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犰不由微顫了起來，卻仍罵道：「你這沒用的廢物！算本座看錯你了！無論過了幾世都一樣！你還不如像前一世那樣，造出天人咒印將封璐困在人界呢！如今竟連想都不敢想了？」
甚霄塵不悅地挑起眉，道：「這話我不知聽過多少回了，祢活了這一萬年都毫無長進，竟還有臉罵旁人廢物？笑話。」
五毒犰氣得齜牙咧嘴，皺著鼻子罵道：「你心底分明不痛快，為何還要粉飾太平？你明知他回到仙界後，極可能遭到囚困，你這輩子都見不著他了！即便如此，你也要繼續做懦夫嗎？你何時變得這般軟弱了！」
甚霄塵一把將牠攫住，不耐煩地道：「我不知祢如何聽來這些話，卻也懶得為祢多費口舌──祢如今不過是即將被吞噬的一縷殘魂，反倒擔心起我來？祢以為我還會上當嗎？心魔！」
五毒犰渾身一僵，驚懼地瞠目。甚霄塵這才朝牠惡劣一笑，道：「怎麼？原來祢還未察覺？祢的殘魂過於虛弱，連小小五毒犰的神魂都鬥不過，想來不日便要消散了，我看祢不如還是趁機留句遺言罷，否則便是白來這世上一遭了。」
五毒犰不禁顫了起來，夢囈般喃喃道：「怎麼可能，本座……本座……」
甚霄塵譏笑道：「牠如今是在夢遊呢，祢也只有這時還能鬥贏牠了，竟還沒有自覺嗎？」
五毒犰仍喃喃道：「不可能，本座明明在鬼兵俑吞了那麼多魔氣……」說罷，祂才記了起來，這隻小畜牲出自魔域，祂以為吸納魔氣能使自己佔得上風，卻不想這隻小畜牲也藉機壯大了。
甚霄塵不再理會牠，憑空隨手一劃，便將五毒犰吊至窗邊，任牠在那掙扎至沉睡。
翌日辰時，萬丞羲在晨光中悠悠轉醒，毫無徵兆地同意了拔毒治療，萬丞穎還沒能和他說上幾句，萬丞羲便止不住地吐血，拔毒治療因此被迫提前。
甚霄塵趕至，立即喝退了屋內閒雜人等，唯有蛟王說什麼都不肯走，甚霄塵也沒功夫去趕他，只得任他留下。
治療片刻不歇地持續到次日深夜，此時榻上處處是掙扎間留下的血汙，萬丞羲面色灰敗地背靠床沿喘息，雙目半睜半閉，不知是否清醒。
甚霄塵卻連眼都不眨，一針一針在他身上扎下靈力金針，而他的每一次動作，都令萬丞羲的吐息更為艱難，彷彿催命一般。
過了好一會，甚霄塵忽然停下動作，平靜地道：「最後一針了，我數三聲，你可得挺過去。三、二──」
然而才數到二時，甚霄塵便已穩穩扎下金針，所有金針同時化為光，齊齊逼入萬丞羲的經脈臟腑中，萬丞羲瞳孔一縮，吐息驟停，隨後便狂咳起來，活像要把臟腑都咳出來似地，轉頭便朝唾壺吐了，其中混雜著他事先服下的藥汁與黑血。
蛟王看得揪心不已，連忙擠開甚霄塵替萬丞羲順氣，此時萬丞羲身上忽然長出無數淤紫斑點，看著既狼狽又可怖。蛟王卻毫不介意，坐到床沿一手輕拍萬丞羲的背，另一手緊握萬丞羲的手，安撫道：「毒發出來便好了，你撐著點。」
待萬丞羲稍微緩過勁來，甚霄塵才悠悠道：「之後就沒我的事了，萬公子吃些補藥把身子養好，尚且能多活個兩、三年。若是兩三年還沒活夠，便只好考慮去海裡做蛟了，可這同樣與我無關，你也不必來謝我，告辭。」
他說完話轉頭就走，連片刻都不願多留。蛟王一時看傻了，隨後才忽然記起什麼，取了一碗水來給萬丞羲漱口。
萬丞羲啞聲道了句：「多謝。」
蛟王心頭一熱，正要回應，萬丞羲卻將被攥著的手抽了回來，蛟王只得識趣地撂開手，然而就在他萬念俱灰，苦苦思索究竟要如何讓萬丞羲接受自己時，手背上卻多了一道溫度。
他呆呆地低頭望去，發覺竟是萬丞羲主動伸出手，虛虛地握住了他。
蛟王的心跳陡然增快，好似被雨打壞的嬌花重見日光，結結巴巴地道：「丞、丞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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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皎皎月光傾瀉至人間，落到靈船上的荷花池裡。池邊被佈下了完整的聚靈陣，四周靈氣氤氳，如夢似幻，即便如此，這一帶仍是半隻妖也沒有，唯恐打擾了池中療傷的花妖。
