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漫天風雪,眾人則在洞裡飽餐披衣,碰火取暖。此刻師門上下聚首一起,聽著松木輕響,聞著肉香流散,荒野山洞登成一個溫馨天地。飽暖過後,不少峨眉弟子不堪勞頓,便是埋頭大睡,唯獨洛青青坐在火堆旁,手裡忙著,不知在弄甚麼。
趙玖豐和花解語趕路以來,一直不便說話,故此也沒多交談。此際眾人入睡,又無要事,趙玖豐便來到花解語面前,道:「師父,我們終於能夠好好的聚一下了,到外面說話好嗎?」
花解語點了點頭,吩咐女孩看好眾人,便是遠離群眾,來到洞口石簷之下。際此風雪稍緩,遠眺山外,只見原野白雪皚皚,潔淨無垠,碧綠眩光籠罩夜空,綺麗奪目,猶如人間仙景。趙玖豐瞧了眼花解語,心想能看到此等人間美景,又得師父陪伴,實在此生無憾。
花解語也痴痴的望著洞外瑰麗美景,良久以後,才嘆道:「這裡真美。」
趙玖豐道:「是啊,原來遼人也有這麼美的地方。」頓了一頓,感觸的道:「只願這個世間沒有紛爭,能讓我們好好欣賞這個世間美好。」
花解語眼神惆悵惘然,道:「只要有人的地方,那就少不免有紛爭,可是我們能去得哪裡。」望著趙玖豐,道:「你知道嗎?你去見蕭倚明那段時間,發生了許多事情。」便是把如何與歐白水等人把慕容謙救出、曼麗師太戰死、蕭倚明欲擒故縱放走眾人、結識唐冥、四堂大會、競選武林盟主、歐白水變故等事情簡略說了。
趙玖豐聽畢怔了好一會兒,本來他早就在猜想曼麗師太是否遭遇不測,卻想不到就連歐白水亦突然變節失蹤,良久才道:「歐叔叔……和曼麗師太……怎會如此……」
花解語低頭道:「歐大俠我反而不擔心,他如此舉動,定有自己打算。只是峨眉派弟子們……」又道:「我瞧著她們難得逃生,卻未脫險境,自是不忍,又是不敢道破真相,所以編了個謊話,可是終有一天她們會知道的。我不怕她們恨我,反正恨我的人也不少,但以後她們無人照顧,若然落花派找上門來,那又如何是好?她們倘若知道師太的事,我的話一定不會聽進耳裡,只會像四秀一樣,把我當成仇人看待。」
趙玖豐道:「既然少林武當等派都知道此事,或許找他們出面解釋,她們會能夠接受。」花解語道:「也只能夠如此,唐門和峨眉地域相近,那就只能到唐門一趟了。所以別怪師父騙了你,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趙玖豐道:「我怎會怪師父?不提那個混帳皇帝,我已是無親無故了,就只剩下師父你一個親人了。我知道師父為顧大局,才會如此而已。」
花解語嘆道:「這些日子可真辛苦你了,幸好你本性善良,才不致誤入歧途,不然今日就看不著你,而是和那些落花派歹人跟我對作了。」
趙玖豐淡淡一笑,道:「以前我總想著報復,閃過不少喪盡天良的念頭,但就算給我報復了,豈不是害了更多人了?若然他們又找我報仇,只會沒完沒了,所以還是讓我了斷一切罷。」
花解語欣慰道:「你有這種胸襟氣度,也就是最好的了,師父也自愧不如呢。」
此時洛青青站了起來,朝兩人走來,兩人隨即驚覺,立時岔開話題。洛青青在到二人身邊,笑道:「你們在幹甚麼呢?我可以一起嗎?」
花解語笑道:「我們在看風景而已,你不嫌棄,就一起說說話罷,畢竟趕路倉促,難免悶著你們。」
洛青青道:「好啊,我正愁沒人跟我說話。」說罷三人便是席地而坐。
趙玖豐道:「我想再走多兩天,便會經過北陵郡,他們的郡主和我們有些交情,在那裡整頓休息一下,應該沒有問題。」搔了搔首,道:「不過對我來說,也不能說是交情……就是有點過節。」
洛青青吃吃笑道:「趙兄弟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莫非辜負了人家麼?」
花解語道:「北陵郡的事我也聽歐大俠說過,可是你們替她禦敵,關係不是好好的嗎?」眼神卻帶著盈盈笑意,竟跟洛青青一模一樣。
趙玖豐心想天下女人都愛聽閒言閒語,尷尬的道:「那時我跟方皓雲一起,她先入為主,總覺得我不懷好意。要非歐叔叔出言圍護,她又對歐叔叔似乎有意,恐怕我也難以脫身了。」
花解語嬌笑一聲,道:「你終日混在女兒堆裡,就連武功也是女子教的,竟然也有女人擺不平了。」趙玖豐道:「師父取笑了,人家可是一郡之主,豈是能輕易對付。」
花解語調侃道:「那麼張文君也是一堂之主,你豈不是照樣擺平了?」只見趙玖豐臉上一紅,登時無語。洛青青道:「原來如此,趙兄弟的女人緣真好啊,先有花姑娘作師父,然後又有幾段霧水情緣,現在也有咱們峨眉派作伴。」
