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的熱情邀約,可惜沒辦法。」我透過傳聲器回答他,眼睛卻盯著我的訪綱。雖然本來就知道不可能照著訪綱進行,但會面時間只有三十分鐘,我想要好好把握時間。
「哦?意思是要是可以的話,你願意囉?」提姆說著又是一陣淫笑,「也好,我在這待這麼久了,對男人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亞洲男人的屁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我看了獄警一眼,提姆立即噤聲。
「我買了些日用品和義大利麵罐頭,還有水果軟糖給你。」
他聽到水果軟糖瞬間有些軟化,「好吧,你想談什麼?我怎麼殺了那第九個女孩然後把她丟在樹林裡爛掉?還是我怎麼變得這麼壞的?」
「我想談談你的妻子和孩子。」我說。
他的眼神瞬間戒備了起來,收起了腳,直起身,身體向前傾,「我警告你,不要動我的家人。」
「不,我不會傷害你的家人。我會和社工一起去關心他們的近況,我想知道他們的生活過的如何,因為你不在之後有什麼改變⋯⋯」
「你他媽的不要動他們!」他站起身來大吼,卻被壓回座位上,「不要去煩他們!你滾!你敢去找他們你就死定了!我要把你屁股操爛再從肛門把你肚子捅破,把你丟到大街上爛掉!」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將臉深深埋進手裡。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機會,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到這裡,卻不到五分鐘就讓我給搞砸了。我怎麼會這麼天真的以為他會對我說:好啊,你儘管去騷擾我的家人吧。
提姆還在另一頭不斷咆哮,獄警站在一旁評估著是否該強制結束會面,我請他再給我一句話的時間。
「提姆,在你同意之前我絕對不會去打擾你的家人,我知道你想保護他們。想打發時間的話就寫信給我,我會讀的。」
「你他媽的給我滾!」他戴著手銬的手腕重重搥上鐵網,震的整面牆都在振動。獄警上前把他給拖了出去。我把完全沒用上的訪綱全都掃進公事包裡,匆匆踏出會客室。我挾著公事包低頭走出門外,急切地想抽根煙。我在販賣部隨手買了包常抽的牌子就直奔門外而去,走到門外雪花迎面吹來才想起大衣還寄放在門房那。往胸口一摸,自然沒火。我叼著煙,百般不耐地企圖從公事包裡掏出被我遺漏的火柴,自然是徒勞無功。
「火?」
一點在雪中的火星點燃了我的希望,我連忙把煙湊了上去,「謝謝。」
我深吸了口氣,讓菸草的香氣充滿體內,再緩緩吐出。看著那煙消失在飄著雪的空中,才覺得自己稍微好了一點。
「你是提姆的律師?」剛剛借我火的男人向我搭話。
「不是。」我打量著男人,又抽了口煙。他穿著有些不合身的羊毛大衣和陳舊褪色的三層西裝,領帶嚴謹地繫的妥妥當當,看上去大概四十歲後半左右。我想這人才是律師,還是沒有混的特別好的那種。我並不意外他會猜我是律師,在這裡穿著正裝出入的男人,除了律師還會有誰呢?
「哦?那挺少見的。」他將抽到底的煙屁股丟在地上,煙頭沾了融化的雪水,瞬間熄滅,「我剛剛聽到你和提姆的對話,還滿有意思的。」
「是嗎?」我等待著他繼續發言。
「你是記者?」
「我是犯罪心理學的博士生。」
「哦,又是個多事的人。」他低頭又重新點起了一根煙,「你也真有種,一上陣就專踩別人的痛腳。」
我想起了剛才的失敗,用拇指蹭了下下巴,「是我太心急了。」
「這些重刑犯很少有他們會珍惜的家人,否則也不會犯下這麼重的罪了。多的人是沒有人可以拉住他們的人,只能一直墮落下去。我看多了。提姆他比較特別,他的妻子大概是他這輩子唯一的軟肋,你就別想從他身上挖東西了。」他望向監獄前方茂密的樹林,瞇起了眼,那個方向對於囚犯而言,是自由,是回不去的另一頭。
「怎麼說?」我問。
他沉吟了一會,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我曾經是提姆的辯護律師,不好說。」
我稍微回想了一下,「啊,你是理查.瓦倫。」
「你功課倒是做的滿認真的。」他笑了,笑得有些得意。
理查.瓦倫是法院的公設辯護人。公辯的薪水低,服務的又是請不起私人律師的被告,和其他法律業界內的職位比起來可差多了。一般人委任公辯,通常被認為是自找死路。不像律師,公辯領的是公家薪水,和是否能贏得告訴沒有關係,因此對於每個案件也不是全力以赴。許多公辯是剛畢業的年輕人,累積幾年經驗之後就轉任律師了。但理查.瓦倫卻是個異類。他同時領有律師執照,卻選擇做公設辯護人。他專門為重大刑案的被告辯護,人們說他是撒旦的代言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也是漢森夫婦的⋯⋯
「在這裡遇到也是難得,我請你喝一杯吧。」我說。
他舔舔嘴唇,乾脆地寫下一個地址,附上簡單的地圖,「博士生,你準備要破費了。」
我聳聳肩,反正回去再找個名目報帳吧。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eNLYBpE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