四天,或許是內部的作業程序、部份調查進展緩慢、舉證困難等等的因素,導致事件無法在短期內完全向大眾公開。今日的案件記者會還要等到傍晚,不過到時宇哲得趕去上課,可能要到明天才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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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小組辦公室內,依舊是處理行政事務的三人留守。他們延續前幾天的文書項目,從早晨忙到午後;除了中間短暫停下來用餐閒聊外,其餘時間皆各自埋首於文件過目與統整作業之中。
布蘭妲繼續尚未檢視完的密室文件電子檔,她將醫療相關的部分留給卡爾、另外把幾個裝滿陳舊影音檔的壓縮資料夾轉給唐尼,那是紀念館委託專員,從破舊磁帶中擷取出來的少量內容。
在交叉比對防空洞不明身分遺骸的檢驗報告、舊案件資料與密室文件電子檔時,卡爾意外在手術紀錄及收支報表中,發現了一些零散的規律;他依據瑣碎的時間標示、金額數字、項目用詞、內文線索…排列出一段組合,顯示了醫院在即將關閉前,似乎進行過大量可怕的高獲利買賣。
「我的天哪…」
「有這麼誇張?缺錢缺到這種程度?」
將結果分享給布蘭妲和唐尼後,兩人頓時臉色大變、驚愕出聲。
「我一開始以為只是移植手術而已,但跟其它手術單據比較後覺得很怪,而且大多數都找不到後續的植入登記,所以…」卡爾一邊解釋,一邊將部分統整內容複製到「額外備份」的表格裡。
「這已經不是可以用什麼研究或實驗的名義來解釋了,這是赤裸裸的犯罪呀。」布蘭妲搖著頭,「估計是實驗資金不足,為了應急才鋌而走險。」
「可、可是…說不定只是捐贈啊?醫院跟配對機構合作…」唐尼試圖找出其它可能性。
「就算是那樣,軍營改建成監獄後,那間醫院就轉為軍用研究所而不對外開放了,哪來那麼多捐贈者?況且只收手術費用或抽成的話,這金額也未免太高了。」布蘭妲反駁了唐尼,接著想起:「對呀,好像在差不多的時間段,『限時包裹』的數量增加了。」
「你是說收發的部份?那就是對應『限期手術』吧。」
「我還想說為什麼要另外備註在別的表格,以為只是單純個別分類而已。」布蘭妲回想著不久前讀到的文件內容:「嗯,不過也還是有很多能解釋的地方…」
「說到收發,我這邊也聽到有點奇怪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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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布蘭妲和卡爾轉而跟著來到唐尼的座位旁,唐尼點開剛才在聽的幾個音訊,給了兩人各一邊耳機,按下播放鍵。這些檔案都是從近乎毀損的磁帶中擷取出來的音訊片段,內容多半模糊難辨,經過軟體修飾,才勉強能聽出部分對話。
嘶嘶嘶…咈滋咈滋……啵啵……
由於音訊被調整到扭曲的無法辨認出原聲語調,每個人都像是嘴裡含著東西在說話一樣,咬字包圍著悶哼聲,既低沉又混濁,聽起來格外煩躁、詭異。
……咈嘶嘶嘶嘶……
…轟轟…嗡嗡啵啵啵…
每播放下一個音訊,背景的雜音都會明顯改變,但對話內容皆隱約地透露著某個不為人知的陰謀;再對應上剛才卡爾的發現,不免讓人往糟糕的情節作聯想。
在連續聽了幾個不到十秒、充滿雜音的音檔後,兩人放下耳機,唐尼開始解釋:
「照紀念館分類排序的方式來看,這幾個音訊應該原本都屬於同一個磁帶;然後原本這個磁帶,是收在有『監控紀錄』標示的盒子或抽屜裡。」他邊說邊點回資料夾的上一層。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W0hqplaw5
「那時候的監視器有錄音功能嗎?」卡爾坐在一旁允晨的位子上。
唐尼聳聳肩:「…也許他們有額外裝監聽設備,我不知道。」
「檔案有標時間嗎?」
「光看檔名的話,應該原本的磁帶就沒標示、或標示不清。」唐尼用游標把那幾個音檔框起來,再另外點取了前後的幾個音檔,「但如果是跟這幾個收在一起,代表日期是接近的吧。」
