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娘親!」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bLS5eL2We
妊神熹還未由瘋狂的殺戮中回過神來,她殺得發紅的雙眼看著地上的屍橫遍野,似乎對女兒的叫喊充耳不聞,但妊雲旗卻聽到了,妊滅邪和她的孩子都平安嗎?那太好了!
等等!為什麼這種情景有點似曾相識?就在妊雲旗攪盡腦汁搜索記憶,找出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一隻纖細的手抓住她的左手腕,正確來說是妊神熹的左手腕,抓住她手腕的人正正是妊滅邪,只見妊滅邪身穿的道袍破破爛爛的,髮髻也凌亂不堪,懷中緊緊地護著嚎啕大哭的小嬰兒,看來她一直邊保護著自己的女兒邊奮力殺出重圍,直至跑到母親身邊後,她丟下手中的劍,抓住陷入瘋狂的母親,目光不自覺地移向母親受了傷的左肩。
「娘親,妳受傷了!」妊滅邪有點驚訝,看來妊神熹在過往的戰績中很少遇到受傷的情況,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妊神熹可是僅憑一己之力就把大妖一方的人數殺得超過一半,不厲害嗎?
「沒事,這種傷不妨事的,嗚……」妊神熹因為妊滅邪的出現而回復了正常的神智,見女兒和孫女都平安無事,鬆了一口氣,她揮揮手安慰女兒,卻突感全身劇痛,口頭一甜,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娘親!這……」妊滅邪大驚,因為她看到母親吐出來的鮮血呈深黑色的色澤,還隱隱散發出魔氣,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滅邪,妳帶著小芳菲快點逃走!這裡由我撐著!」妊神熹見到自己傷勢的情況極為不尋常,好像已經知曉自己將會面臨什麼情況般冷靜了下來,她指揮女兒趕緊逃走,可是妊滅邪卻遲遲不走,最後妊神熹大喝一聲「快走」,妊滅邪滿眼淚水,她不捨地看看母親,再看看懷中的女兒,終於下定了決心,拾起丟在地上的劍一個旋身,斬殺了阻攔她逃走的妖怪嘍囉們,頭也不回地遠去了。
「好一場母女情深,不過妳注定命不久矣,只要妳一死,收拾妳家可愛的女兒和孫女正是手到擒來的事,下地獄吧!」
身中無解劇毒的妊神熹輕蔑地笑了一聲,就算自己被劇毒折磨著痛苦不堪,還是不把那些大妖放在眼內,她挺起胸膛,右手持劍,左手別在背後,無懼的眼神直視敵人,儘管自己快將死去,依然鐵骨錚錚,不露出一絲軟弱之態,這是身為巫覡的尊嚴。
最後,妊神熹像是燃燒生命般和大妖們決一死戰,不停戰鬥、不停戰鬥、不停戰鬥,直到殺盡最後一頭妖怪,此時妊神熹已然力竭,無法揮起長劍作出凌厲的攻勢,疲軟之態明顯,那狀怪原本懾於妊神熹的實力,想找機會逃走的,但見到她的攻勢減弱,知道她快要力竭倒下了,就改變主意,決定奮力一搏,把妊神熹格殺於當下,他一個利爪成功貫穿因為身體情況而無法閃避的妊神熹的心臟,本想得意一番,卻不知怎的頭飛到半空中,眼角餘光中只瞧見妊神熹維持平舉長劍的姿勢,嘴角略顯嘲諷的笑意。
這就是妊神熹的終局。
一陣天旋地轉,妊雲旗來到一片陌生的荒涼大地,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不再是妊神熹的那身浴血道袍,而是熟悉的小熊圖案睡衣,亦即是說她已經不是附身於妊神熹的狀態了,一抬頭,見到一個披頭散髮、穿著破爛道袍的女性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佇立著,對於這名神秘女性的身份,妊雲旗了然如胸。
