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麼一路鬧到深夜，直到我求饒了凱恩才終於放過我。他的體力無止盡似地，像是可以一直做下去，我真的是怕了青少年無窮無盡的性慾。
隔天一早我挺著痠軟的腰坐上駕駛座。凱恩摟著我說讓他開也可以，被我以一記肘擊告終。我們又開了幾個小時的路，才終於看到一片棉花田。八月底還沒到棉花收成的季節，大多才剛開始吐絮。在一片田野之間能看見細細碎碎的雪花灑在上頭，就像是春天突如其來的大雪一樣，落在翠綠的枝椏上。太陽依然烈的像是能把人烤乾一樣，看著這景色有些奇異的感覺。
凱恩站在田野邊，看了幾眼就鑽回了車裡，「我們走吧。」
看著已經過世的兒時好友曾經看過的景色，我想他也許還是覺得有些難受。這麼想就覺得有些心安。我站在田邊看了很久，想為他記住這道風景。我真希望手邊有台相機能為他紀錄這一切，當他好起來的時候，他還來得及細細品味。
我們找到了密西西比河畔的華人社群，其實並不難找，找到有中菜餐館招牌的地方就是了。他們圍在餐館裡，對於外地來的亞裔嘖嘖稱奇，有人喊出了傑克的名字。凱恩雙手支在油膩膩的桌子上，捎來了傑克的死訊。人們飛奔出去喊著孩子他媽，半個小時之後，一名婦人衝了進來，聽完了來龍去脈之後，握著凱恩的手泣不成聲。
她中英交雜地斷斷續續說起，她兒子在家的時候也常提起他去幫忙的那戶人家裡有個可愛的小兒子，總是天真無邪地笑著。她還說，謝謝凱恩過來，至少讓她不必再等了。她家兒子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她沒有責怪凱恩，只是不斷地說著謝謝。
凱恩不知道聽懂了多少，面無表情地回握那雙因務農而粗糙的雙手，看著農婦哭著被人扶到旁邊。他抬起頭來對我說：「我想去看看那片棉花田了。」
於是一群人就這麼簇擁著我們去看現在開的最好的一片棉花田，開了很久的車，走了很多不平穩的路，最後看見一片雪白連綿至天際，連接著另一端的藍天，就像是永遠不會化的雪。
凱恩看了很久很久，我以為他會哭，但他只是看著。
「輔捷，我想回家了。」他淡淡地說道。
我聽著，努力克制著抱住他的衝動，一起跟他眺望眼前的景色。經歷了這麼多瘋狂之後，凱恩終於說他想回家了。
大家很熱情地想留我們下來吃飯，卻被我們一一婉拒。
我們披著夜色重新踏上旅程，開始一路向北。凱恩的瘋狂只剩下了對性愛的執著，和他來的路上相比可愛多了。我們依然做的很多，但是不管做的再多，他總是蹭著我說還要。我真覺得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體力了。我們每天都快天亮才睡，又睡到中午才出發。在我覺得快被這荒淫又日夜顛倒的日子給折磨得腎虧的時候，熟悉的景色逐漸映入眼簾。
明明是相同的公路風景，但那些樹卻看起來有些微妙的不同，也許是更加綠意盎然，也許是那排列的形狀讓人感到懷念，我知道我們離家近了。
我回了趟和珍妮的家，門上貼著珍妮的留言：「路易，請儘速回電。」
廣告傳單塞滿了門縫，推開門的時候還多花了點力氣。凱恩幫我從信箱裡拿來十天份的報紙和郵件，卻因為已經搬空的客廳而找不到地方放，於是全都扔在了餐桌上。
我打了通電話給珍妮，她一聽到是我，就馬上掛了電話。我一臉莫名其妙地掛了電話，總之先洗了個澡，刮了個鬍子。長途旅行的疲憊現在才忽然一擁而上，我坐在床沿，聽著凱恩沖澡的聲音，累得一動也不想動。
大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我想應該是珍妮。我才剛踏出房門，就看見蘿拉喊著爸爸朝我奔來。
看著她，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我彎下腰抱起她，她就這麼勾住我的脖子，緊緊抱著我。
「爸爸我好想你。」蘿拉甜甜地說道。
「我也想你了，蘿拉。」
「路易！」珍妮的怒吼打斷了我們感人的父女重逢，揪著我的領子吼道，「你這幾天去哪了？怎麼出去也不說一聲？還就選在我們剛搬家的那天消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我都去報警了！我們找遍了這附近所有的水塘，怕你開車去自殺。我差點以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我騰出手來環著她，讓她輕靠在我的肩膀上，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凱恩終究還是沒能算對，原來他綁架我的隔天珍妮就發現了，因為蘿拉又吵著要找爸爸。她打電話到學校和家裡卻都沒有人接，她焦急地四處找我，卻發現我的車被開走了。直到一週過後我還是音訊全無，她才終於報了警。如果凱恩真的殺了我，也許現在我的屍體就已經被發現了也不一定。
