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影視廳,大廳面對前門的右側是餐廳區,餐廳區是個大空間,可以看出是從前博物館賣紀念品和餐飲的地方,有非常多廢棄的桌椅和商家,最裡面的廢棄廚房被改造成垃圾處理區,裡頭有一口深不見底的井,那就是垃圾處理系統,井口猶如黑色的大嘴可以吞噬任何東西,裡頭帶著一絲燒垃圾的臭味及餘溫。
斯諾扔掉襯衫後,朝垃圾處理系統深處望了一眼,覺得井口若是再寬一點的話,人一栽就可以下去了。
曼切在旁笑著,眼神狡黠:「你看起來好像想跳下去的樣子?千萬別衝動,以你的身型一定會卡住的。」
「呵,如果您有在垃圾裡打滾的愛好的話,請自便,可別牽扯在下。」斯諾原本對於曼切裝熟式的無聊玩笑懶得理會,但這次他忍不住回嘴了,並斜眼打量曼切的神情:「不過跳下去的話可是自殺,您何以如此揣測?」
曼切依舊開玩笑地說:「當然因為屍臭和垃圾味才是絕配,就是很適合下去焚化囉?」
「……」
離開垃圾系統和餐廳區,大廳面對前門的左側的空間裡,拐彎進去是一排流動衛浴間及廁所間,目前還少有人使用,裡面沒人,空蕩一片。到目的地後,曼切剛好聊完他的來由,說他與榊影是朋友兼同班同學,因為對牆外有興趣,便參與遊戲來到此處。
曼切帶斯諾到門口後,對斯諾擺擺手表示等會見,便轉身離開,看起來完全不擔心斯諾可能利用完他就溜走。
這裡看起來本來也是博物館一樓的公共廁所間,裡面設有幾根照明棒維持此處的最低亮度。最前方有廢棄的哺乳室和殘障廁所,往左與往右的方向上各可以看到男廁與女廁的標示,但看來主辦方沒有要將男女分開的意思,右邊男廁標誌旁貼著廁所的字樣,而左邊女廁標誌旁則是衛浴間,斯諾要找的當然是衛浴間,但那女廁標示和舊式的粉色女廁裝潢令他覺得有些尷尬,好在進去後發現裡面沒什麼人,只有一兩間衛浴間裡傳來了淋浴的水聲,除此之外十分安靜。
前方有臨時加裝的洗手水槽,牆上掛有橢圓形的鏡子,斯諾經過鏡前看到了狼狽的自己,忽然可以理解榊影為何看到他時會懼怕了。
鏡中的他,面色青白猶如血放乾的屍體,黑眼圈深得有如長年吸毒成癮,瞳孔死黑一片毫無生氣,再加上現在光源只有兩支微弱淡黃光芒的照明棒,真像是鬼片現場。
斯諾煩躁地嘆氣,他再怎麼不想承認,此刻的他的確看起來很像殭屍。相反的,那叫作曼切的孩子不只不怕他,還一副自來熟到沒禮貌的態度,甚至不久前在垃圾處理系統時,曼切的玩笑話有種意有所指的感覺,好像知道他不會死一般。加上之前並未疑惑優先需要衣物的態度,他嘗試回想了一下,也許曼切其實認識他,但他忘記了?
他挑了最邊緣的一間,就開始瘋狂的洗刷,期間他不斷回憶以前是否有這麼一個人,於是他將從小到大的人際都想一圈後,依舊沒有任何印象。事實上他認為曼切面容頗出眾,照理說見過的話應該不會忘。還是說因為曼切是顏色氣息之人?所以他曾經與曼切別的樣子相識?
雖然也可能只是少年裝熟,但想到對方可能是他不知何時認識的人,而他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就有一種令人不悅煩躁感。但無論如何,少年帶給他莫大的幫助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喜歡欠人人情,這份人情他一定會還,有的是方法。
隨著時間流逝,衛浴區由安靜逐漸變為吵雜,不知不覺已是洗澡的高峰時間,斯諾在外頭越來越不耐煩的敲門催促下,終於捨得出來,得到白眼數枚。
他此刻覺得清爽多了,這時再來根煙就更為完美,可惜他也知道能借到衣服就該知足。他將一起清洗的大衣掛在臂上拿著,再度經過鏡子前,因熱水的影響下,他的膚色總算沒那麼發青,像個正常人多了,但是上衣就太令他感到驚悚。
現在光源比較明亮,他才看清楚借來的衣服是粉紅色,搭配一大堆愛心圖案,還有「我愛美女,美女愛我」的字樣,讓他神經短路了三秒,他記得曼切的穿著品味並沒如此獵奇,是故意惡整他借出這件衣服?但如果他沒遇上曼切,這衣服是準備來做什麼的?