唯有封璐信步閒庭走來，對著荷花池悄聲道：「纖婗她們正盼著你醒呢，連藤王谷的輕杳都趕了過來，你卻只在醒後悄悄找我過來，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半晌，池畔聚起靈霧，一陣清風過後，蓮生便在封璐面前現了身。他身上只披著一件月白色單衣，襯得面容益發憔悴，雙目卻清澈如月。
蓮生朝他拱手一禮道：「我首先要向封璐你賠罪，若我早知道鬼兵俑這般棘手，就不會把你拖下水了。」
封璐苦笑道：「我收了你的花籽，自然也得還了這份情，沒有什麼好對不住的。」
蓮生聞言緩緩笑了開來，道：「你不怪我就好。」他接著看了一會夜景，方道：「我知道輕杳到了，卻為此感到苦惱。聽說藤王谷避世而居，可我往後卻想走遍四海，若是加入了藤王谷，只怕就沒有那麼自在了。」
封璐靜靜聽著，見他不再往下說，方道：「如此說來，你也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又何必為此煩惱？」
蓮生轉而道：「我方才偷聽到她們說的話，她們說按常理而言，我等花妖會將原身根留於一處風水寶地，維持生機不斷，再以化身走闖世間，若是如此，藤王谷似乎是最好的去處，且我也已經欠了藤王谷人情，似乎很難再拒絕藤王的好意。」
封璐道：「你想多了，欠下人情也可用其他方式償還，我見藤王也不是挾恩圖報的妖，你心裡念著她們的好，往後再設法還了就是。」
蓮生垂下眼簾，喃喃道：「說得也是。」他釋然一笑，轉頭望向封璐道：「此船明日便要前往妖界，回到玲瓏閣本部。我方才下定決心了，我想隨纖婗姐姐她們一塊走，她們待我親如家人，船上的小妖也都很有趣，據說在我受困之時，牠們還一起去向城主府討公道呢。這大約就是緣份罷，我終究還是覺得這兒最適合我。」
封璐朝他笑道：「那就恭喜你了，但你且聽我一句勸，往後可不要再濫用卜術了，天命豈可盡信？終究是事在人為……」
蓮生有些無奈地插言道：「這我自然省得，且不說我如今已難再感測天機，就連入鏡世後發生的事，也幾乎忘得一乾二淨，可我卻隱隱記得……若一味只信卜術，豈不就成了天道的傀儡？」
他眸中閃過一絲茫然，又道：「人生在世，本就不能事事圓滿，但求隨心便是，至於旦夕禍福，誰又能真正知道呢？」
封璐見他明悟了，便也不再多勸，只笑道：「聽起來你感觸頗深，倒是大有進益了。甚好！」
蓮生卻淺淺一笑，隨後斂容道：「我還有一事要向你道歉，封璐。其實剛化形那會，我之所以會纏著你，也只是因為感到孤單罷了……那時舉目望去，只有你讓我感到熟悉，我便想著，若你也是同我一樣的花妖，那就再好不過了，因此才會將花籽給你。」
封璐奇道：「那麼眼下又如何？你是怎麼想開的？」
蓮生道：「我不過是發覺，人與人……或是妖與妖之間親近與否，其實不在族類，不在血緣，只在彼此是否願意真心相待。」他頓了頓，又道：「我也還未想通透，恐怕說不清楚，可正是因為這個念頭，才讓我覺得留在藤王谷未必最好。」
封璐拍了拍他的肩，勸勉道：「你也不必著急，總會想明白的。」
蓮生忽而狡黠一笑，道：「我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若繼續佔著你，你那小徒兒便要吃醋了。」
-待續-
蓮生準備要殺青啦！故事完結後我應該還會寫一點他的番外。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nZCIC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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