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漫漶,飄雪如煙,此時眾人騰出庭園空間,花解語和唐冥各站一方,均是屏息靜氣,靜待對方出手。天上月白皎潔,庭中掛著燈籠亮光,隱隱約約的映著兩人身影,有若柳枝輕柔,隨風擺動,都是如此溫柔旖旎。看著兩人風采翩翩,男俊女艷,誰會想到他們渾身是毒,竟都是教江湖聞風喪膽的人物。
歐白水細心打量唐冥,只覺這人步伐沉穩,星目含威,散發著無與倫比的自信,心想:「以前跟唐門的人打交道時,都不覺他們怎樣特別,唯獨這人沒碰過面,難道唐門當真臥虎藏龍嗎?」
花解語打開紙傘,傘柄放肩,四周顧盼,看似輕鬆自若,實則心懷雜念。她連日勞頓,既要思量對付蕭倚明的計策,如今又是心急收編唐冥,早已心力交瘁,只是為了穩定軍心,再辛苦也是堅忍下來。
然而唐冥也非省油的燈,一直瞄著花解語雙眸不放,只要對方稍不留神,便會伺機動身。唐冥再等半晌,只見花解語眼睫微垂,略見疲倦,立時右袖一揚,兩枝毒針飛射而出。
換作平時,花解語定會早早避過毒針,可是如今毒針來到胸口幾乎三吋之近,才反應過來。就在眾人瞪目驚呼之際,只見花解語身子順應一扭,恰好避開毒針,雖是驚危無比,姿態卻也柔橈輕曼,從容不迫,眾人才放心下來。
唐冥剛才也只是試探對手,可是明明花解語疲態已現,如今卻故意輕侮,不由得心生疑懼。心想:「莫非她留力不成?」左手握著三枚鐵蒺藜,久久不發。
花解語微笑道:「看看今晚的星星多漂亮,卻要陪你打架,真是掃興。」纖指數著夜空,道:「一顆兩顆三顆……你數數有多少顆?」
唐冥一愕,不知其意,冷冷道:「少來這招。」花解語沒有理會,繼續自言自語,道:「北邊有一顆,南邊有兩顆……」
唐冥二話不說,手中三枚鐵蒺藜激射過去,隨即動身撲向花解語。花解語只覺耳邊風聲作動,蒺藜竟是同時與唐冥一起來到面前。花解語身子立時向後挪移,把紙傘擋在前方,掌心運勁透到傘骨,傘子一轉,鐵蒺藜剛好被傘邊彈開。
唐冥趁其傘面遮著視線,瞬息跳到花解語身旁,手中已是多了把匕首。花解語未待他出招,指間輕彈數下,向唐冥發出數根銀針。
只見唐冥也不避開,手中匕首劃空連刺,聽得「噹噹」幾聲,銀針有如折竹掉地。花解語卻不收起傘面,竟然就此舉傘疾突,戳向唐冥胸口還擊,原本淡紅的傘面,竟然變得鮮豔如血。
唐冥恐防有詐,立時退後數步,靜觀其變。花解語如此舉傘,雖然難以發力,亦望不見對方,卻也能藏身傘後,伺機而行。而且傘面由幾層油紙疊成,每層均塗著異色顏料,只要機關一動,便會變換油紙,教人疑惑,不敢進攻。
花解語也不追擊,只是收起紙傘,站在原地。見他神色猶豫,笑道:「我才數到第十顆而已,怎麼不讓我數下去?」唐冥心道:「以她作風,不會純粹分散心神,究竟在暗示甚麼?」便是不為所動。
花解語道:「你也挺謹慎的嘛,不過還是算漏了一點。」唐冥見她彷彿無意比武,分明輕視自己,心想倘若任由她繼續如此,就要教人外人笑話。旋即搶身而至,匕首連番急攻,連綿戳刺,勢若吞河,每擊均有嗤嗤有聲,隱然一股無比深厚的內力透出。
如此兇險之勢,卻見花解語足底運勁,左點右掠,飄忽若神。就算唐冥如何進逼,也只是堪堪攻到花解語幾吋之旁,花解語卻趁著唐冥變招時,射出幾發暗器還擊,使得唐冥煩躁不已。
鬥了半晌,唐冥眼見花解語不斷遊走避戰,心中了然,索性撒手停攻,站在一旁。花解語道:「啊,耍脾氣了麼?你不打我,我就要打你了。」語畢緩步來到唐冥身邊,卻不動手,只默默望著唐冥。
