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十幾天,顧行之未再在接近陸青澤所在處,北疆大營依舊操練聲不斷,氣氛與之前無不同,卻又有些變化,只要陸青澤所在之處,氣息都會突地一滯,士兵或避或迅速離去。
當年在西北軍的孤寂又再度重現,只不過與之前不同,是多了一股名為思念的情緒。
陸青澤眼中無光,臉色雖有些紅潤,卻還是蒼白居多。坐在自己帳外,目光不時朝顧行之住的王帳處遠望著,在那日後再也未見過魂縈夢牽的身影,兩人雖在同個大營中,卻遠似千里。
「這不是欺侮人嗎!」明月帶著抱怨語氣,手中拿著兩顆已冷掉的饅頭朝陸青澤走來。
想必又在伙頭兵那吃了氣。「又怎了?」陸青澤笑得苦澀。
明月這口怨氣從自己傷後醒來就沒停過,他知道明月肯定是為了自己又與伙頭兵吵了起來,但如今狀況與在西北軍相比已是好很多。
「主子,今日饅頭又是冷的!」明月將手中兩饅頭遞給陸青澤看。「明明有剛蒸好的,他們卻不給!」
接過冷又硬的食物,陸青澤嘴角略動了一下。「無所謂,別氣了。」邊說著邊掰開發硬饅頭,小口吃著。「不是餿的就好,冷得也別有風味不是?」
「主子!」明月滿是心疼。
自從那日事件後,整個大營就當陸青澤是妖魔鬼怪避而遠之,要不是軍中有嚴格規定,不准虐待犯事同僚、敵方俘虜,不然可能連饅頭都沒得吃。
陸青澤抬眸望著被氣到臉都皺在一起的明月,問著。「你呢?吃了嗎?」
聽到自家主子的關心,讓明月驀地愧疚垂目。軍中士兵對自己的態度沒有改變,依舊十分好,自己有熱湯熱飯可吃,可自己主子只有冷饅頭。
「吃了......」聲音弱了許多。
前些天清風還在營裡,有他作主,自己主子還有熱飯能吃,這幾天也不知清風去哪了,排擠的感受就更加深。
「要是清風在就好了。」
「不打緊,清風已經幫我們許多,別再給他添麻煩。」陸青澤想到剛醒時,見到清風那張紅腫的臉,就知應是受到不小的處罰。
想到這腦海中又閃過顧行之的身影,陸青澤神情顯得更加沮喪,語氣落寞,起身向帳內走去,邊問著。「你這幾日是不是沒有去向陽村?」
跟著陸青澤身後也入了帳的明月,些許埋怨著。「主子,您都傷成這樣了,怎還關心向陽村。」
「總是答應過小侯爺,還是得做到。」
「小侯爺,小侯爺。」明月嘴中嘟嚷著。「主子心中就只記得對小侯爺的承諾,也不關心關心自己。」
陸青澤知道明月是心疼自己,可如今向陽村是唯一能讓顧行之信任之事,他可不想再弄砸。
「不管小侯爺如何對我,我答應過的事,還是會做好。」
明月也知道向陽村的重要性,可一想到自家主子被傷得如此重,那位顧小侯爺一次也沒來看望過,還讓軍中傳著那樣不堪的流言,心中就更為主子抱屈。
「主子,小侯爺都如此對您了......」
陸青澤心中苦著,扯著僵硬的嘴角,沒有直接回應明月的話,只是交待著。「明月,你今日去向陽村,我這不需要你照顧。」
「主子。」明月還想說什麼,但見陸青澤態度堅定也不再在這點爭執,無奈地頷首。「好,屬下今日就去向陽村。」
想到自己要離開一整天,明月將藥包、傷布、創傷膏都備齊,放在桌面上。瞧見自己主子不知又想什麼出了神,輕嘆了口氣,這樣的情形這十幾日來不知重覆了多少遍。
「主子,屬下有件事想問。」
陸青澤回過神略點首著。
「主子真喜歡小侯爺?輕薄之事,是真的?」
