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趙玖豐曾見慕容謙將施嘉手臂砍斷,卻是一方力壓,瞬息間便分得勝負。適才一番激鬥,雙方勢均力敵,節奏急速明快,毫不拖泥帶水,無論出手勁道,心理戰術均是妙到毫巔,趙玖豐看得久久不能說話。
蔡斯一直立在原地愣望遠方,回神過來,便立刻抓著地上的趙玖豐,厲色道:「許晉熙是你甚麼人?」
趙玖豐嚇了一跳,顫聲道:「我不就說過了嗎?他無端把我從家中擄走,才不是我的甚麼人!」
「廢話,他這人殺人不眨眼,怎會費盡心機去維護一個平民百姓?你鐵定有著甚麼大身份。」蔡斯道。「你乖乖的從實招來,看你還有用處,且暫免一死。」說罷左手放在趙玖豐頭上幾分,看似一拍便能把趙玖豐送下黃泉。
趙玖豐舉目視線已被蔡斯的手掌籠罩,他見識過蔡斯擊退許晉熙的武功,只嚇得全身顫抖,頭皮發麻,心中閃過想法:「那黑衣人起初抓我,是因為想找出師傅下落,他殺師傅不成,便想以我想要脅師傅。這黑狗子可真陰毒!」又想:「殺我師傅是落花派掌門命令,聽這蔡斯卻對掌門略有微言,自然不會乖乖服從,也許如實說出,不會師傅對不利,我還可以保著性命。」連忙道:「許晉熙那陰險小人,用我來要脅我師傅!」
蔡斯心裡奇怪,便道:「你師傅是誰?」便慢慢的移開手掌。
「你們掌門要殺的那人,也就是許晉熙拼了老命要殺的人,便是我師傅。」趙玖豐道。
蔡斯道:「胡說八道,花解語怎會收你這種笨手笨腳的呆子為徒。」
趙玖豐臉上紅了一紅,尷尬道:「我也知道我的武功實在不濟,但她確確實實是我師傅。」又道:「雖然她是我師傅,但我只見過她一天,也沒留下甚麼武功給我。」
蔡斯沉吟片刻,道:「一派胡言,我也可以說你是許晉熙的兒子。」
趙玖豐道:「若果他是我爹爹,我幹麼要說他壞話?」
蔡斯嘿的一聲笑道:「你老子古古怪怪,我跟他打遍江山,他卻倒戈相向,幫著那群女人,天曉得你老子待你如何?」
趙玖豐急道:「我都已經如實報到,你卻不信。況且你殺了我也沒甚麼好處,何不放我一條生路?」
蔡斯想了一會,也覺此時殺趙玖豐並無意義,便道:「姑且留你一條命,反正數天後便有分曉。」又道:「你跟著我走。」語畢便轉身起行。
趙玖豐知道保著性命,登時如釋重負,但也不敢問如何分曉,只得乖乖跟在蔡斯身後。只見蔡斯一路快步走去,橫過官道,無視山峰峻嶺,石崖斜坡,始終貫徹東南方向,卻只苦了趙玖豐,時而攀岩,時而落溪,體力透支,手腳無不被野草利石割傷。
臨近山腳,蔡斯轉身看見趙玖豐落後半里有多,且渾身是傷,搖了搖頭,道:「花解語輕功獨步武林,就連刀聖等人都抓她不著,徒兒卻跑個小山也要虛脫?教我怎樣信你?」
趙玖豐累得癱在大石旁,不住呻吟叫痛,喘氣道:「她只教了我內功,還想教我暗器,但我堅決不學。」
蔡斯失笑道:「她的毒藥暗器也是一絕,若她肯教我暗器,我跪地感謝也來不及了,就說你是個騙子,這樣荒唐的說話也說得出來。」語畢便走到趙玖豐面前。
趙玖豐雖幾乎昏倒,卻仍理正氣壯的仰頭道:「男人大丈夫便是要堂堂正正,百般兵器不選,怎會選鬼鬼祟祟的暗器?還要落毒這般陰毒無恥,除非是師傅這種女兒人家,否則都是卑鄙小人。」
蔡斯道:「幸好這話只說給我聽,不然給我們一個姓徐的護法聽到,你定要沒命。」頓了一頓,道:「如此下去明天也走不完路,我教你一套人人會使的入門輕功,學得多少便是多少,我們要在入黑前趕到地方。」說罷授他口訣,正正是尋常武館的輕功「輕身術」。然而蔡斯貴為武林高手,將輕身術的姿勢發力一再改良,使得趙玖豐雖無內力打底,卻也得心應手。趙玖豐曉通口訣後,改變步姿,在原地繞圈跑了幾次,果覺身體比以前輕盈,心裡興奮,躍躍欲試,竟自行跑下山去。