「妳是妊滅邪嗎?」妊雲旗雖然是在發問,但語氣非常篤定。
聽到妊雲旗的問話,本來像人偶般一動也不動的妊滅邪有點反應了,她小小聲地喊了一句「娘親」,那種辛酸和悲傷,深深觸動了妊雲旗的心靈,在妊神熹力戰群妖而喪生後,妊滅邪和她孩子的後續是怎麼樣的,完全不清楚。
「妳……」
妊雲旗想接近她,可是沒走幾步路,一個女性魂體由她的身體中出來,她認得那女性魂體,是妊神熹,只見妊神熹緩慢地走近妊滅邪,並頗為疼惜地撫換著女兒消瘦的臉頰:「一直以來,辛苦妳了。」
妊滅邪那種一直肩負著某種沉重事物的堅毅神情一見到母親的瞬間,全都丟盔棄甲了,恢復為那個總是對母親撒嬌的女兒模樣,她哭泣著訴說在她逃走後的經歷,以及做出的錯誤的選擇。
妊滅邪和她的女兒妊芳菲在和妊神熹分別後,就一直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因為血脈的連結,她已經感知到母親亡故的事實,作為妊巫一族的繼承者,她本應該把妊家的道統傳承下去,可是一想起母親的下場,她就不想女兒也重蹈覆徹,一想起芳菲因為除妖衛道而身死當場的可能,妊滅邪萬萬不能夠接受,所以她背棄了繼承人的責任,沒有把家族的道統傳承給女兒,而作出這個決定時,心魔已種,因為她非常清楚這個舉措是背叛了妊神熹的期望,所以每次睡夢,都會夢見死去的母親對她不斷譴責痛罵,這令妊滅邪痛苦不堪,然後時間流逝,戰亂頻起,在妊芳菲六歲時,她在某處的小溪邊撿到一個被遺棄的男嬰,因惻隱之心而決定收養,再加上女兒芳菲總是孤伶伶一個人,沒有差不多年紀的玩伴,怪可憐的,這個男嬰可以作為女兒現成的玩伴,後來她把男嬰取名妊芳生,意謂為芳菲而生、守護芳菲之意。
很快,女兒芳菲和妊芳生都長大成人,彼此情投意合,妊滅邪本來希望女兒像個普通人一樣過活,所以順水推舟,跟隨世俗的規矩為女兒和養子成婚,之後,女兒誕下了一個女嬰,取名香琴,丈夫考取了功名,有了一官半職,一家人過上了比以前富裕的日子,可惜此時的妊滅邪被愈來愈嚴重的夢魘折磨得半死不活,除卻面對「母親」的謾罵,還很恐懼那些被母親斬殺過的妖族有漏網之魚,並找上門來,把她得來不易的平靜生活毀於一旦,心病因此愈發嚴重,最後上吊自殺了卻一生了。
可是死後的她依然不得解脫,有感於她的自私致使妊家道統斷了傳承,她沒臉去往黃泉向母親賠罪,於是一直濟留在現世中無法升天成佛,此後她一直以鬼魂之姿看護自己的女兒,眼見女兒為她的死悲痛不已,她內心也不好過,可是再悲傷,生活還是要過下去的,守孝完畢後,妊芳菲再次懷孕,到了生產的日子,女兒卻因為難產,而在產床痛苦地死去了。
「看到女兒死於難產,女婿就算再悲痛,兩三年後還是選擇再娶另一個女人作為續弦,在這一刻,我後悔了,因為我的一廂情願,自作主張讓女兒過著所謂的普通人的生活,那真的好嗎?普通人的生活在我看來也不見得幸福很多,妊家的女人本來應該持劍滅盡一切妖魅魍魎,而不是像個尋常婦人般為男人在產床上掙扎,然後毫無價值地死去,看著慘死在產床上的女兒,我什麼都做不到,只是感到悲痛和屈辱……沒錯,是屈辱,在那一刻,我重拾了在很久以前捨棄的身為妊巫一族的尊嚴,但一切都已成定局了。」妊滅邪流下悔恨的淚水,不敢抬頭看母親一眼,「春去秋來,眨眼間孫女香琴也長大成人了,然後披上嫁衣離開自己的家,去往另一個家,重複芳菲那毫無意義的命運……我錯了,由最初開始我就錯了,娘親,好抱歉我讓妳失望了,我不奢求妳的原諒,我只是希望妊巫一族可以重現光輝,彌補我的過錯。」
語畢,妊滅邪痛哭失聲,因為一念之差,導致家族沒落,遺害後代,扼殺她們成為巫覡的可能,實乃家族之罪人,無法被原諒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已經做好一切被譴責的心理準備。
