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成佳一動不動,就這樣任由兩人過來。然而兩人探手一刻,顯然各有顧忌,許晉熙冷眼一掃蔡斯,際此榮辱存亡,也顧不得昔日情誼,二話不說,一掌打向蔡斯手腕。
蔡斯本來還有一絲念著舊情,但見許晉熙眼神有異,便猜到他會出手,果然不出所料。隨即狠下心腸,長矛揮動,直直迎上許晉熙的手掌。
群眾見兩個堂主針鋒相對,登時興奮無比,便是搖旗吶喊的為各方打氣。許晉熙不想與蔡斯糾纏,只想盡快拿走佛珠完事,但蔡斯恨他無情無義,居然無視佛珠,拼上性命的攻向許晉熙,使得許晉熙不得不還擊。儘管佛珠已在咫尺之前,卻是始終分不出勝負。
片晌兩人已鬥了廿多餘招,臺上兵器內勁響聲不絕,招式皆是性命相搏,兇險異常。高遠徽身為開派元老之一,看著舊日兄弟為了堂主之位互相殘殺,不禁暗地嘆息。
唐冥心想:「就算我唐門爭取首席弟子之位,也會顧及同門情誼,點到即止,哪有像他們拼命之理?落花派壓根兒不像一個門派。」岑湮道:「瞧來落花派裡競爭挺大啊。」唐晴笑道:「也許落敗那人下場很慘吧。」她們說話聲浪不大,卻被附近的落花門人聽著,只見他們煞有介事的望了過來。
此時臺上兩人鬥得難分難解,蔡斯手持兵器,長矛席捲橫掃,許晉熙應是落在下風。然而許晉熙掌拳互用,身法閃動,憑空入隙,盡進長矛柄處,縱然長矛如何威猛,也難以傷得許晉熙半分。
許晉熙心想如此下去,只會落得兩敗俱傷,明明四堂大會是派中盛事,卻在天下英雄面前同門相殘,累得落花派顏面無光。正要另想對策,卻聽得眾人驚呼之聲,全部人都靜了下來。然後便是「篤篤篤」的聲音,成佳手上的佛珠竟然散跌一地,都滾到臺下去了。
原來兩人交手之時,都拼盡了全力,臺上刀光劍影,真氣四濺,一眾高手都要運功護體,方能站得著腳,更何況一串小小佛珠,如何承受兩大堂主的凌厲內勁?時候一長,便是應風而裂,斷跌在地。可是如此一來,就不是從成佳手上搶走佛珠,兩人都無法通過比試。
眾人面面相覷,成佳唸道:「兩位施主戾氣太重,犯了嫉恚大業。今日佛珠受罪,明日遭殃的,可不知是誰!阿彌陀佛!」言下也諷刺落花門人為了權力,無所不用其極,暗裡警惕武林同道。在場不乏明白的人,卻礙著落花派的威勢,不敢作聲。
任總管立時道:「成王敗寇,那是自古不爭的事實,我們不像方丈是佛門高僧,亦不是甚麼脫俗高士,也不必說何罪業。」頓了一頓,道:「佛珠既失,兩大堂主可算打個平手。那麼就請程真人出最後一題。」
花解語暗忖:「這任總管知道不妥,立刻把話說得理直氣壯,還真是個厲害人物。」
程真人一直沉默寡言,至今才開口冷笑道:「成王敗寇,好一個成王敗寇!那麼你們兩個一起上,誰打敗我,就是總堂主了!有沒有這個膽量?」語氣滿滿不屑憤慨。
程真人隱世多年,江湖上絕少人見識過其真身,眾人今日一見,卻沒想到他脾氣如此之大。花解語暗裡好笑,看來慕容謙的怪脾氣和師父同出一轍。
兩個堂主心中大凜,雖然剛剛先後與兩位武學宗師交手,但也只是招式較量,爭奪物品,如今程真人開宗名義要兩人挑戰自己,便是正正式式的決鬥了。然而兩人經過多番消耗,已是不堪負荷,恐怕也難以應付。
任總管道:「程真人貴為一代宗師,如此公然對兩位堂主出手,豈非有欺負後輩之嫌?」
程真人道:「任總管請得老道上臺,無非為熱鬧氣氛。不如你問臺下的人,誰不想看老道出手?」臺下群豪立時應聲附和。程真人繼道:「若果你不想掃大家興致,識趣的站到一旁去。」任總管登時啞口無言。
