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BL/古風 - 第七十九章：靜籟

夜，死寂。

　　侍女尖叫聲還在四周殘響，慌亂吵雜聲在南城軍總督府內顯得格外刺耳、心驚。

　　偏廳燭火燃盡，也猶如高劍星的餘光熄滅，只留一切遺憾。

　　東方呈現魚肚白，如生氣蓬勃的朝陽漸漸升起，卻照不進已一片黑暗的父心。

　　清晨街道早起攤商準備著早市，炊煙裊裊，彷彿京城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用完早膳的顧行之，坐在行云院中，邊撫摸著手中人偶，邊聽著槍劃空而過的凌厲聲。

　　陸青澤身著薄袍，踏著還留有夜裡露水的碎石地，長槍一挑，銀光映著晨曦，閃閃發亮。

槍尖劃過霧氣，發出一道沉悶破風聲，每一刺都帶著精準狠勁，槍影翻騰，伴著薄霧如在雲中起舞。

　　坐在一旁的顧行之，雖眼中見不得物，卻能在腦海裡想像著陸青澤舞槍時的模樣，偶不時會與記憶中的云宿重疊交錯。

　　驀地，心口一疼，握著人偶的手也緊了一息，長睫帶著雙眸有著落寞，默默低垂。

　　舞槍中陸青澤餘光瞄到心上人那一瞬反應，停止招式，將槍立回槍架，快步來到顧行之身前。

　　坐在他面前小凳上，擔心問著。「長寧，怎了？不舒服？」伸手握在那雙微涼手背上。

　　「本侯沒事。」收起黯然，輕輕勾起嘴角回著。

　　陸青澤將垂在臉龐的髮絲，勾回顧行之耳後，眸中只有身前人的影子。「真沒事？」

　　溫熱指腹帶著熱氣，碰在耳廓，繞在身側，顧行之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抬手在小几上摸索著巾帕，取過。「看你滿頭大汗的，快擦擦，別著涼了。」

　　陸青澤接過巾帕笑著俊朗，擦拭著額間上的汗。「長寧是在擔心我？」

　　「是擔心你又病了，連累本侯出不了門。」

　　這話才一說完，就感受到熱烘烘的身軀朝自己貼近，不一會就感受到腰間被環抱住，入了炙熱懷中，脖頸處被輕啄了一口。

　　「陸青澤！」那個吻雖蜻蜓點水，卻也讓顧行之心頭癢了一下，嬌嗔著。「抱了一個晚上還抱不夠？」

　　「不夠。」陸青澤將下頜輕靠在心上人的肩頭，抬眸望著沐浴在日光下，美得令人驚艷的側臉，移不開眼。「我想時時刻刻抱著長寧，與長寧形影不離，如能一直融在你體內就好了。」

　　這話聽得顧行之臉紅心跳著，雖看不見，但還是一個眼刀掃了過去。「陸青澤，能正經點嗎？本侯都不曉得你竟如此不正經。」

　　「哪不正經了？」陸青澤可不同意這句話，他可是實話實說。環看了一下四周，輕咬了一下心上人的耳根，低聲說著。「長寧，今晚我想。」

　　那一下輕咬，讓顧行之骨頭都有些酥麻，將身子退離一些，微怒著。「想什麼想！三蘇大夫都說了，清心寡慾！」

　　「已經清心三天，寡慾三天了。」陸青澤又追吻了上去。「行嗎？今晚我......」

　　尾話還未說完，聲如洪鐘的聲響，突地打破一切纏綿。

　　「小侯爺！」

　　清風聲音跟在這嘹亮聲音之後，顯得十分著急。「副指揮使！」

　　薛知勇的聲音如雷，驚跑了歇在枝頭的雀鳥，陸青澤才退開抱住顧行之的腰那一瞬，整個人倏地被拉起，並被向後甩推而去。

　　還未搞清楚什麼情況的陸青澤，握在顧行之手上的手因向後疾退而鬆開，連同將他手中的木偶一併帶離，木偶在這一陣慌亂下，跌落在地，翻滾了好幾圈。

　　被這突如其來變化嚇著的顧行之，手中沒有可握之物，可依賴的手，一下也慌了手腳，胡亂四處找尋、摸索，想找到那可依靠之人，臉上全是驚恐。

如今的他看不見、動不了，連自保能力都沒有，如被丟進了海中浮沉，恐懼不停從心靈深處佔領著他的冷靜。

　　看見心上人手足無措和害怕，陸青澤心糾痛，但被推開的力氣太大，猝不及防，凌亂腳步一個不穩跌坐在地，只見那個不知來意是善是惡的薛知勇離顧小侯爺越來越近，心就越是著急。

