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玖豐在黑暗中晝夜難分,不知被關了多久,穴道的酸麻早已消散,但長期躺地,手腳浮虛無力,無法行動。這些時間趙玖豐一直自暴自棄,渾渾噩噩,只想快些了斷。但自己身為大宋重犯,背負弒后大罪,卻不見得有人到來審問,反之定時送來膳食,雖不是美酒佳餚,卻也能夠入口,有別於說書故事中牢裡所謂難以吞嚥的劣食,教趙玖豐更是大惑不解。
這次趙玖豐用過餐後,又是攤在地下,打算入睡,卻因多天沒有勞動,精神充沛,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心裡便想起很多事情來:「以前的日子太過安逸,我又不知天高地厚,便落得如此下場。我這個人,就連自己親生爹娘也不知道是誰,而且一件引以為傲的事情也沒有,倒不如自盡去罷,不用丟人現眼。就算這次大難不死,去到外面,我也不知可以怎樣。」不足兩個月,他試過逃避,從懦怯變成憤怒,最後無悲無喜,剩下滿腔怨懟,已是失去流淚的力氣。
此時牢外傳來緩緩腳步聲,踏在地上,聲聲迴響,一步一步彷彿踏在趙玖豐的心頭,趙玖豐卻生出一絲興奮,想到終於能夠了結悲劇,遺臭萬年,也勝於一事無成。
突然一把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你叫趙玖豐,是嗎?」正是當今聖上趙煦。
趙玖豐沒有作甚麼君臣之禮,橫豎是死,也不打算理會,別過臉去,繼續躺著。又聽得趙煦的聲音近在門前,道:「朕問你,怎麼不答?」
趙玖豐懶懶的道:「你都要殺我,我還要對你行禮麼?」
趙煦聽得這大逆不道的說話,不怒反笑,道:「玖豐玖豐,都算是個好名,卻不免低俗了一點,總不及你父皇取的名字好。你本來叫趙僩,『瑟兮僩兮,赫兮咺兮』!」頓了一頓,道:「只可憐你沒朕幸運,流連外間,長不成材,沒有一副威嚴之態。」
趙玖豐不明所以,愣了一愣,回過頭來,道:「你身為一國之君,還要來戲謔我這個將死之人?」只見獄門之前只有趙煦一人,門旁放了一個火把照明,藉著火光,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他的臉。
趙煦大笑幾聲,道:「五哥,原來你還蒙在鼓裡。」
趙玖豐經過弒后一役,早就對這個手段狠辣,不顧感情的皇帝全無好感,為了權力,竟膽敢做出離經叛道的事,白費了太皇太后的畢生心意。不屑的道:「甚麼五哥六哥,我這種賤民,怎會是皇帝的哥哥?你是不是想多添一條欺君之罪,用以來折磨我?」
趙煦道:「『妙手神醫』鄭賓灝是不是你義父?」
趙玖豐一怔,心中激動,渾身顫抖,道:「是,你認識他?」
趙煦嘆道:「五哥啊五哥,別作賊認父了,你可知你親生爹爹是誰?」
趙玖豐聽得「作賊認父」四字辱其義父,本就怒氣填胸,欲起來動手,但又聽得「親生爹爹」,立時猶豫,道:「你知道?」
趙煦緩緩的道:「你的爹爹,便是朕的爹爹,聖孝皇帝。」
趙玖豐忍無可忍,放聲喊道:「你究竟在玩甚麼把戲?」
趙煦冷靜的道:「朕所言的都是千真萬確。你本名趙僩,是聖孝皇帝的第五子,亦即是朕的五哥。你出世當年,正值改革行新法之期,適逢王安石王太傅罷相,卻死心不息,與落花派密合,互相勾結,在你兩歲當年將你擄去,由落花派養育,落花派則派人入朝,協助太傅新舊黨鬥。卻不料在你五歲時,被四個神秘高手所擄,並交由鄭賓灝照顧。事實鄭賓灝不知來龍去脈,但礙於這四人的地位,不得不從,亦由此退隱江湖。你不記得以前的事,皆因鄭賓灝餵你一些令人失憶的怪藥,你武功底子極差,也是因為那些怪藥的緣故。」
趙玖豐對幼時的事確是十分模糊,只是半信半疑,道:「我怎知道你的說話真假。」
趙煦道:「你就算是皇子,卻沒人知道,現在也只不過是個平民,朕何需向你編造謊話?此事由落花派的蕭掌門親口承認,她在上個月才查出那四個神秘人的身份,以及他們將你所託何人,由此推斷,你便是朕的五哥,趙僩。」
趙玖豐腦際有如雷亟,原來義父收養自己,也只是受人指示,而並非真心意願。他在蘇州逃離落花派的魔爪,卻為了替義父報仇,捨棄尊嚴再入虎穴,才有此囹圄之災。他只覺這個世上根本無人在乎自己,花解語亦是,義父亦是,一切都是徒勞。萬念俱灰之際,想得自己是皇室貴族,或許有一絲轉機,眼神興奮道:「縱然我是趙僩,那又怎樣?你會給我名功利就?」
趙煦卻冷笑道:「你以為朕會放你生路?論輩份,你是朕的哥哥,倘若你的身份彰明,朕的皇位豈不是有危險了?加上你背著弒后罪名,不殺你,朕又如何向親信們交代?只不過朕見你是兄弟,總要讓你知道你的身世,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喊聲道:「人來,把他帶去刑房!」說罷便走出牢外。
趙玖豐才剛燃起希望,卻立時被澆滅。片刻只見門外來了一個獄卒,打開獄門,挾著趙玖豐走出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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