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霄塵便與封璐一道入內,在一片昏暗當中,濃郁逼人的薰香首先衝入鼻腔,裡頭混著一絲腐敗的異味,令人不由屏息。待雙目適應後,室內的一方茶几與座椅方才現於眼前。
封璐蹙起了眉,目露疑惑之色,甚霄塵卻傳音示意他不要多問,封璐只得安靜地四下打量,終於發覺此間倒也有可取之處,至少比外頭整潔了許多。
之後倒也沒有封璐的事,只見那矮小人形請來了魁梧卻瘸腿的「店主」,而甚霄塵拿出一袋又一袋獸骨、妖骨,與「店主」討價還價了好一會,最終得了一千六百二十一枚上品靈石。
離開店鋪時,封璐仍有些飄飄然,他還從未見過這麼多閃亮的上品靈石!
但二人接著到客棧下榻,不過要了一間上房,立刻就耗費了二十枚上品靈石,封璐頓時又覺一千靈石不算太多了。
進入客棧房間後,封璐開口問道:「方才店中那兩位是……白骨精?」
甚霄塵頷首道:「不錯。」
封璐沉吟片刻,道:「白骨精所習功法偏向妖邪,怎會在仙門腳下開設店舖?」
甚霄塵道:「越是繁華之處,就越是容易藏汙納穢。再說,白骨精只要不吸人精氣,倒也不算什麼禍害。若想把不那麼乾淨的東西脫手,往大城的角落找他們準沒錯。」這些話並非他憑空胡謅,而是往日獵殺邪魔的經驗談,他偶爾身上短了靈石,便會用這般法子換錢。
封璐這才意會過來,慚愧地道:「即便如此,那些也都是你的體己,你是為了讓我們接著得以順遂,才將它們給變賣了,對嗎?」
甚霄塵道:「在這般大城裡拋售,所獲靈石也會更多,你不必多想,這些東西我留著原也沒有什麼用處。」
封璐卻心道:若是沒有用處,你又何必一直收著?
他正這麼想,甚霄塵卻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頰,讓他猛然回過了神。只見甚霄塵微微勾起嘴角,道:「別想了,我早說過你只需一心練劍,其餘瑣碎之事都交由我來打點。今夜且在此稍作修整,明日再去造訪天元門罷。」
封璐聽得有些心猿意馬,目光不由飄移開來,卻又落到了房內不算寬敞的榻上,內心莫名緊張起來,心道:先前他們倆分明也都是住一間屋子的,只不過在桐山派短暫分開了一陣,自己竟就有些不慣了,這該如何是好?
封璐雖是這般想,但二人接連趕路數日,難免心神困乏。封璐在戌時正便已上榻,幾乎沾枕即睡,終是白擔心了一場。
及至三更,封璐偶然醒來,見甚霄塵正在他身側安寢,心底頓時生出難以言喻的柔軟與安心,而二人的手臂近在咫尺,又使他不禁心念一動,想起甚霄塵今日拉著他的情景,便悄悄勾住了甚霄塵的手指,心滿意足地睡了回去。
封璐卻並不曉得,當他再度安穩地睡去之時,甚霄塵的一縷神識卻身不由己地離魂,附到了「惡魂」的軀殼中。
他才剛落到惡魂身上,右腿便驀地傳來一陣劇痛,五臟六腑更是無一處不疼,可即便如此,惡魂卻還是隱去了所有氣息,一面喘著粗氣、一面堅忍地潛行。
他終日打雁,終究被雁啄了眼。有個想立威的魔君打著「為紅塵魔君復仇」的旗號,設下了天羅地網追殺他,他雖然僥倖反殺了對方,卻也落得遍體鱗傷,若非有護心鏡保住了要害,他恐怕早已絕了氣息。
他藉著夜色潛行許久,總算抵達鄰近的城池,找到城中白骨精的店鋪,打算在此兜售妖獸屍骨換取靈石。
不料,那白骨精卻唯唯諾諾地道:「客倌,實在不是小的吝嗇,而是仙城的分堂剛收了一批極珍貴的鮮貨,小店暫且不缺貨源了,您手裡頭這些實在賣不上價錢。」
惡魂氣得胸口發疼,卻仍罵道:「那與我何干?照往日的價格算給我不就是了?」
白骨精為難地道:「這……實在是不成啊!若想賣上好價錢,便再等個一年半載罷,屆時存貨不那麼足了,價錢肯定能水漲船高。」
惡魂毫無預警地掐住了他的頸子,道:「我身負重傷,急需靈石求醫,如何等得了!」
白骨精被他掐得頸骨咯咯作響,仍堅持道:「就算您這麼說,價錢也不是小的說了算啊!客倌不妨去別處試試?」話才說了一半,白骨精便被舉了起來,慌忙怪叫道:「咯咯咯,客倌饒命!興許有哪位醫者仁心仁術,願意讓您賒帳呢?」
惡魂微微一愣,驀地鬆了手,任由白骨精「唉呦」一聲摔落在地,道:「……看來只得如此了,與其逼你們這些死人骨頭吐靈石,還不如去逼醫修替我醫治,診金遲些日子再給就是了。」
說罷,惡魂立刻拂袖離去,似乎當真下定決心要去脅迫醫修了。
善魂冷眼旁觀,發覺惡魂剛上昇的修為,又因被重創而落了一小階,整體而言不進反退,降回了元嬰中期左右。
這番離魂也讓他印證了原先的猜想──劍術或醫術都在他這,惡魂並不具備這些能力,而相對的,惡魂的根骨比他更好,用毒與瞳術等旁門左道也都在惡魂那。
且他猜得果然不錯,一旦惡魂修為跌落,就會有相應的力量挹注到他這,「煉心幻境」早已宣稱只有一人能破境,如此設置的用意昭然若揭,正是要他「自相殘殺」。
不過這也無所謂,他本就盤算好要由封璐來破境,只要設法別讓惡魂礙事就行了。再說惡魂如今境界跌落,也表示封璐有了更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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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封璐迷迷濛濛地睜了眼,發覺自己正抱著一個溫熱堅實的身子,他又迷茫地呆了一會,才忽然明白了什麼,連忙撒手彈坐起來。
甚霄塵卻早已醒來,悠悠哉哉地坐起,並順手揉了揉他的頭,道:「早。」
封璐一愣,卻見甚霄塵眼角眉梢都掛著調侃笑意,在晨光照耀下分外鮮活,竟有些像他夢見過的那一個,一時更分不清虛實了。
過了好一會,封璐總算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早,我並非有意唐突──」
甚霄塵卻渾不在意地搶話道:「走罷,今日陪你練劍,練完就去天元門。」
甚霄塵此刻心情極好,除了得知惡魂降階的喜訊外,他也感覺自己的魂魄更穩固了一些,不再渾身疼得心煩,自是神清氣爽。
封璐微微一愣,遲疑地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甚霄塵道:「不礙事了,還不走?」
封璐懷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禁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會疼!對他笑、還陪他練劍的塵是真的!