他哀歎了一會,卻也只能接受怎樣都比裸奔好的事實,他很是無可奈何,只能默默將臂上掛著的大衣舉高,稍微遮掩一下,別讓人注意他穿了什麼。
離開衛廁區回到大廳,他已經不記得怎麼回去影視廳找兩名少年,只好沿著他有印象的場景走走看。
大廳十分寧靜,在沒什麼照明棒光的干擾下,外頭的月光滲透進來,陳舊的建築物中,有著滄桑的淒美。
之前在外頭可以看出建築的整體,正面看像金字塔,側看彷彿佇立在海中的長方形礁岩,斜著只露出對角線的上半,像是剛從水面浮出來一樣。
而現在從屋內看出去,後門的空間看起來就像個船頭尖端的形狀。地面是花崗紋磁磚,左右兩側的壁面分別是鋼架玻璃和石砌,向前延伸匯集成一條線,往上挑高至四樓的天花板,同時不同材質的牆也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將視覺空間切成了兩半。
透過格狀玻璃可以看到外面,可惜大部份玻璃都已碎裂,僅用簡陋的鋼架支撐,讓欣賞美麗風景的好視野出現殘破的缺憾。至於深灰色的石壁,挑高的格局讓牆壁看起來高大雄偉,也可看到三、四樓延伸出來的透明空中步道,可惜這些步道的玻璃充滿裂痕,恐怕沒人敢踏上去,好在這不是唯一的通道。
他順著印象又回到了餐廳區,走到最底再次看到了垃圾系統,才搞清楚餐廳區銜接的區域是垃圾區不是影視廳。
他都有些嫌惡為何博物館要將每個區域的入口和門都做得幾乎一樣,存心害他迷路。
餐廳區是最熱鬧的,聚集許多參賽者,現在大部分人已經將面罩摘下,可以看清面容,不只是因為悶,還因為這裡除了灰塵外,空氣比城市裡還好太多了。
他趁機傾聽每個人的交談,辨認是否能認出殺手聲音,可惜空間廣大人數眾多,高分貝的喧鬧聲中,他不只難以分辨每個人的說話聲,他甚至一度搞不清楚他在哪裡。
音量最大來自聚集在廢棄咖啡攤位,大學生年紀的年輕人約略二十來個,正吵鬧地玩樂,有如在開同樂會一般,滿地是零食、酒瓶和手環機投射出娛樂影片,但其中夾雜著兩位中年婦人,正扯著大嗓門叨罵著。
「搞什麼鬼!仗著人多勢眾不讓別人拿糧啊?糧食是大家的好嗎!你憑什麼不讓人拿?」
「清點個鬼!你們說說你們拿多久了?等你們拿完我們都餓死了!現在年輕人真有夠自私自利還目無尊長,想當年我們吃苦耐勞,長幼有序,多和諧的社會啊……」
「還登記咧!你們管糧食的?糧食官啊?」
那大嗓門非常有穿透力,讓人即使在鬧哄哄的人群中都能聽清楚在罵什麼,斯諾瞄了一眼,咖啡攤位旁是紀念品店,從破碎的玻璃牆內可看到一些大學生在裡面臭著臉一邊瞄外頭罵人的陣帳,一邊盤點著,一些人在門口防止中年婦人想直接搶糧的企圖。
斯諾對其他參賽者的衝突毫無興趣,稍微看一下熱鬧便路過過去,繞了一大圈,才又找回餐廳出口,途間注意到一個很醒目的身影,那是一個高大的壯漢,在許多人把自己裹得像穿棉被在身上的氣溫下,壯漢只穿了黑背心和迷彩褲,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斯諾張望了幾眼,暗自記下壯漢的特徵,便加快腳步離開,再尚未熟悉環境前,最好還是低調行事。尤其他感覺到壯漢身上有他討厭的氣息,卻無奈他討厭的東西太多,一時間想不起緣由。
離開吵鬧的餐廳區,更顯大廳彷彿不同世界的一片寂靜,他透過正面碎掉的玻璃窗口看出去,外面夜幕中黑色的大海也是風平浪靜,甚至看不出會有一口咬掉人半截的海怪。
大廳總共有四個通往各區域的出入口,他繞了好幾圈還是找不回之前少年們在的影視廳在哪。
「先生。」
斯諾正想往他認為的出入口走去,身後傳來陌生聲音的叫喚,他沒有回應,因為在這誰都不認識的環境中,他不認為那是在喊他,直到肩膀被重重地打了一下。
回過頭一看,斯諾才知道來人並沒有故意打他,是剛才看到的壯漢,沒想到這人跟著他出來了。那身體格近看真是精壯地令人咋舌,不由得懷疑真的被打,估計整個人會飛出去。