　　「小侯爺！」不識相的薛知勇根本沒感受到顧行之不安，不停朝他身前靠。

　　那股巨大的壓迫感，像濃霧無孔不入，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顧行之腦中猛地閃過韃靼牢獄裡的記憶，那想侵犯他的韃靼大漢，滿是貪婪淫賤的氣息，那雙死死住他肩膀的手，都讓他心底畏寒，身子不自覺得顫抖著。

　　呼吸倏地變得急促，空氣像是被人抽光，壓得他胸口發疼，血液一瞬間涼透全身，他想退、想逃，可雙腿卻動彈不得。

　　一切的狀況似與那時一模一樣，恐懼、羞辱、無助……在黑暗裡死命掙扎的絕望，頃刻重現。

　　猛地一震，像是從夢魘中驚醒，如待宰羔羊的顧行之下意識地大喊著。「清風！」那是他最信任的待從。

　　清風一個箭步上前，冷光乍現，長劍出鞘，毫不猶豫地橫在主子與來者之間，像一堵銳利的牆。「薛知勇，你放肆！」聲音沉如鐵，帶著殺氣。

　　一切都在一剎那發生，跌坐在地的陸青澤也迅速起身，撿起木偶，衝到顧行之身邊，跪下，緊緊握住那只已出滿冷汗的手，溫柔安撫。「長寧，別怕，我在這。」

　　被掌心熱度包覆，顧行之手中顫抖逐漸平息，心神也慢慢從混亂中回歸。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抬首，聲音冷中帶怒。「薛知勇，你最好有足夠重要之事，不然本侯定饒不了你。」

　　薛知勇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莽撞，臉色一白，望著那三道森冷的目光。

清風的長劍仍未收回，殺意凌厲。

陸青澤雙眼如炬，宛若野獸護崽。

即便是顧行之，雙目不明，那如冰刃般的聲音也讓他遍體生寒。

　　可他是真急，這件事實在太震撼人，震撼到得到消息的那一瞬，只想快馬奔馳來通報，真是一時間忘了尊卑。

　　「小侯爺......」看著那三把刀刃直指自己，薛知勇心涼了半截，吞了一下唾沫，提高聲量說著。「高劍星——，死了！」

　　一語驚雷，炸響庭院。

　　三人同時一震，連空氣都凝住。

　　顧行之第一個回神，神情難以置信。「死了？這消息......可靠？」

　　「可靠！」薛知勇見顧小侯爺追問，急忙回應，卻又忍不住下意識要再靠近一步。

　　「站在那！再靠近一步，我殺了你！」清風橫劍一步不讓，聲音帶著殺氣。

　　身前有清風護著，一旁有陸青澤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顧行之剛徬徨的心終平靜下來，再問著。「死因是什麼？」

　　被阻隔住，見不到顧行之的薛知勇，左移右晃，好不容易見到些許身影，回著。「聽說是馬上風。」

　　「馬上風？」這死因更讓顧行之覺得奇怪。沉眉思索了須臾，這事似乎不像表面那麼簡單，對著身前侍從說著。「清風，讓他近些。」

　　清風頷首，略退移開，但手中長劍依舊橫在中，嚴肅警告著靠近的粗漢。「到這就行。」

　　感受到薛知勇靠近，離自己應有一個手臂長的距離，聲音放輕問著。「高劍星也才二十，怎會馬上風？」

　　見顧小侯爺將聲音放輕，薛知勇也明白這是不想張揚，也跟著放低聲量，回著。「聽說是吃了助興藥......」

　　顧行之再度沉思著。如真只是單純助興藥，以高劍星年紀並不太可能有如此大的反效果，難道......