趙玖豐無奈的道:「說來也是奇怪,不知何解,我總是招惹女人。」洛青青道:「那不是很好嗎?很多人都求之不得。」趙玖豐道:「唉,如果我遇到的姑娘都像師父和洛姑娘般好,那就真是求之不得。」
花解語掩嘴笑道:「豐兒,你何時變得這般口甜舌滑的?你跟我說倒罷,人家洛姑娘可不為然呢。是不是你對郡主也是這般輕薄的?」洛青青長居峨眉山上,甚少接觸男子,聽得趙玖豐讚賞奉承之言,也不禁心花怒放,道:「那該哄得郡主貼貼服服才是,豈有討厭之理?」
趙玖豐道:「徒兒自然沒有,郡主對我的印象早就不好了,我還敢這樣說話,只怕小命不保了。」洛青青道:「那趙兄弟遇過這麼多的女子,有沒有為誰動心過呢?」
趙玖豐怔了一怔,回想過往遇過的女子,其實也沒哪個真的讓自己動心,而且一路上苦難甚多,也無暇想及兒女私情。瞥了花解語一眼,只見夜色美景下,只映得她更是明艷動人,一顆心突然噗噗亂跳,心想:「難道是師父麼?不……她是我師父,我豈能有非份之想……」
花解語見他發愣,便提醒道:「咦,難道不是蘇州那個粥店少女嗎?」趙玖豐想起汴京那日與曉紅同床共枕,肌膚相親,更得嘗得唇間芳澤,不由得怦然心動,臉上一紅。花解語見狀,以為趙玖豐被她說中,年少情竇初開,害羞起來,便道:「如果你當真喜歡人家,師父幫你一把,讓你追到心上人又何妨?我瞧她良家婦女,也長得標致好看,和你也挺相襯的。只是你得對人家好好的,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洛青青道:「花姑娘,你連徒媳也會打算,趙兄弟能夠當上你徒弟,真有福氣。」花解語一瞥,只見洛青青眉頭微蹙,眼神彷彿帶著失落,她身為女子,深知其意,不由得心驚:「難道洛姑娘也被豐兒迷著了?」
趙玖豐連忙搖手道:「師父別誤會了,我跟她清清白白的,沒甚麼情意可言。」花解語道:「口不對心,難道我看不穿自己的徒弟麼?」趙玖豐嘆了口氣,道:「如果能與她平平淡淡的一起賣粥為生,那可是好的很。但我仇家眾多,武功又是不行,這樣豈非害了人家?所以我不敢去想,還是自己一個好。」
洛青青笑逐顏開,讚道:「趙兄弟有這番苦心,人品實屬難得,怪不得誰都為你傾心。」花解語心中了然:「豐兒如此說話,自然引得女子歡心,唉!不知是福是禍!」趁機道:「那好吧,師父也不為難你,只是我得養足精神,應付明天上路。你們繼續談吧。」也不管趙玖豐挽留,逕自回到洞裡,倚牆閉目養神。
花解語一走,趙玖豐和洛青青一時相望無語,氣氛曖昧不明。忽爾洛青青從懷裡拿出一條羊毛織巾,遞給趙玖豐,低頭道:「這……這是送給趙兄弟的,以謝趙兄弟路上照顧。天氣寒冷,趙兄弟得好好保重身體。」
趙玖豐呆了一呆,道:「這麼……怎好意思?何況一路上我師父功勞最多,這織巾該送給她才對。」
洛青青急忙道:「不是,我是指在落花派裡頭。咱們大多都沒離開過峨眉山的,頂多在成都附近走走,哪有來過這種韃子地方?那時咱們心慌意亂,就算走得出去,也不知怎樣回去峨眉山。幸好有趙兄弟出言安撫群眾,帶領咱們,才教咱們安心下來。」
趙玖豐道:「那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我與師太結伴而來,除了救我師父,也要救得你們出來。師太的事,便是我的事。」
洛青青臉上一熱,靦腆道:「真的嗎?有趙兄弟在身邊,咱們就不怕了。還請收下了這份心意,你……你就當作是咱們峨眉派的回禮罷!」
趙玖豐也不忍拂其好意,便接過織巾,戴到頸上,道:「那麼謝謝洛姑娘了。」洛青青見他戴上頸巾,心中歡喜,卻不知該說何話,喃喃道:「你喜歡就好,你喜歡就好了……」頓了一頓,道:「那麼…….我要睡啦,趙兄弟也早點休息吧!」說罷便回到洞裡,背對趙玖豐,臥蓆而睡。
趙玖豐望著洛青青的背影,怔怔出神。其實以他的能辨善察,豈不知這小姑娘的意思?然而曼麗師太已死,實在無顏面對峨眉弟子,而且仇敵難纏,自己亦沒有信心應付,情愫胡亂,只會拖累別人,只好裝作不知其意。
回首天邊,雪山依舊淨出無瑕,眩光淡淡,天地靜謐,宛如一切安然無恙。趙玖豐只想世事如眼前此刻景象,都是這般的溫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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