花解語忍不著「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程真人冷眼一瞅,道:「妖女,有何好笑?」
花解語道:「我笑那些自以為口齒伶俐的人,遇上你老人家,都碰得一鼻子灰。」
程真人臉色稍緩,道:「小姑娘有意思!稍後老道有話問你。」頓了一頓,轉向兩位堂主,道:「怎麼樣?要不就一起上,要不大家都不要當這個堂主,一拍兩散。」
有些人看不慣落花派的氣燄,暗裡替成佳不值。卻見程真人性子暴躁,說話咄咄逼人,直不把落花派放在眼內,可謂一物治一物,聽得大快人心。
許晉熙心想自己連他的徒弟也不一定打得過,這樣接戰只是自尋死路,只是廣大英雄在此,豈能臨陣退縮。便是抱拳道:「程真人,得罪了!」說罷舉步上前,雙掌虛推,敬了一招起手式。程真人道:「好!有膽色!」語音未畢,雙拳握緊,兩腳挪移,擺了「金雞獨立」的架勢,在原地等著許晉熙的手掌迎上來。
許晉熙見識過太極拳厲害,知道程真人手中定然有黏引內勁,不能正面硬碰,隨即後退三步,運起真氣,手掌遠遠隔空向程真人拍去。
程真人大笑道:「再不出手,可就換我了!」說罷提起雙拳,身子緩緩起舞,拳頭盤引,把許晉熙的內勁完全化解。許晉熙深知太極拳牽引巧勁的奧秘,毫不驚訝,正要變招進攻,驀地只覺腳底一緊,竟然動彈不得。
許晉熙駭然大驚,望向程真人,只見他身子挺立,雙拳憑空互搓,四周彷彿隱隱鼓起了一股真氣漩渦,把附近的碎布雜物慢慢的旋引過去。這道真氣非陽非陰,猶如空氣般虛無縹緲,卻自有一股靈氣,難見其形,只能意會。原來此乃自古未有陰陽之分,混沌無極之時已存在的先天之氣。程真人長年修仙悟道,參透萬物形相,窮盡天地奧秘,發現了先天之氣,煉氣化神,便是練就一身蘊含萬象精華的內功。
群豪雖離擂臺甚遠,但都真切的感受到這股先天之氣,彷彿眼前擺著遼闊天地,怦然震憾。面對程真人渾然天成,無可挑剔的內力,兩個堂主均是束手無措,眾人亦默默為他們功虧一簣的堂主之位可惜。忽爾蔡斯念頭一轉,手中蓄力運勁,長矛突然脫手擲向程真人面門。
只見長矛附著蔡斯的內勁,順著程真人的黏勁引力,如若彗星般迅疾勢猛急投而去。眾人驚訝不已,程真人卻道:「好傢伙!果然有點頭腦!」只見他左拳一收,長矛竟然凝滯空中,剛好停在程真人面前,跌倒地上。
眾人見得如此神技,都不禁齊聲讚嘆。花解語暗忖:「程真人果然不負盛名,就單這一手,已是無人能及。」驀地一凜:「像程真人這等級數的人物,只要出手,旁觀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氣魄內勁。可是蕭倚明除了最後那招,也沒甚麼讓人驚艷的招數。難道當真如張文君般說,她的武功只是掩眼法而已?」
許晉熙趁著程真人收起黏勁,腳底掙脫過來,繞到程真人身後,大喝一聲,雙掌齊拍,隨即動起身法,勢若滂沱的猛攻一頓。程真人卻好整以暇的轉身過去,袍袖輕揚,拂掃推挪,以慢打快,竟把許晉熙的招式全都消去無形。
蔡斯失了長矛,實力大打折扣,一時三刻不敢靠前,只在旁邊掠陣。三人交手半晌,只見許晉熙身影靈巧,出手有若石破天驚,蔡斯從側敲擊,專攻程真人的要穴打去。兩人共事多年,雖然反目成仇,但默契依舊,如此一明一暗,互補不足,眾人都讚嘆不已。
然而程真人「他強由他強」,招式拙滯古樸,把二人急躁剛猛的攻勢遁去,更暗蘊反擊之勢。果然不出一會,兩人真氣耗損,動作遲緩下來,有如強弩之末,漸漸被程真人的反撲勁勢壓了下來。
只聽得程真人道:「罷了!反正老道出了這口氣,也免得你們難做。如今老道就一人擺出我派的『真武陣』,若然你們能走到臺下,就算是贏了!好不好?」
