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鯤山掌門薛千韶立在崖邊,朝下俯瞰著谷地裡的慘狀,頓覺眼前一黑。
谷中本是溪水潺潺,景色稱不上壯闊,卻也算山清水秀,然而此刻,谷地裡被炸得坑坑漥漥,妖魔的殘屍斷肢四散,黑紅色血水橫流一地,幾乎可稱得上是血流漂杵。
而那特意引來谷中的仙池之水,原是要讓他們的師尊封璐重塑金身用的,此刻仙池卻已散成了細碎的金屑,固執地在空中撲閃著,絲毫不放棄任何發光發熱的機會,使得畫面更加違和。
跟在薛千韶身後的弟子名為林契,正是方才遭封璐困住的倒楣鬼。他身上的道袍險些被削成碎布,東一塊西一塊地掛在身上,形容十分狼狽,畢竟他好不容易才從結界脫困,便馬不停蹄地去後山向薛千韶稟告此事,實在是顧不上儀容了。
林契期期艾艾地道:「掌門師叔,您看這該如何收場才好?要是師尊得知我讓師祖在療程未盡時跑了,他定不會放過我的!」
薛千韶剛從後山趕過來,本命劍上沾附的妖魔之血還未乾透,尚且心有餘悸,只得勉強定了定神梳理思緒,道:「按你所言,在我到後山滅殺第一批入侵妖魔時,太鯤山中又出現了第二批,所以師尊才會在情急之下重塑仙軀,將妖魔引至此處鎮殺,卻導致師尊自身元神不穩、記憶缺失,因而逃離了太鯤山。且師尊如今恢復了境界,你本也是攔不住他的……但二師兄恐怕不會接受這般說辭。」
林契又哀號道:「師叔,您替我想個法子罷……」
薛千韶緩緩吸了一口氣,方道:「為今之計,你也只得將功補過了。我方才已施術找過師尊的身份玉珮,卻並無發現,可見師尊已經出了太鯤山,你主意多,可有其他辦法能搜尋師尊下落?即便是什麼旁門左道也無妨。」
他知道林契其實是名上千歲的魔修,對神魂和咒印之術極有研究,如今只不過是被二師兄約束著,才會留下照顧他們的師尊,所以他便暗示林契:若有什麼辦法就快點拿出來罷,哪怕是什麼邪術都行。
沒成想,林契卻哭喪著臉道:「真的沒辦法!師祖境界高深,又會許多稀奇古怪的祕術,憑我之力是不可能將師祖帶回來的,否則我早就追去了。」
他警惕地抬眼看了看天,才又小聲續道:「師祖……身份特殊,在人界本無實體,這才能夠用上祕法與仙池重造仙軀,讓師祖金蟬脫殼,暫且擺脫天罰的折磨。可師祖方才既沒能認出我,表示師祖的神魂未能與新的仙軀融合,他如今的一舉一動,都只不過是順應本能,並不清醒,便如夢行症患者一般,萬萬不可驚動,否則師祖的仙軀將有潰散之虞。得要找個師祖認得的人前去,慢慢將他誘騙回來,才最為妥當……」
薛千韶聞言神色一變,驚道:「……什麼?!可我們又要如何知曉,師尊如今究竟還記得誰?」他本以為師尊仙軀既成,便無性命之憂,只要過幾日元神復位後,師尊便會自行回山了,沒成想事態竟如此嚴重。
一籌莫展之際,卻有一道低沉嗓音從後傳來,答道:「我去找他。」
兩人驚得肩頭一聳,僵硬地回過身去。
來人輪廓明晰,即便此刻環境昏暗,他的五官仍英挺得近乎鋒利,且他並未戴冠,而是將一頭黑髮恣意地往後梳,在腦後紮了幾條鬆散的髮辮,這般髮式較多見於妖族或魔族,在他身上卻不顯突兀。
此刻他就連眼角眉梢,也掛著壓抑不住的凶煞之氣,與其說他是冰冷的銳劍,不如說是淬了劇毒的匕首。
「二師兄怎麼就回來了?」薛千韶掩去了內心的詫異與心虛,勉強喚了他一聲。畢竟他們原先是說好,讓二師兄甚霄塵趕赴魔域支援,由薛千韶來鎮守後山的妖魔潮,沒成想師尊這頭同時出了亂子,讓他來不及回防,才會鬧成眼下的局面。
一旁的林契則已顫抖不止,若不是他腿軟走不動,這會怕是都已經躲到薛千韶身後避難了。
甚霄塵卻連一眼也沒有分給林契。他一腳踩上崖邊凸出的岩石,朝下俯瞰,臉色卻越來越陰沉,像是正在心底將誰千刀萬剮。片刻後他嘖了聲,低罵道:「都到這個地步了,那個王八蛋竟還能使調虎離山之計將我騙走……盡是一幫不省心的廢物,沒半個中用的。」
薛千韶雖不確定他在罵誰,卻也心底發虛,連忙道:「二師兄既要親自去尋找師尊,想來是已經有辦法了?」
甚霄塵一語不發,半晌才掏出了一張鮮紅色符紙,化作一條虛幻的紅線,一端牽在他左手小指上,另一端則延伸往未知的彼方。
