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黃于袖一陣推拿按摩,趙玖豐悠然醒來,只見他還未回神,便已呼喊:「爹爹,爹爹……」猛然站起,撲向地上鄭賓灝的屍體,卻未站穩,又仆前在地,反覆幾次,已擦得一身損傷。趙玖豐跌跪屍身前,瞪大雙眼,眼裡滿佈紅絲,神態空洞,喉嚨乾澀,張口欲說,卻無法言語,只能直直的盯著鄭賓體的屍身。又看鄭賓灝神情痛苦,腹部穿孔,該是一擊斃命,趙玖豐強吞了口水,沙啞的道:「爹爹,別要嚇我,快醒來……」搖著鄭賓灝的屍體,卻哪有反應?眾捕快見此突變,也得知些端倪,黃于袖便上前欲扶,道:「小兄弟莫要難過……」
豈料趙玖豐甩開黃于袖的手,悲憤之下,難以自制,破口大罵:「是你害死我爹爹!若然昨晚立刻出發救人,我爹爹就不會被花解語殺死!」
黃于袖一愣,道:「這話怎說?我們白領銀兩,你是知道的,明明昨晚你也認同。」
趙玖豐依然罵道:「你不止白領銀兩,還壓榨良民,欺騙婦孺,你這人狼心狗肺,當心遭到天譴!」只見他情緒激動,雙頰發紅,連眼淚鼻涕也流了出來。
捕快們正要上前教訓,黃于袖揮手攔截,不怒反笑,道:「兄弟所言甚是,可是我這人天性如此,已是難以改變。假如兄弟有何怨言,不妨上朝告狀,不要在這裡吵吵嚷嚷。只不過我們會設法阻止,免得丟了飯碗,沒錢尋樂。」
趙玖豐受言挑釁,更是火冒三丈,又眼見義父身死,想到自己受其養育之恩,且一直相依為命,自己未及報答,義父卻含冤枉死,自己從此孤苦伶俜,不由得悲從中來,悔恨交集,理智崩潰,陡然揮拳打向黃于袖。黃于袖一怔,右手手掌接著趙玖豐的一拳,趙玖豐二拳又到,黃于袖右手立時伸出姆指,使勁往迎拳的手腕一抖,一手將趙玖豐兩拳擒下,笑道:「兄弟如此衝動魯莽,將來難免吃虧。」說罷用力捏著趙玖豐雙腕,只痛得趙玖豐哇哇大叫。只聽得黃于袖又道:「見你喪父未久,我也不難為你,剛才的話我當作沒聽過,你好自為之。」便將趙玖豐甩在地上,領著眾捕快,頭也不回的返回蘇州。
趙玖豐吃力坐起,忍著痛楚,爬到鄭賓灝的屍身前。看了片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痛,伏在鄭賓灝身上,縱聲大哭起來。過了良久,趙玖豐力竭聲嘶,淚乾唇燥,便沉沉的睡了一陣子,待得醒來,又是哭過。如此也不知過了多少時份,趙玖豐終於清醒過來,一臉呆滯,靜靜的望著鄭賓灝,直至黃昏,才回復過來。
他默然把鄭賓灝的屍身抱起,打算帶回家好好安葬,走了幾步,卻想此處離洛陽甚遠,自己既身無分文,也怕屍體保存不妥,難經長途而發臭。踟躕片刻,只好原地歸土,將屍身謹慎送回墓裡,再用手將封好泥土,心中默念:「爹爹,孩兒總有一天會帶你回家。」抬頭望天,但見晚紅照山,霞光艷麗,蟬翼薄彩,如此良辰美景,卻伴著淡淡悽涼,只剩趙玖豐一人顧影自憐。如今既無義父依靠,無師傅可信,又有落花派暗中覬覦,天下彷佛再無容身之所。然而趙玖豐心下卻萌生一股惡毒野心,誓要揚名立萬,無所不用其極。
蘇州再次回復平靜,此時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市集繞運河而擺,四處食肆地攤,說書講演,茶樓酒館,雜劇猴戲,書生佳人含情對望,商人叫賣不絕於耳,好不熱鬧繁華。然而西邊市集一處,卻有一人神情憔悴,骯髒滿垢,衣袖破碎,步姿有若醉漢,逢人見狀無不急忙避卻。只聽得那人放聲大叫:「落花派的許晉熙,給我出來!」此人正是趙玖豐。
只見他身子搖搖欲墜,在途人間左倚右靠,婦女掩鼻蹙眉,甚是滋擾。一些大漢看不過眼,便走出來圍著趙玖豐,揪著趙玖豐的衣襟,喝道:「混帳東西,敢在西市撒野?」
換作以前,趙玖豐早就怕得連聲道歉,如今卻瞇起雙眼微笑對應。大漢們倒是愣了一愣,隨即怒道:「你以為我不敢揍你……」驀然一個黑影閃過,趙玖豐只覺眼裡一花,便被憑空提走。趙玖豐知道這是許晉熙,正中下懷,也沒驚惶。只見許晉熙跳到屋頂,越過幾個街口,落在一個幽僻後巷。
許晉熙把趙玖豐拋到一邊,冷言道:「你去了哪?」
趙玖豐雖背脊撞到牆上,卻沒有呻吟一聲,冷笑道:「你不是很厲害的嗎,怎麼連我行蹤都不知道?」
許晉熙道:「我叫你等我,怎麼自己走了去?」
趙玖豐不屑道:「先是敗給自己派內堂主,然後偷襲花解語不成,幾天之內兩度敗陣,你還有甚麼面子裝模作樣。」
許晉熙臉色一變,道:「你看在眼內。」
趙玖豐嘲道:「起初還說要十天之內取花解語性命,如今也起碼過了一個月,你這人當真大言不慚。」
許晉熙瞬間跳到趙玖豐身前,以手扼起趙玖豐的頸提到空中,趙玖豐只覺脖子疼痛,窒息難受,卻撐著一口氣道:「我不是與你作對……我想……加入落花派……」
許晉熙心中一詫,便鬆開手來,道:「甚麼?」趙玖豐跌在地上,連聲猛咳,道:「既然花解語不把我當作一回事,我也不必待她有情有義。你讓我加入落花派,我們攜手合作對付花解語,你既有好處,我也得以報仇。」
許晉熙皺眉道:「她不著緊你,你也沒有用途。」
趙玖豐笑道:「要是我同場應戰,她見我倒戈相向,總不免愕然分神,或多或少也有點用處。」
許晉熙懷疑有詐,思考數刻,突然提起趙玖豐的身子,沒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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