唐冥道:「姑娘既然無心應戰,那麼作罷好了。」花解語道:「那麼我站著給你打吧。」竟然把秀臉湊近唐冥,只見是清眸流盼,噘著櫻嘴,極是動魄撩人。
唐冥只聞得花解語陣陣肌膚幽香,看著如此絕世玉顏,不禁心神一蕩。隨即想到花解語很可能暗中下毒,暗叫不好,立時向後翻騰,雙手飛揚,袖舞乾坤,便要使出唐門絕技「金蛇吐信」,陡然全身一軟,竟是在空中硬生生跌了下來。
眾人看得奇怪,還未及反應,花解語卻是呼了口氣。原來她自知狀態不佳,並沒有把真正的解藥交給唐冥,故此唐冥服下的,就只有舒緩之用。過得時效,毒性便會再次發作,使得丹田劇痛,無法運功。而方才說話,也只是數著時間,計算何時毒性翻發而已。
唐冥坐在地上,怒目瞪眼,狠狠的道:「你……居然用假藥騙我?」
花解語笑道:「我沒騙你啊,我有給你解藥,只是不太奏效而已。」
唐晴忍不著道:「哪有人這樣耍賴的?」
花解語佯作驚訝道:「甚麼耍賴?難道我沒跟你師哥比武嗎?也打了好幾十招呢。現在我贏了,你們就要跟我走,你們不會賴皮,不守諾言吧?」
歐白水聽著花解語狡黠詭詐,便是想起趙玖豐來。縱是他們師徒離多會少,卻都是為世所逼,學得滿腦古靈精怪的點子。想到這裡,不禁搖了搖頭,感歎世事巧合,他們能成為師徒,也是一種緣份。
唐冥突然對著歐白水道:「歐白水,雖然你自甘墮落,和這妖女同流合污,但我還是敬重你的武功。就以江湖規矩評評理,這樣可算是公平的比武麼?」歐白水見他識穿自己身份,正要答話,花解語卻鼓腮嗔道:「誰管甚麼江湖規矩?煩死人了。我有跟你比武,你有打我,我有打你,那不就成了麼?究竟你要不要遵守承諾?」
歐白水啞然失笑,道:「唐兄,恕我直言,花姑娘可不受這套的。你要是想公正的話,不如由歐某陪閣下打一場?」
唐冥一副忿然不服,便要脫口答應,唐晴便道:「那麼言下之意,你也認為這場對決不公平了?」
女孩插嘴哼聲道:「何時輪到你這娃兒說話?又不是你打,在這裡吵吵鬧鬧的。」女孩如此年紀,卻說著這種老成說話,顯得極是滑稽。
花解語撟手笑道:「你們要打,我也不反對,只是我勸你還是乖乖跟我走吧,不然又輸了,怎麼都不光采。」頓了一頓,道:「說真的,你武功比我好,但比起歐幫主,卻是遠遠不及。」
唐冥望了眼歐白水,又望了眼唐晴,心裡踟躕不已。唐晴便道:「你們輪流上陣,又用藥使詐,咱們可不會中計。」唐冥卻道:「不,我應戰。」
唐晴愣了一愣,道:「他們分明不懷好意……」唐冥打斷道:「我唐冥人頭就在這裡,任由你們殺剁。只是取我人頭者,要非武功勝得過我,我也是死不暝目。」
花解語沒料到這人脾氣倔強如斯,掩眼嘆氣道:「誰想要殺你呢?我只是想你幫忙而已。既然如此,勞煩歐幫主了。」歐白水點了點頭,道:「那麼花姑娘給他解藥吧。」
花解語道:「時間一過,這毒就自然就好啦,不信的話你運功試試?」唐冥一呆,立時打坐運氣,果然真氣暢通無阻,片刻便透徹全身,恢復氣力。
唐冥又被花解語耍了一頓,登時怒形于色,正要發作,卻聽得花解語軟語溫柔的道:「不玩啦,我向你陪罪便是。快和歐幫主比試吧,可不要讓我失望呢。」說罷便是深深一個鞠躬。唐冥聽著這般甜潤語氣,心裡竟是一軟,再也對花解語發作不來。
歐白水拿出從洪立志搶來的毛筆,道:「此乃邪魔外道之物,對付落花派還行,可不能用來對付唐兄。」言畢在庭園隨便找到一根青竹,大喝一聲,登時掌迎竹斷,折成六呎之長,當作長棒來使。