薛千韶微微瞠目,卻不敢追問。倒是林契終於鼓起勇氣,道:「師、師尊,師祖神魂不穩,很可能會認不得您,您可萬萬不要再驚到師祖了,否則後果……」
甚霄塵卻挑起眉斜了他一眼,答道:「他就是忘了所有人,也絕不可能認不出我。」語畢,他召出通體漆黑的本命劍,騰空而起,頭也不回地朝薛千韶交代道:「老四,好好看家。」
薛千韶這才終於回神,略帶焦急地追問道:「等等,魔域那一頭的戰況……」
甚霄塵道:「噬閻王八蛋還有一口氣,跑了。但隳星魔尊沒有大礙,一會自會來找你。」說罷,他便一劍絕塵,朝著紅線延伸的方位追去。
薛千韶又愣了一會,才轉頭對林契問道:「方才二師兄使的法寶,確實是道侶結無誤?」
林契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只能沉默地與他大眼瞪小眼。
薛千韶還在消化方才的衝擊,並迷迷糊糊想著這算不算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卻見他的大徒弟攜一名外門弟子御劍而來,對他道:「師尊!弟子有事稟報。」
薛千韶將心神拉了回來,正色問道:「怎麼了?」
他的大徒弟徐卓著陸後,便對他一禮,道:「山腳下的移送法陣那兒,有兩名值夜弟子似是被迷暈了,前去換哨的人發現此事,立刻通知了我。」
薛千韶立即追問道:「那兩名弟子可安好?」
徐卓道:「無事,人已經清醒了,只是可能還要請林契師兄去看一看。」
薛千韶稍稍放下了心,復又道:「移送法陣……難道是師尊?不,師尊即便失憶,也不會輕易對無辜的小弟子動手,許是方才後山交戰、或是這處谷中還有漏網妖魔?我還是親自去巡一趟罷。」
薛千韶心道,如今留守太鯤山的元嬰修者,也就剩下他一人了,合該由他去巡查,於是他又道:「徐卓,你與我同去。」
徐卓正要答「是」,卻見到了一幅奇景。
此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四周尚有些昏暗,但修者目力優於凡人,因此徐卓和他身後的外門弟子,都親眼瞧見了這一幕。
一隻蒼白的手忽自虛空中探了出來,牢牢攬住薛千韶的腰身,猛然將他拽入了空間裂隙中。徐卓身後的小弟子見狀驚叫出聲,林契聞聲才回過了頭,卻只見到掌門青色的袍角,以及方才那隻手臂的殷紅寬袖殘影。
那小弟子嚇壞了,呼喊道:「掌、掌門這是被魔修抓走了嗎?!這下該如何是好!」
徐卓作為掌門首徒,早就鍛練出了幾分沉穩,道:「慌什麼,想來是師丈有急事找師尊罷了,師尊不出半日就會回來了。」徐卓想了想,亦有幾分不確定,便又道:「我先動員其他金丹期的師兄弟,一同將太鯤山上下巡查過,其他日常事務一切照舊。若過晌午師尊還未歸來,再另做打算。」
林契剛逃過了一劫,見到方才的情境倒是半點也不緊張,反倒調侃道:「徐師弟越發有掌事的本領,隳星魔尊閣下也是越發神出鬼沒了。」
徐卓面無表情地接受了這番「讚譽」,答道:「不過是一回生、二回熟。」他又心道:總不能每回師尊突然被師丈帶走時,太鯤山便群龍無首罷?他也是在一次次血淚鍛鍊下,才逐漸熟練事務的。
只是這回情況特殊,他只盼師丈能早些放師尊回來,否則他真的要頂不住了。
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lwszhxPPL
-待續-
感謝閱讀、歡迎書籤愛心留言!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twPccHRx6
可憐的、獨立的、堅強的太鯤山第三代,第二代都去談戀愛不管事情了(不)
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QJaKrXDVP
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XN7Jp5Xv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