「有事?」斯諾不掩飾他的嫌惡,皺著眉問著,同時也在觀察著壯漢。雖然他不懷疑壯漢是殺手,除了聲音不像外,以他記憶中殺手套他袋子和割喉的施力方向和力道感覺來說,殺手體格並不是特別高大強壯的人,但他幾乎肯定壯漢會是比殺手更麻煩的人物,尤其壯漢現在的神情像隻尋找獵物的獵犬。
「你之前去垃圾處理區處理掉屍體嗎?」壯漢面無表情地詢問。
「……」斯諾無奈心想這問題未免也太單刀直入了吧?真不知壯漢哪來的根據。他本不想解釋,反正說實話也不會有人信,但基於低調行事的原則,最後還是答道:「那是衣服,腐爛掉的。」
「腐爛的衣服?」壯漢疑問:「哪來的?」
「就在島上撿到的,很奇怪嗎?難不成您以為這裡是市中心?」
「為何撿?」
「顯而易見是在清理不是?難道您喜歡待在垃圾堆中嗎?」
「……」
「沒事的話,容在下先行告辭了。」斯諾嘴角勾著嘲諷的笑:「願您的偵探遊戲順利。」
斯諾轉身就走,正巧看到曼切從不知哪個房間拐出來。
曼切也看到斯諾,揮揮手:「嘿,我以為你已經洗到把自己沖進下水道去了。」
「呵。」斯諾扯扯嘴角,毫無起伏的笑聲表示對這爛笑話的捧場已經盡力了。
曼切對如此嘲諷沒有反應,他轉向還未離開的壯漢,雀躍地招手:「猛男,你真的追到事主啦?追問到你想知道的事了嗎?」
斯諾挑眉,心想原來壯漢也詢問過曼切了嗎?看來之前他們經過餐廳區時就被注意了,通常一般人只會以為是蛋白質類食物臭掉的味道而退避三舍,畢竟他們本來就沒拿什麼在手上,這人當時沒跟上來,現在才各自追問,並一口咬定是屍體,這是沒事找事嗎?
壯漢盯著他們兩人,用審視的眼神從頭打量到腳,才說:「沒事。」
曼切笑吟吟地向壯漢上前了幾步,也不知為何壯漢警戒地往後退了一步,這畫面十分詭異,以體型來說,應該是相反過來才是。
曼切的笑容古靈精怪,還向壯漢拋了個媚眼:「猛男,你這麼熱情看我,是不是覺得我之前的提議不錯啊?」
斯諾在旁圍觀,聽來曼切和壯漢在之前接觸時有什麼商議。
壯漢面有難色:「抱歉,我不是GAY,對男性實在沒有興趣……」
曼切笑瞇瞇地,順了一下鬢角的髮絲:「緊張什麼,又不是找你談戀愛,打砲也不需要愛啊。」
壯漢面色更僵,說了一聲先行告退,就匆匆走了。
曼切目送著壯漢的背影,然後轉頭看向斯諾,眼眸微瞇,表情似笑非笑。
斯諾對上曼切的視線,嘴角不禁勾起,覺得有些有趣:「你故意的。」
這一說完,曼切就噗一聲,直接笑彎了腰:「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我最喜歡這種鐵錚錚的異性戀了!」
斯諾失笑:「你還真是刻意趕跑他。」
曼切裝模作樣地捧著心臟:「怎麼會?我也有附上幾分自己的真情啊,就這樣被打槍,我真是太傷心了。」雖然如此說,但那張笑臉連假裝傷心一下都沒有,反而又拋了個媚眼:「你看像我這樣玉樹臨風、貌美如花的男人哪裡找啊?不把握一下嗎?」
斯諾都忍不住有點佩服曼切的厚臉皮,也許等這小鬼年紀大了,就會後悔自己曾經說了那麼多羞恥的話。
不過尷尬的不是他,他現在覺得這小鬼挺有趣的:「這種趕人的方式倒是不錯,那種傢伙太麻煩了。」
事實上基於壯漢的反應,他覺得壯漢未必真的在乎是不是屍體的味道,壯漢甚至也沒再詳細追問下去,而最後打量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探查的意味,這令斯諾覺得十分麻煩。
曼切擠了張挑釁的鬼臉,接著問:「那種傢伙?你知道他?」
斯諾無奈地嘆息:「不,不認識,這讓在下想起一位客戶家的看門犬,一遇到陌生人就齜牙咧嘴,實在挺遭人煩。」
「煩嗎?比起煩,更是隻兇惡危險的惡犬吧。」曼切表情嘻嘻哈哈的,一點也不像覺得危險。
「你覺得危險兇惡?」斯諾挑眉,忍不住感嘆:「你還真敢招惹他。」
曼切的表情一直很自信,但這次自信到張狂的地步,甚至像個勝利的賭徒:「就結果來說,我成功地讓他怕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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