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哲摸出磚洞內的紙,單手捏著用指尖撥開;紙張年代久遠,紙質脆弱易破、嚴重變色,但仍看得出上面的手寫短文。1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rkcitnH5B
還來不及讀,熊人的腳出現在了門口、面朝房內;正準備跨入時,更遠的位置傳來一陣呻吟:「呃嗯…哼……」似乎是來自某間牢房。宇哲全身僵硬、手緊捏著磚塊,腦海中模擬著等等可能發生的打鬥;熊人的腳卻轉向,停頓了一下後,往聲音方向而去。
宇哲鬆了口氣,快速讀過紙張內文──
我們難以入眠。
他們注射某種藥劑到我們的血液中、置入某種物質在我們的腦袋裡。
起初只是沉睡,失去意識般的沉睡,大量沉睡而流逝的時間和活力使人憂鬱;分不清白天黑夜,讓睡眠漸漸變成一件累人、厭煩的事。隨之而來的是毫無緣由的頻繁清醒,記憶反覆出現空白。
接著渡過了一段令人放鬆的時刻,心神平靜且安寧,有時還顯得相當精神抖擻。然後是狂喜,不間斷的雀躍感充斥著所有的人,幾近扭曲的樂觀佔據所有想像,但那時我們並不曉得,這只是無盡苦刑前現實贈與的短暫憐憫。
很快的,一切驟然崩塌,將我們岌岌可危的意志、還有僅剩的人性都毀滅殆盡,我們陷入了永不休止的噩夢當中。
我就是在那時看見的。在現實、也在夢裡。
沒有什麼是真實或虛假的。我的靈魂從來就不屬於我。
日復一日,每天都有人從暴跳如雷變得毫無動靜,各種聲音和氣味環繞四周。知覺及記憶也開始變得模糊混亂,所有感受到的、幻想出來的,通通無所謂了。反正也沒人在乎。
相較於日趨沉重的頭部,身體反而顯得格外輕盈,甚至可以說是已經不存在了。
唯一能想起的,就是我的推論沒有錯、我一直都是對的、一直都知道。於是在明瞭之後,我接受了不可能離開的宿命。我的肉身及精神將被深埋在這個違背真理的墓穴之中,與永恆的黑暗共存。
我不再入眠,我已無法入眠、無法闔眼。
無法不再看見。
文章整體的描述,充滿比喻、暗示,字裡行間透露著絕望及某種解脫。閱讀完後,宇哲卻感到不寒而慄,夢中的諸多聲音隨著文字在腦內響起,迅速切換至那段被動體驗的記憶影像。
(…我是對的!)
(是的,你是對的。)
那位不知名博士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語氣歷歷在目…宇哲不禁懷疑,難道自己還在夢裡?但依據身體的疼痛、與昏睡前相同的場景、還有熊人和國中生們,幾乎肯定是已經脫離那冗長而怪異的灰廈、回到現實了,但為何又出現跟夢境探索時相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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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困惑之際,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閃過──這張紙…該不會是那段記憶的主人留下的?…
走道上熊人逐漸遠離的咚咚腳步聲,打斷了宇哲的思緒,似乎往病床區去了。宇哲悄悄來到牢門口朝外偷看,隨著物品翻倒和垮下的巨大聲響,他的視線穿過走廊兩扇敞開的門,望見熊人忽然倒地不起,仰面躺在小隔間裡,全身抽搐著。
搞不清情況的宇哲走近,熊人的狀態令他想起中學某次體育課,同學癲癇發作的樣子;見對方無法動彈,他趕忙解開褲頭掛著的鑰匙串,來到病床區前門。
數十支不同尺寸的鑰匙,全部串在一條剪短的細鋼索上,宇哲排除掉那些外型明顯與鎖孔不符的小鑰匙,然後很幸運的,試到第三支就成功插入;心想總算可以逃回樓上和二人組會合,他不禁感到一絲雀躍,用力一扭,鑰匙卻應聲折斷。
「蛤?…慘了!」宇哲瞪著手中只剩上半截的鑰匙,「慘了慘了慘了慘了…」他焦急查看鎖孔,再用手指摳了摳,想當然是沒用。
聽見聲響回頭,熊人的症狀似乎緩和了、正在翻身,宇哲別無選擇,只好轉身再衝回牢房區;途經熊人時,對方已經坐起,還伸手想拉他。來到最後的門前,他低頭翻找起手中那串凌亂。
「哪支哪支快點快點快點…」