群眾大多在洛陽大會見識慕容謙的真武陣,當時鬥上丐幫的打狗陣,以少對多,亦不落下風,可見其陣結構嚴謹,威力巨大。只是此陣須得七人擺成,程真人竟說以一人擺陣,無不嘖嘖稱奇,都想一窺究竟。
兩個堂主暗裡呼了口氣,雖說破陣也不輕鬆,但至少比打敗程真人容易得多。許晉熙立時道:「程真人手下留情,在下感恩大德。」蔡斯亦道:「請程真人賜教。」說話同時,連忙拾回地上的長矛。
程真人道:「臺上地方淺窄,還請成佳方丈、花姑娘,和其他閒雜人等下臺。」群豪聽得他說蕭倚明和任總管是閒雜人等,都不禁膽戰心驚。
卻見蕭倚明也沒動怒,微微一笑,領著張文君、高遠徽和任總管下臺去了。只見程真人垂手佇立,儼然不動,兩個堂主互對眼色,心裡有數。蔡斯心知許晉熙輕功比自己優勝,此仗實在佔利,因此不肯動身。
許晉熙藉著自己輕功過人,一直瞄著臺邊,只想脫身就好。此時許晉熙腳底運盡全力,打算迅雷不及掩耳的跳到臺下。然而腳下稍移,眼前一花,程真人竟然閃身來到身旁,一把截著去路。
之前眾人看見程真人招式不徐不疾,閒逸自若,誰都沒想過他的身法迅捷如斯。許晉熙大吃一驚,左手立時還了一掌,卻發現掌力打出,就如石沉大海,化作無形,才知道著了程真人的黏勁。
許晉熙暗罵自己大意,不應還手,此時蔡斯見許晉熙被人纏著,立刻翻身空中,躍到臺下。剎那間程真人放開了許晉熙,竟然如影隨形般,趁蔡斯身子還在空中之際,來到蔡斯底下,雙掌齊揮,朝天引勁,蔡斯居然硬生生被勁力從空中扯回臺上。
許晉熙剛得鬆懈,便是重整旗鼓,運盡真氣,再次轉身逃走。程真人彷彿料敵先機,身影閃動,兩指一伸,擺到許晉熙腹間的「天樞穴」兩吋之前,只要他再動一步,就要撞上穴道。
兩人心中驚懼不已,程真人彷彿把兩人的一舉一動都放在眼底,無論誰想動身逃逸,統統被程真人攔截過去。又見程真人把劍招刀招、掌法指法等融合武當心法,配以陣法方位,儼如七個武學宗師同時出手,教兩人難以走避,又不能反擊,落得極其狼狽的局面。
如此鬥了一會,這時程真人凝匯真氣,轉身一拍,以掌法使了一記太極劍的「風掃梅花」,只見掌氣揮灑成圓,封鎖了蔡斯的前後去路。蔡斯屈身竄開,心想脫身不能,不如放膽迎擊,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便是手執長矛蕩開內勁,猛提一口真氣,挺而走險戳向程真人肩膀。
忽地幾個微細硬物遠遠激射過來,蔡斯一驚,急忙收招躲避。然而那些硬物速度極快,已把自己完全牢牢封死,無計可施下,只好回身一腳,把硬物踢走。倏然腳尖一痛,低頭一看,瞥見鞋子擦破,鮮血涔涔流出。
蔡斯只痛得跪在地上,回頭一看,竟見幾個鐵蒺藜釘在臺上。眾人一陣驚呼,又是一陣起哄,原來許晉熙趁著這刻突變,已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臺下,似乎算是勝出這場比試了。
程真人環顧周圍,俯視眾人,怒道:「哪個偷雞摸狗的鼠輩暗算他人,給老道站出來!」如此說來,就連程真人這等高人也不知是誰出手。花解語緩緩走到臺上,在鐵蒺藜前蹲下,凝望片晌,道:「這是唐門的暗器。」
群眾登時嘩然。蔡斯臉色大變,驚慌道:「姑娘知否有毒?」花解語道:「看來沒有。」蔡斯才長呼口氣,放心下來,但知道自己已經敗陣,不由得垂頭喪氣。
鍾天政對著唐冥笑道:「是你們幹的嗎?」唐冥連忙搖頭,道:「要是我出手,怎瞞得過程真人和樓主法眼?」只聽得花解語又道:「以我所知,許堂主和唐門的唐滅甚為熟稔,不知道唐滅使了甚麼機關,能把暗器發得無聲無息呢?」