唐晴看見歐白水的掌底功夫剛猛無比,深知自己師哥決計不敵,不禁默默擔心起來。只是以唐冥性格,一旦決定的事情,無人能夠阻撓,看著師哥燈蛾撲火,心裡甚是難受。
唐冥知歐白水故意顯露身手立威,便是不動聲色,靜靜的拿起匕首。歐白水拱手道:「唐兄請先出招。」
唐冥憑空揮動匕首數下,儼如一隻穿花蝴蝶,翅揚飛舞,只見他越揮越快,片刻已把自己身前擋得密不透風。就在眼花繚亂之際,倏地身影一閃,刃芒一露,有若脫弦之箭,便是提著匕首猛然朝歐白水刺去。
歐白水沒想到唐冥出招如此迅捷兇狠,不敢妄然應招,微微轉身避開,卻見唐冥來到三呎之前,一個翻身彈開,無數銀針有若漫天花雨激射而至,籠罩著歐白水全身。歐白水立馬手底運勁,棒頭轉了幾圈,把所有銀針牽引開去,只聽得「啷啷」作響,銀針全數跌在一旁。
唐冥旋即戳向歐白水的腰間,歐白水長棒一扭,一記「惡狗攔路」封著匕首去路,再以蠻力一推,左手屈指形爪,竟是反過來從底切入唐冥腰側。唐冥吃了一驚,變了數招迴避還擊,身位卻已節節後退。歐白水自然不會放過機會,連番搶攻,長棒挑揮撥打,只攻得唐冥左支右絀。
唐晴見形勢不對,不禁喊道:「師哥,他使的是最剛最烈的功夫,可不能與他硬碰,快繞到他背後!」唐冥雖然明白,可是心高氣傲,不想當著眾人面前聽師妹的話,猛吸口氣,身影幾下晃動,居然跟歐白水纏鬥起來。
待兩人鬥得數十招,在場的人都看得出兩人差距,縱是唐冥死纏爛打,歐白水卻是不慌不忙,顯然留有一手,此消彼長之下,優劣立分。花解語笑道:「唐兄,我們又無惡意,何必這樣勉強呢?」
過了半晌,唐冥被逼得難以還招,正要再次使出「金蛇吐信」,只見歐白水長棒拍打,竟是毫無聲色的掃中唐冥右踝。唐冥登覺足底劇痛,心裡一驚,便要跳開,歐白水卻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背後,截著了唐冥的退路。唐冥面如死灰,自知技不如人,也不作反抗,頹然把匕首扔到地下發洩。
唐晴連忙來到樓下,扶著唐冥安慰道:「落敗也是江湖中人常有的事,別要生氣啦。」
花解語不解道:「你明明擅長暗器,卻要使性子和歐幫主硬拼外功,那是怎麼回事?」豈料唐冥以為花解語故意嘲諷自己,怒氣一時沖昏頭腦,竟然掙開唐晴,拾起地上的匕首,往頸一刎。
眾人大驚,幸虧歐白水眼明手快,左手運起擒拿功,探手一捏,把匕首搶了過來。皺眉道:「你我以武會友,何以尋死?」
可就只有唐晴明白師哥的心思。唐冥一直高傲自信,想在江湖闖出名堂,然而還未開始,卻已連番挫敗,便是心灰意冷,有了尋死的念頭。便嗔道:「好啊,輸了幾次就已經如此,難道你能擔保下山以後,都不會輸是吧?莫非你唐冥武功天下第一不成?」
唐冥呆了一呆,雖然這師妹心思細膩,亦敢於進言,卻沒想到她會如此說話,登時不能反應。
花解語偷聽過他們對話,便是嘆了口氣,道:「你以為姥姥不理你,但其實她很倚重你的。你知道為甚麼要你守在這裡?」唐冥和唐晴皆是一怔,同聲問道:「為甚麼?」
花解語道:「這裡藏著通往落花派本營的秘道,要是你武功不好,就不會讓你守著這裡。」頓了一頓,對著戴靖男和鄧令龍笑道:「幸好兩位及時通報,否則我們就要沿路折返淨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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