出乎妊滅邪的意料,妊神熹並沒有任何責備她的舉動,只是輕輕把她擁入懷中,如同幼時她遇到不高興的事而鬧別扭,甚至哭泣,母親就會把她輕輕摟在懷中,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感受到母親的溫柔,妊滅邪更是咽哽失聲。
「我才是要對妳和芳菲說聲抱歉,妊家沒落,我也要負最大的責任,如果不是我年輕時自恃力量強大,到處惹事生非,結下不少仇家,就不會為我們家族留下如此禍患,而連累妳們了,對不起。」
母女一番詳談後,妊滅邪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尤帶淚珠的眼睛不再帶有悔恨和自責的情緒,而是相當平靜緩和,身影亦漸漸消失,妊雲旗很清楚,這是一個靈魂心願已了、不再對世間抱持遺憾而快要升天成佛的狀態。
——我的女兒,好好安息吧。
她聽到妊神熹對女兒最後的道別的話語。
待妊滅邪的身影完全消失後,妊神熹才轉過身來面對妊雲旗,之前妊雲旗是以妊神熹的視角參與過去的發展,所以她不太清楚妊神熹到底長什麼模樣,現在一個雖然看來眉目慈祥,但隱隱有種不怒自威氣勢的中年婦人就佇立於她的面前,妊雲旗感嘆,這位就是妊神熹嗎?想起這個婦人隻身一人對抗並滅殺這麼多的大妖,忍受那令人痛苦到發瘋的劇毒(當時妊雲旗也感同身受,並且不想承受第二次)依然屹立不搖,是個值得敬佩的人物。
「未來的我……應該叫妳妊雲旗吧,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吧,這種感覺真是很奇妙呢!」
「妳……到底是何方神聖?總感覺我們是不是有某種方面的聯繫?譬如妳是我的女祖先之類的……」妊雲旗以不太肯定的語調推測道,因為之前展現的妊家的過去,她以妊神熹的視角參與其中,必定有其用意。
「請用『妣先』或是『先妣』一詞。」妊神熹對於「女祖先」三個字有點不爽,但隨後恢復平和的神情,「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其他的聯繫,請回想我對妳說過的話。」
要猜謎語嗎?為什麼不可以爽快地告訴她?難道故弄玄虛是都是高人普遍的作風嗎?不過以妊神熹的話中得知,她們的確是有血脈上的關係,妊神熹的而且確是她的女祖……妣先沒有錯,只是……還有其他的聯繫……嘛……
「過去的我」、「未來的我」……妊神熹的靈魂從她的身體出來……難道……
「妳……是我的前世?」妊雲旗難以置信,她竟然是這麼厲害的人的轉世?
妊神熹笑著點點頭,她的雙手牽起妊雲旗的雙手,笑容中帶著些許的歉意:「因為我年輕時的任性妄為,連累了女兒,並虧欠了後代子孫,本來不應該對妳奢求什麼,但還是讓我厚臉皮一次,請求妳恢復妊家的傳承,彌補我們的過錯。」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請求,妊雲旗罕有地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若是以前的她,那必定會嫌麻煩而趕緊拒絕,但現在的她竟然生不出一絲抗拒的想法,想起妊神熹那相比大妖也毫不遜色的力量,她體內的血就會興奮地沸騰起來,那種奇異的灼燒感甚至遍佈她的全身,這就是妊家人血脈的共鳴嗎?這種感覺她意外的不討厭,對於妣先的請求,妊雲旗的心中已有答案。
「我答應妳,我會作為妊家的繼承者,把妊家的道統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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