我越過珍妮的肩膀，對上了凱恩的視線。水珠從他的髮梢滴落，露出了受傷的神情，眼底有怒火正在延燒。他剛想轉身離開，卻被我一把抓住。
珍妮被這動靜驚得抬起頭來，「凱恩？」
凱恩停止掙扎，臭著臉點了點頭。
「你是凱恩？你怎麼回來了？你們怎麼遇到的？」珍妮又驚又喜地拉著凱恩翻來覆去地看，「你怎麼長這麼大了？」
「珍妮，都已經八年了。」我抱著蘿拉，向她介紹，「蘿拉，這是凱恩叔叔。」
蘿拉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凱恩叔叔，又羞怯地把頭埋進我的肩頭。
「凱恩，這是⋯⋯」我的女兒？但其實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現在甚至連名義上的關係都沒有了。於是我說：「這是蘿拉。」
凱恩的臉色似乎又更陰沈了一些，我有種他或許隨時要發作的預感。上一次他轉身離開就消失了半年，再回來的時候正準備要殺了我。我無法想像他這次會做出什麼事。
「珍妮，我沒事，我跟凱恩回了趟他的老家，抱歉應該要先和你說一聲的。」
「老家？」珍妮想了想，「你們去了德州？」
我點點頭，走到餐桌邊拉開了椅子。那是我們家現在唯一的家具了。我用眼神示意要凱恩過來坐，但是他卻杵在那一動也不動。我想把蘿拉交給珍妮，但是她卻抱著我不肯鬆手。於是我只得抱著她，一手拉著凱恩到桌邊坐下。我突然有種自己有了兩個孩子的錯覺。
「怎麼突然跑那麼遠也不先說一聲？」珍妮問。
「哦，就是突然臨時起意。」我說。
「那德州好玩嗎？」珍妮試著把話題交給凱恩，但他還是悶悶地不肯說話。
於是我只得把話給接了過去，「都滿好的，見了幾個他的朋友。」
蘿拉開始不耐煩地在我大腿上扭動，我只得把她放在座椅上，但是才剛放下又吵著要我抱。珍妮把娃娃塞進她懷裡，她才安份地坐在我腿上不動了。
「蘿拉真的很黏你。」珍妮微笑著說道，「前幾天晚上她都還是哭著要找你，但我哪裡都找不到你，那時候我真的很慌呢。」
「蘿拉，你有新爸爸了，你的新爸爸也會對你很好的，就像我們之前說的一樣。你有兩個爸爸，就有兩倍爸爸的愛唷。」
「我不要。」蘿拉抱著洋娃娃，縮得更小了一點，「我只要一個爸爸。」
我拿她沒辦法，只能哄著她。凱恩翹著腿，抱著胸，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低氣壓不斷從桌邊蔓延過來。
「凱恩，你這半年都跑去哪裡了？你都不知道，你不見之後，他有多麼失魂落魄。他請了兩個禮拜的假，把學生丟著不管，到處去找你。發現哪裡都找不到你之後，他在沙發上坐了整整兩天。」
凱恩的表情終於放鬆了一點，他正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又被珍妮打斷。
「要不是我陪著他，逼他好好吃飯，他還不會振作起來呢。」珍妮笑著說道。
凱恩站起身來，椅子向後挪動刮出了長長的聲響。蘿拉好奇地抬起頭看著他，我試著伸手去拉凱恩，卻被狠狠甩開。
「珍妮，你先帶蘿拉回去好嗎？我晚點再過去找你們。」
珍妮困惑地看著我們，覆在我耳邊低聲說道：「凱恩好像有點奇怪。」
我點點頭，想把蘿拉給放下來，但是她卻勾住我的脖子不肯鬆手。我抱著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大哭了起來。口水鼻涕全沾到了我肩膀上，我只能拍著她哄她。
「爸爸你這個大騙子！你為什麼不在新家？你為什麼要拋棄媽媽和蘿拉？」她嗚噎著一邊哭喊，「為什麼我們不能住在一起了？我不要，我不要和爸爸分開。媽媽也不想和爸爸分開。」
「不是這樣的，蘿拉，我沒有拋棄你們。是我和你媽媽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所以我們沒辦法再一起住了。」我一邊說著，一邊留意著凱恩的動向，他只是帶著火氣靠在牆邊看著我們，我很怕他隨時會離開。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不要嘛。」
我反覆地說著安撫她的話，但是卻只是讓她哭得更厲害而已。我抱著她的手痠了，卻也只能忍耐著繼續抱著她。
凱恩突然大步朝我們走來，我反射性地轉過身把蘿拉護在懷裡。
他掃了我一眼，對著蘿拉喊道，「對，你爸爸就是不要你了，因為他是我的了。」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9VQLVBo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