如此再走了半晌,天色漸暗,蔡斯帶頭進了山腳遠方一條細小荒村。只見四處頹垣敗瓦,雜草陋屋,最遠處卻有一間木屋透光,靜寂下甚是詭異。蔡斯吩咐趙玖豐在村口等候,行到木屋十呎之前,高聲吟道:「深菊雖殘猶傲霜。」
待得片晌,木屋裡竟傳出一把男人聲道:「金庭月桂芳華象。」然後便靜了下來。
隔了好久,又有一把冷若冰霜的女聲從木屋道:「滿谷幽蘭漫馥香。」頓了一頓,那女聲又吟道:「花落人離皆塵化。」
蔡斯答道:「七日看盡洛陽花。」突然木門打開,只見兩個身影站在屋前。一個男子身形高大,借著屋裡燭光依稀見得其五官端正,卻似是中年發福,緊身黑衣下顯得微胖,臉型亦是趨圓;另一個女子身形高佻,秀髮撥後,翦瞳長睫,閒雅超逸,只是身材欠奉,黑衫緊貼仍難掩胸前失色。
那女子淡淡的道:「蔡堂主為何無端白事逗留洛陽七日?」語氣雖是平淡,但仍難掩其隱隱帶著不屑,彷佛天下人皆負她一樣。
蔡斯也是淡淡的道:「處理堂務。」
那女子甚是不滿,道:「甚麼堂務要到洛陽七日?」
蔡斯冷言道:「那是菊花堂的事,你蘭花堂不必多管。」
趙玖豐躲在村口一棵枯樹之後,暗忖:「這兩人應是蘭花堂和桂花堂的堂主,聽他們對話語氣,明顯互有不妥,落花派雖然神秘,卻是毫不團結。」
「梅花堂的那個又失蹤了吧,分明蔑視堂主之會。」那女子冷哼一聲道:「不管他了。掌門昨日頒令,為了成就那件大事,四堂將會合併成一堂,除了五大護法各司要職外,四堂派眾再無分你我。至於堂主之位,便是一個月後,由四堂堂主功績最高者擔任,不服者可向掌門上辯。」
蔡斯愕了一愕,道:「這麼落花派不就亂成一團?」
那女子斜眼道:「你敢質疑掌門?」
蔡斯假笑一下,道:「掌門當然有自己理由,屬下豈敢質疑?我卻想聽聽高堂主意見。」
高遠徽一直在旁不發一言,此時卻嘻嘻笑道:「甚麼高堂主,低堂主的,好不嫌外!蔡兄,打從落花派創立,我跟你和許兄便是刎頸之交,甚麼事也會兩肋插刀,挺身助你。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到華山踢館,你那手宿命矛法把世才老賊打得大叫爹娘,那老賊卻不服輸,出手偷襲,是誰捨身替你擋下了那老賊的回馬掌?是我高遠徽!我還為此痛了整整三個月!」
蔡斯卻是平靜的道:「大恩大德,畢生難忘。」
高遠徽見其回答冷淡,也沒有在意,又道:「後來蕭老掌門仙逝,蕭夫人繼位,我們分歧變得多了,像是你極力反對招攬女人進來,我卻甚是支持,許兄仍舊老樣子沒有意見,加上堂務繁重,我們三個便漸漸疏落了。其實落花派現今勢力如此龐大,也有賴掌門的改革,在人人都看輕女人的時候,我們卻以女人為主力,來個出其不意,鬧得那些狗屁正派與朝廷措手不及。況且女人多了,落花派也生色不少啊,難道蔡兄近年都不愛女人,染上了龍陽之癖嗎?」說罷把手搭在蔡斯肩膀。
蔡斯鬆開高遠徽的手,道:「那群女人連替人去勢之事都幹得出來,處理派務卻是婦人之仁,思前想後,毫不爽快。單是調動堂眾,亦要經過五大護法,四大堂主與掌門審批,蕭老掌門在位時哪有這麼荒謬的一回事。」
那女子白了白眼,道:「你何嘗不是匹夫之勇?我派正密謀大事,絕容不得內奸,凡事得謹慎至上,倘然似你亂來,落花派早就消失了。」
蔡斯冷笑道:「論同門相戈,我當然不似你謹慎。張文君,你敢如實說出怎坐上這蘭花堂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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