扣掉剛才斷掉的前門鑰匙,宇哲慌慌張張的一支換過一支;隔壁的熊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穿過走廊;在熊人伸手抓住前,宇哲轉動門把、推開門,頭也沒回的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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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空間另一頭、電梯井的垂直梯上,救援三人相隔幾節的距離,正慢慢往下爬至底層;先是萊恩、宥宥在中間、最後的汀仔離二人組較遠,動作也最慢。直梯的橫桿被他們踏得吭吭作響,連接牆面的固定條隨著三人經過而微微震動著。
「只有我覺得這個樓梯很晃嗎?」萊恩問。
「因為很舊了吧,小心爬就對了…」宥宥每下一節就停一次,避免踩到萊恩的手。
汀仔沒有說話,他愁眉苦臉的低頭緊盯自己的腳和下方兩人;來到離底部約二樓高的位置時,汀仔胸前的橫桿後方,僅剩一邊的固定條因拉力正漸漸變形,但他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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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哲在狹窄陰暗的通道中狂奔,沒管到底要去往哪裡,後方急促的咚咚聲正追趕過來,逼得他不敢停下。這裡的蠟燭明顯少了許多,難以看清眼前的路;地勢微微向下傾斜,並且越來越潮濕,還出現許多水窪。到達盡頭的門前,宇哲的鞋子及褲管下半,已經被奔跑濺起的水給浸濕了。
試過剩餘的幾把鑰匙,成功插進鎖孔後,宇哲暫停動作,他怕自己太急促又會發生弄斷鑰匙的慘況,於是先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接著手部稍加施力轉動鑰匙;轉動門把時似乎有些卡住,他再轉一次、兩次,同時用手臂及肩膀撞著門面,在熊人即將追上之際,逃進門外的漆黑坑道之中。
熊人沒有立即追出門,反而站在門口叨唸著,像是某種儀式:「沒有人能逃離…無法逃離,就融入它們、融入黑暗…成為我們的一份子…」,隨後步入陰影。
又跑過一小段積水走道,直到撞上牆壁,宇哲才終於停下;此時眼前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他扶著周圍的水泥牆,將大口喘氣聲壓抑下來,一邊傾聽熊人的動向。咚咚腳步聲已被陣陣踩水聲取代,步伐也明顯變慢,聽起來雖然很近,但可能被什麼擋住而沒有過來。
過腳踝的積水下,堆積著土石和許多垃圾,導致更容易發出聲響;宇哲貼緊牆面、放緩動作,一步步踏穩往前,深怕熊人聽見自己。
「太多沒用的東西、太多腐爛的東西,太多太多…」熊人低沉沙啞的自言自語在坑道中迴盪,聽起來格外宏亮,他掃視著多個轉彎處,然後毫不猶豫的就走向其中一個。
原本已經停下的宇哲感覺到了水傳遞過來的波動,對方似乎離他更近了,於是他極度緩慢地往另一頭又跨幾步;兩人像是玩著捉迷藏般,各自一點一點地移動位置。
又過了一個轉角,積水已經接近膝蓋,冰冷空氣以及恐懼,讓宇哲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在看不見又不能發出聲響的情況下,宇哲只能摸到路就走,盡全力擺脫熊人的追捕。他緊捏著手中成串的鑰匙,但又怕捏得太緊而磨擦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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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喔!」
萊恩忽然發出一聲驚嘆,他差點在沒有橫桿的下一節踩空跌下,連忙縮起腳回到上一節踩穩。
「怎麼了?沒事吧?」宥宥站在橫桿上,從側邊歪下頭看。
「等一下喔,這裡有點…」萊恩邊說邊試著越過此處,繼續往下,不料剛踏到下一根橫桿,橫桿卻應聲斷裂,他的腳隨即踩向更下方的橫桿,但過大的力道使直梯一陣猛烈搖晃;萊恩一手沒抓穩,整個人被晃到直梯側邊:「啊啊!」接著宥宥腳邊的直桿無預警斷開。
「萊恩!」宥宥趕忙移動,好讓萊恩可以抓住較上方的橫桿,但顯然來不及:「啊…」
「啊不不不不──」萊恩就這麼跟整段分開的下半節直梯一同墜落。
「啊!萊恩!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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