確認其它檔案名稱後,布蘭妲趕忙回到座位查看文件檔;她依稀記得在那個時間點,醫院似乎有發生一起較大的事件。她循著表格,找出當年事發時的小鎮公告。
「是那次火災。」
「火災?」這次換唐尼和卡爾轉向她。
「醫院稱人員偷抽菸亂丟菸蒂,燒掉了兩間儲藏室、沒有傷亡,當時比較廣泛的流言是院內想要燒掉敏感資料。」
布蘭妲接著又跳回密室文件,找到幾頁工務日誌,日期為火災隔天;手寫的內容提到工友們要去收拾火災現場、清掉燒毀的廢棄物,卻被守在房間門口的保全告知,優先處理非起火點的隔壁。
「『人員請假』、『實驗品死亡』、『地下狀況』、『打火機不見』、『找不到文件』、『沒有得逞』、『火災現場清理』…」布蘭妲將所有訊息盤點、結合,腦內快速推敲著:「…該不會這些其實都有相關?…」
唐尼也提出自己的疑慮:「最奇怪的是,這些對話聽起來是在不同時間跟地點錄下的…雖然剪掉了那麼多毀損片段也很難判斷;但如果是監視錄影,應該不會錄在同個帶子…」
「只是重複使用帶子才造成片段雜亂吧…還有日期也不確定。」
「難道說有人刻意把這些內容重新錄製在一起?」布蘭妲依然叨唸著:「原來如此啊…是想告發這件事吧…」
「等等,妳是想說…他們對自己人動手?」唐尼瞪大眼,視線在兩人間切換。
「現在想想,過去紀念館整理資料時,就有發現很多不明用途的名單,是有找到一些當年就已經確認死亡的人,有受迫害對象也有院內人員,但也不排除只是剛好同名同姓。」
卡爾微微搖著頭、隨手挪了下眼鏡,似乎不同意這個論點:「藥物測試的人選應該更嚴謹,不能隨便就抓人來做吧?」
「如果後續實驗都是秘密進行、資金和時間又都非常緊縮的話,根本不可能再去找自願者。」布蘭妲想著違法手術與買賣,臉色凝重:「況且那樣的生意他們都敢做了,憑什麼實驗就不會?」
「但現在就下結論會不會太早?畢竟文件也還沒全都確認過…」
「那先統整好,等他們開完會回來再說。」
「你確定他們今天回得來?」唐尼挑著一邊眉,表示懷疑。
「總之就先整理進額外備份。」布蘭妲回到座位。
想起昨晚十點才不歡而散的會議,也許組長今天也不會進辦公室;不過目前會議室內的氛圍有些不同,沒有昨天那麼激烈、也不像前天那麼沉悶嚴肅,反而有種已經達成協議的和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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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忙了段時間,門外傳來一陣騷動,隨著有些粗魯的開門聲,莫里斯和艾力克斯一前一後進入,兩人正談論著什麼;允晨抱著幾個資料夾跟在最後,順手關上門。
「要不要找個藉口延後幾天?」
「沒必要,怎麼處理那些問題是他們的事,不要忘了我們的首要任務。」莫里斯語氣相當堅定,剛回到辦公桌前,卡爾馬上遞來平版,他接下:「這是什麼?」迅速讀過後,把平版轉給一旁湊過來的艾力克斯。已經回座位的允晨,也收到布蘭妲剛印出的幾頁表格。
「原來是因為這些東西嗎?的確是有可能動搖政權啊…」他神情震驚:「難怪封口令下得這麼快,上頭的人早就有底了吧。」
艾力克斯將平板還給卡爾:「這不是巧合吧?」再看向莫里斯,對方眉頭深鎖。
「很難說,這是間醫院啊…」布蘭妲雙手交叉在胸前,聳了聳肩。
「雖然很多細項不完整,不過…」卡爾正試圖說明,卻被打斷。
「剩下的不用再整理,直接收一收。」莫里斯擺擺手。
「怎麼了?」布蘭妲看出三人神情不太對勁。
艾力克斯嘆了一大口氣:「放假囉。」
「啊?」
「警署組了個專案小組來接手案件的後續處理跟證物。」允晨收拾著紙本資料:「呃…主要是密室跟文件。」
「果然目標是這個呀。」唐尼和卡爾對望了一眼。
「我不想有過多爭執,就照他們說的去做。」莫里斯隨口指揮著:「那些記憶卡跟隨身硬碟也是,檔案擷取好了就拿去還。」
「要把我們的發現告訴他們嗎?」
「不用,把資料收在一起就好了;反正最後都是他們檢視這些文件、有心要查就能查到,後續怎麼處理也是這個國家自己的事。」
「估計會裝作沒發現吧。」唐尼表情調皮。
「他們可以把這些爛事都推給當時的軍營負責人,不過那位不是自殺了?還是被槍殺?」