那日最終對外所說,是陸青澤態度輕浮,冒犯文武侯,本該重罰打斷其雙腿,後念曾細心照顧小侯爺,故處罰延後,待傷勢好轉,再另行懲處。
可陸青澤心裡明白這事並不是如此簡單,那日定有別的事惹了顧小侯爺盛怒,可也無法詢問了。
自從那事後,陸青澤眸中失去了光,只剩下黯然憂傷。他一臉酸苦動了唇,似笑非笑。「我是心悅小侯爺,至於輕薄......」想起那兩次的雲雨,算是吧。「小侯爺說有就算有吧。」
見明月開口想說什麼,陸青澤又催著。「明月,你趕緊出發去向陽村吧。雨季快到了,必須盯緊些。」
「唉——,是。」明月無可奈何的深嘆了口氣,也知道勸不動,只好順著。「那主子要記得準時換藥,湯藥也要記得煎來喝,您內傷很重,不能輕視。」
「好,路上小心。」
明月又忙東忙西一會兒,將陸青澤可能會用上的物品都準備好,才放心離開軍帳。
帳中忽地安靜下來,陸青澤眼眸裡的難過更加深沉,數數日子,已經有十多日沒有見到顧小侯爺,多想偷偷前去王帳看上一眼,可惜傷實在太重,行動變得笨拙,也不知小侯爺願不願意見到自己,只好放下想去的念頭。
相思如蟻,啃蝕在心頭上,夜夜難眠讓頭疾更加頻繁復發,多日未睡好的陸青澤坐在椅凳上,如乾枯凋凌的花朵無了光彩,氣息虛浮,偶不時就嘆著氣,空洞地眼眸渙散著呆望在某處。
原來相思令人如此難受,像是攀爬在空氣稀薄的峻嶺上,每次呼吸極為困難卻又極為珍貴,只能向上爬著,就怕這一放手所有的期望、過去的美好都會消失落空。
相較於陸青澤軍帳中的寂靜沉悶,大營各處是極為吵雜,有活力,士兵們有條不紊進行各種軍務,雖忙碌可都樂在其中。
顧三郎營帳中,沒有對話,只有紙條翻看的聲響,顧三郎專注看著手中由清風收集回來的字條。
一旁耐不住性子的顧五郎,瞧了瞧自己三哥,又看向一旁站著直挺的顧行之,想出聲詢問,卻又怕打擾了顧三郎,心裡是煩悶地很。
煩躁地顧五郎靜不下心,一會兒翻弄著顧三郎帳中兵器,一會兒又到一旁翻看著書冊,窸窸窣窣、哐哐噹噹地聲音,弄得顧行之和顧三郎不禁擰著眉看向不安份之人。
「老五。」最終顧三郎被吵到不得不出聲制止。「吵甚?」
突地,顧五郎停下正在玩兵器的手,尷尬地看向兩對正盯著自己看的目光。「我.....」又不好意思說太無聊,只好將話題移到那字條上。「如何?三哥有看出什麼端倪嗎?上面寫了什麼?」
顧三郎白了自己五弟一眼,才將手中字條放下,帶著些許困惑。「是東夷文字沒錯,但內容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三哥覺得哪不對勁?」顧行之拿起字條,也略看了一下。「是時間對不上,還是?」
「不是時間。」顧三郎靠在椅背上,指著顧行之手中字條,分析著。「上面雖寫得隱晦,但還是能從一些暗語中推出是在談軍械買賣,只不過這東夷人似乎只是個中間人。」
「中間人?」顧五郎抽過顧行之手中字條想看個所以然,卻發現是真看不懂,又放回書案,訕訕笑著。「三哥認為真正買家不是東夷人?」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jlTAYqO7D
「對。」顧三郎頷首。「字條上多次提到『對方』。這個『對方』希望能增加數量或是將價格降低,並將交易時間提早。」顧三郎摩挲著自己的下頜,說著想法。「如果說是替自己主上來談,不該用『對方』才是。」