　　他唇角微抿，似有所思，又問。「知道他昨夜去了哪？與誰同行？」

　　薛知勇略顯遲疑，搔了搔頭，「不太清楚，但……聽說他昨夜是宵禁前一刻才從城外回來。」他頓了頓，補充道，「昨日是高劍星的生辰，吟月樓因命案被封，應是改在城郊辦了宴席。」

　　顧行之眸光驀地一閃，某個念頭從記憶深處破土而出，銳利地問著，「唐旭昇也在？」

　　「......不在。」

　　「不在？」顧行之眉心深鎖，語氣透著明顯的意外與不信，「高劍星與唐旭昇交情匪淺，生辰設宴，怎會不請他？」

　　「不是不請，是人沒來。」薛知勇語氣肯定，目光正視著顧行之，「今早還請了大夫前去唐府看病，據說唐旭昇病得很重，昨夜一直臥病在床，沒出門。」

　　顧行之輕吸一口氣，雖然面上無波，但那股直覺卻更加清晰——這場死亡，絕不尋常。

　　待了半晌，顧行之遲遲未再開口，氣氛一度凝滯。

　　薛知勇有些坐立難安，終於忍不住請示，「小侯爺……這事咱們，要不要查？」

　　顧行之聞言，似笑非笑，抽出被握住的那隻手，單肘撐在扶手邊，指尖支著側頰，語氣雲淡風輕。「這事與我們何干？高家獨子死了，京中失一紈褲，這與北城軍無關，也與本侯無關，無需干涉。」

　　語氣是淡然的，卻也帶著一絲不近人情的冷意。

　　陸青澤聽在耳裡，卻知顧行之從來不會說廢話。能說這話，代表他心中已有數。

　　顧行之緩緩垂下眼睫，語氣輕緩而悠長，像是喃喃自語。「高劍星是高英朗的命根子，死得不明不白……，雖說唐旭昇病著沒去赴宴，可那藥，是不是從他手上來的，可就難說。若真如此……」他聲音一頓，唇角輕揚，有著一抹看不出情緒的弧度，「喪子之痛，會不會讓高英朗，與唐太傅之間，出現裂縫呢？」

　　這話輕飄飄的，卻像石子落入湖心，激起層層漣漪。

　　陸青澤眼神一震，心知顧行之是在試水，雖說不主動出手，但若真能坐觀虎鬥，對顧氏亦無損。

　　思及此處，陸青澤微微前傾，在顧行之耳畔輕聲問著。「需要我去查嗎？」

　　顧行之轉首，唇角浮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未立即回話，只抬手輕拍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掌兩下，那動作不急不緩，像是安撫，也像是默許。

　　未得到正面回應的陸青澤垂眸不語，指尖微收。但他已心中有數——這局，不該只靠心上人一人扛著。

　　顧行之語氣恢復淡漠，轉向薛知勇所在方向下令，「這件事，北城軍不插手。你只需盯緊唐府與南城軍，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是！」薛知勇中氣十足應下。

　　誰知顧行之話鋒一轉，冷聲斥道。「回北城軍領罰二十。再有下次莽撞，本侯絕不輕饒。」

　　這聲音雖不高，卻如寒風入骨，令薛知勇瞬間氣勢弱了一截，低頭應道，「屬下知錯，甘願受罰。」

　　「回去吧。」

　　薛知勇壓著腰間佩劍，躬身行禮。「屬下告退。」

　　目送薛知勇離去，清風方才緊繃的背脊這才稍稍放鬆，收劍入鞘，轉過身時便聽見顧行之開口。

　　「清風，我三哥還未回京嗎？」

　　「前幾天收到三爺的信，說是已在路上，依時日估算，不出幾天就能抵京。」清風回話。

　　顧行之頷首，語氣不疾不徐。「我三哥一回，請他立即過府。」

　　「是。」

　　話落，他輕嘆一聲，指腹在人偶光滑表面慢慢摩挲。

　　京城局勢正在變動，高劍星之死，看似意外，實則水深。唐氏、高家、甚至南城軍，線索千絲萬縷，他如今傷未痊癒，難以親自查探，若再有什麼事失控……恐怕難以收場。

　　此時的他需要足以信任及依靠的顧長淮在身旁，好來鎮住局勢，與他一同擋下一切風暴。

作者說：

咱們的陸青澤整天都在想有的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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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靜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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