「是被自己人處決了吧。」
「要不公開理由多的是,跟我們也沒關係。」莫里斯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每個國家都有各自歷史上的難處,如果他們決定不追究,我們也沒有立場說什麼。」
「那你怎麼想?」唐尼接著詢問了在場唯一的本國人。
「身為國民,我當然會希望政府公開透明。」允晨表現得很平靜,但語氣聽得出有些氣餒:「過去那個時期留下的創傷,到現在都還在;當初懸而未解的問題,或許會因為這些資料重新被討論。」
「但我也能理解高層的為難,畢竟現在的執政者和當年的迫害者毫無關係、太久以前的事也很難完全釐清;況且那些事件很多參與者都是外國人,早就逃往國外或可能根本不在世了,硬要公開給外界討論會沒完沒了,不僅浪費資源跟時間,還可能被無限上綱、引發更多爭執。」
所有人一臉嚴肅,唐尼表情認同頻頻點頭:「嗯…」他拍拍允晨肩膀安慰著。隨後大夥便各自繼續去忙手邊的公務。莫里斯盯著允晨思索,似乎正在猶豫;又掃視了幾位組員後,他做了決定。
「卡爾,額外備份的部份還差很多嗎?」
「今天就可以完成。」被這麼忽然一問,卡爾有些愣住,在他對面的布蘭妲也停下動作。
「那好,完成後一起壓縮回傳給總部,看看我們的資料庫裡能不能找到什麼,我想至少搞懂『他們』那時究竟在地底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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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哲在房間收拾背包,準備晚點要帶出門的東西;二人組還賴在他家,不過念在兩人請自己吃午餐,他也不想再抱怨什麼。拿著水壺來到廚房裝水時,宇哲被客廳的電視畫面吸引──下午的案情記者會提前舉行,雖然時長上自己也不可能看完,但宇哲還是在餐桌旁坐下了。
由於案件有關的資訊已經公開得差不多了,這次主要內容是各項延伸問題的後續處理;包含下周動工的封鎖計畫、嫌犯狀況與檢調進度;因為幾次偵訊皆得不到有用結果,經各方評估,決定放棄嫌犯的口供,改由外部證據來判斷刑責。
警方也回應和澄清各種網路傳言――比如嫌犯這十年間是否有吃人?警方的答覆是:在嫌犯主要生活的區域發現許多骨骸,經化驗後確定都是動物的;並且依照受害者們的描述,嫌犯會製作陷阱捕捉獵物食用;防空洞的遺骸目前沒有找到任何他殺的痕跡,且年代也不符合嫌犯進入的時間點。
「就是說沒有證據能證明那傢伙有吃人的意思。」萊恩又開始絮絮叨叨:「反過來說,也沒辦法證明他『真的』沒有吧!十年那麼長、又找到那麼多骨骸,怎麼可能沒有?」
「可是警察也說年代不符啊,那些人都是在他躲進去前死掉的。」
「你還相信警察說的喔?他們連失蹤案的內容都改掉那麼多,防空洞的屍體肯定不只那些。」萊恩繼續自己的推理:「說不定有被他吃光丟到山裡河裡的,根本永遠找不到了。」
「你說的這些,我覺得網路上到時候也會有人在講。」宥宥滑著手機。
聽著二人組的談話,宇哲也不禁思索,最令他好奇的部份全集中在生活間、密室、以及那個保險箱上;不過想是這麼想,就算警察真的找到東西,也沒必要、不會想告訴自己吧。
一陣輕柔音樂響起,三人往聲音來源望去;是門口牆上的室內對講機,顯然有人從公寓大門外按鈴。宇哲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走向門口、接起話筒:「…喂?」他搬進來後,除了幾次有人按錯外,這個電鈴從沒響過;就算是點外送,也都是自己走到大門外去拿。
「那是…電鈴嗎?」宥宥轉頭看看萊恩,對方也是一臉不明白的樣子;兩人才剛搬來,所以沒聽過自家那台的鈴聲。
「嗯?…」宇哲邊回邊看向二人組,「…允晨?」隨後掛回話筒,按下大門及一樓的開門鈕。
「蛤?」沙發的兩人也傻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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