顧行之也斂目思索片刻,指背抵著唇,緩緩猜測著。「這東夷人可能只是混淆視線的愰子?」
「有可能,只是不清楚東夷在這件事上參與多深。」顧三郎起身走向輿圖前,看著三方勢力。「是被瞞在鼓裡,還是清楚那個『對方』的身份。」
顧五郎也走到輿圖前與自己三哥並肩站著,手指向韃靼之處。「那個『對方』會不會是韃靼?」
這話令顧行之和顧三郎警覺了起來,顧行之也來到兩人身旁盯著顧五郎所指處。「五哥是說,有人將大辰的軍械,透過東夷轉賣給韃靼?」
「嗯。」顧五郎應了一聲,說著。「東夷歸屬大辰已幾十年,在軍防上都有大辰協助,不需要另再購買軍械。但韃靼卻不一樣,他們一直對北疆虎視眈眈,如有人與之勾結轉賣大辰軍備也說得通。」
顧五郎的推斷,讓顧行之和顧三郎都沉默著。這個想法並無不可能,如為真,對鎮北軍或顧氏都十分不利,一個不甚還有可能被安上通敵叛國之罪。
「那有沒有可能,王二也是個中間人?」顧五郎又提出自己的疑問。
王二在鎮北軍只是小小、不起眼的書記,萬不可能想出這種事,想必幕後定有一雙手在推動。
「京城那把手透過王二來傳遞消息,而之所以會找上王二,是因為與江侍郎有關。」
如真是這樣,對顧氏可說是十分不利。江氏與鎮北侯府是姻親關係,王二又是江侍郎推薦給北威大將軍府的常勝將軍顧衡之。
也是顧衡之指派王二擔任軍備採購書記,如此關係牽連,當被查出軍備轉賣一事,不管是鎮北侯府或是北威大將軍府都脫不了干係。
牽連甚廣,足以讓整個北疆震動,如軍備真是賣給韃靼,那在京城中屬於唐太傅一派的官員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極好將顧氏拉下馬的機會。
顧三郎也想到這嚴重性,臉色嚴肅說著。「這件事必須好好處理,必須在幕後之手下最後一招前解決,不然整個顧氏難逃被咎責的命運。」
「這幕後之手想必是唐太傅吧!」顧五郎將京城裡官員想了一遍,最有可能的還是那個處處針對顧氏的太傅大人。「那王二應當也是唐太傅的人,但為何會跟江侍郎相識?」
「應該是唐太傅下得圈套,不然不愛與人深交的小舅子,怎會破例跟二哥推薦王二。」
「我哥要是知道自己被下了套,肯定氣到火冒三丈。」顧五郎想到顧衡之的脾氣,冷汗都要冒出來。
聽顧五郎的話,顧行之和顧三郎嘴角不由得抽動了一下,腦中想像著顧衡之那頭熊樣爆怒著。
「之前都是由清風監視王二,只不過他這幾日去了邊防,所以這件事要麻煩五哥派個可信之人接手。」
顧五郎也清楚事情重要性,拍著胸脯應下。「放心,清風不在期間,五哥來處理。」
顧三郎回身走到書案上,拿起字條看著。「依字條上所寫,交易應會在近期,我們要在消息不外洩下將王二活捉,轉賣軍備這事太過於嚴重,我們必須查清,將顧氏摘除在這件事外,絕不能讓這場栽贓影響鎮北侯府和鎮北軍。」
「等等我寫信給哥,讓他在京城那也查一下江侍郎是如何認識王二的,雖然有九成把握是唐太傅的陰謀,但也不能排除有別的人想害我們顧氏。」顧行之慎重說著,腦中卻閃過陸青澤的臉孔。
王二這事他也查了,那他清楚這事的關連性?這個人到底還能不能相信。
作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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