眾人隨即議論起來:「老子早就瞧唐門的人不順眼,陰陽怪氣的,果然都是卑鄙小人!」「許堂主有人相助,可謂勝之不武了!這堂主當起來也不免心虛了吧?」「規矩又沒說明不能請人偷襲對手,蔡堂主雖然公平公正,但這也算許堂主聰明了。難道落花派不就是要個靈活變通的人當堂主嗎?」
就在臺下紛紛攘攘時,一人被眾人擁了出來,推到臺前,只見那人寬袍結髻,八字鬍鬚,不是唐滅是誰?只見他神情氣急敗壞,紅脹了臉,彷彿被拆穿壞事一樣。花解語拍手笑道:「好啊,罪魁禍首出來了。」程真人指著唐滅喝道:「老道的事,哪生得你來插手?」唐滅也算是武林前輩,如此眾目暌暌被人喝罵,面子如何掛得著?但礙著程真人武功地位,只好默不作聲。唐冥看著如此情況,不禁怒火中燒,怪這師叔把唐門的臉丟了。
此時蕭倚明和任總管也來到臺上。任總管道:「無論如何,蔡堂主不幸落敗,現在勝負已分,恭喜許堂主成為我派總堂主。」
程真人譏道:「亂七八糟,豈不是兒戲鬧劇。」蕭倚明道:「這也是我派的事,程真人請自重。」程真人冷笑一聲,不再說話,逕自回到臺下。群眾見蕭倚明默認了許晉熙成為大堂主,隨即鼓掌喧騰,紛紛前到許晉熙身邊道賀。蔡斯止血以後,悻悻然的一拐一拐走到張文君和高遠徽身旁,三人有如喪家之犬,無人理睬,甚是困宭淒涼。
蕭倚道:「從今以後,許堂主將以其餘三位舊堂主為輔,統一梅、蘭、菊、桂四堂舊部,率領堂眾為我派效力。」許晉熙跪下道:「遵命。」他贏得並不光彩,本來心裡僥倖,但此刻被眾人簇擁慶賀,又想到四堂派眾全為自己效力,一陣雄心壯志湧上心頭,不自禁的飄飄然起來。
今晚眾人在淨土歡娛飽餐,又能目睹當世三位武林宗師身手,自是酣暢淋漓。如今要事已了,想到落花派會把眾人打發,均是依依不捨。卻聽得蕭倚明道:「其實今晚除了四堂大會,還有一件重要事情,想請求各位幫忙。」眾人一怔,便是靜心聆聽。
蕭倚明道:「話說我大宋聖上親臨聽政,大有抱負,不僅要振興經濟,還要重振我大宋聲威。當年高太皇太后誤信小人,罷除新法,終究釀成割地之恥,教得西夏人得寸進尺,隴右戰火連連,民不聊生。聖上知道武林間英雄輩出,須得借助各位的力量,還我大宋河山,有誰不想豐功偉烈?有誰不想王圖霸業?倘若立得大功,聖上自然重重有賞!」
原來早在二十多年前,王韶將軍出征開邊,勢如破竹,收復河湟二千多里失地,讓西夏背腹受敵。豈料趙煦即位後,高太皇太后垂廉聽政,便即任用司馬光為相,竟把一半收復回來的土地割出求和。西夏得地後,形勢得以舒緩,卻不斷侵犯大宋邊疆,大肆焚掠。趙煦得知此事,自然是怒不可遏,然而並無實權在握,亦是無可奈何。自此趙煦對失地和舊法耿耿於懷,為了復興國力,才有和落花派聯手的局面。
花解語白了白眼,心想:「說得這麼好聽,還不是作朝廷的鷹犬爪牙?武林人士我行我素,要他們行軍打仗,可是萬分不願。」卻聽有人叫道:「咱們流著大宋的血,瞧著我大宋長年遭外族欺壓,早就忍不著了!是英雄好漢的話,便是要保家衛國,浴血沙場!」附和之聲越來越多,半刻已是響遍山谷。
花解語心裡驚訝:「怎麼可能……」想了片晌,恍然大悟:「落花派就用這原由,招攬了很多愛國義士,不然單靠威迫利誘,四處樹敵,也難有今日聲勢。」
蕭倚明道:「所以今晚除了選出四堂堂主外,亦要推舉一位武林盟主,由盟主統領武林,保家衛國。有誰不服,盡可上台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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