一日的起始如此美妙,讓封璐的笑意始終藏不住。
甚霄塵見狀,也不禁暗自反省了一會,原來封璐竟是這般好滿足。可他卻不敢頻繁和封璐切磋,畢竟他時不時就會因幻境的小心眼而內傷,保不齊會在練劍時被封璐瞧出破綻,屆時又惹得他憂心,那就本末倒置了。
一人精神百倍,一人暗自苦惱,二人心思各異地並肩前往天元門。
天元門並無山門,迢迢山梯盡頭只立著一塊巨岩,由劍痕在上頭組成了「天元門」三個大字,那字跡蒼勁有力,劍痕中亦保有劍意,一可震懾宵小,二可讓後人感悟效仿。
封璐卻懷念地望著那塊岩石,道:「劍峰當年也有這麼一塊,可惜後來竟不知去向了。」
甚霄塵並未見過他說的山石,故沉默不言。他曾為查明魔皇之事翻閱無數史冊,因此知道在封璐化神的年代,此等作派在劍修門派中十分風行,天元門也確實存在過,並非僅由幻境虛構而成。可見在欺瞞封璐的這一方面上,幻境實在是挖空心思。
甚霄塵一面不屑地腹誹,一面道:「外客不得御劍飛越山梯,咱們用跑的上去?」
二人的步伐如蜻蜓點水,三兩下便到了山梯盡頭,被守門的天元門小弟子攔下,那小弟子昂首道:「你等是何門何派?速速報上名來!欲入我天元門者,需由熟識門人領路,否則便得在訪客名冊上記名等候。當前名冊排至第三千六百二十七號──」
甚霄塵取十枚上品靈石,塞到了那名小弟子手中,小弟子笑顏逐開,卻道:「客人是來會友還是拜訪長老?這兩者引介的難度可是不同的。」
那小弟子一面說,一面對著甚霄塵微微挑眉,一看就是給得不夠。甚霄塵懶得與他糾纏,又給了他五枚上品靈石,接著取出了景泓道人的回信,道:「這是景泓道人的親筆信。」
小弟子一見,便浮誇地高聲道:「喔!原是景泓大師親邀的客人,怪不得這般禮數齊全!只是景泓大師不喜傳音符和信鴿,小的得為二位親自跑一趟,二位且在此稍候。」
二人便在巨岩下枯等了一個時辰,才等到那名小弟子返回。與他一道回來的,還有一名梳著羊角辮的小仙童。小仙童看著不過十二三許,手持拂塵,神色衿傲,不卑不亢地道:
「讓貴客久候多時了,我家主人十分忙碌,每日只在正午得空,事不宜遲,二位貴客速隨我來!」
說罷,他便身化丹頂鶴,鳴叫一聲,要二人御劍跟上。
封璐心裡感到奇怪,既然忙碌,怎麼還偏要讓通傳的人親自往返?如此一來一往,豈不是耽擱了更多時間?可他見甚霄塵神色淡淡,似是早有預料,只好將這話吞回肚子裡去。
甚霄塵召出「拆骨」登劍,對他道:「你那把精鋼劍用著還是吃力些,我來御劍。」
封璐大喜過望,頓時將疑慮拋到九霄雲外,不客氣地登了劍,並且一如既往地從後攬住甚霄塵,樂得險些要忘了自己的來意。
兩炷香過後,鶴童子領著二人落地,封璐才依依不捨地鬆手躍下。鶴童子再度化為人形,道:「這兒是主人的天工居,主人喜靜,尤其厭惡御劍破空的響動,得請貴客步行一段路了。」
二人依言跟上,鶴童子領著他們穿越無數院舍,到了主屋前。主屋外圍著一圈高聳的樹籬,籬外聚了十來位探頭探腦的劍修,他們一見到鶴童子,便連忙拿著靈石一擁而上,其中一人猴急地道:
「小童,你行行好,在下已經候在這三個月了,你家主人還是不得空見我,今日總該輪到我了罷!」
又有人對先前那人道:「若按照先來後到的次序,你可還在衛某之後呢!今日該我衛某人了!」
幾人爭先恐後地往鶴童子手中塞靈石,鶴童子眼都不眨一下,淡然道:「我家主人今日臨時有客,不會見諸位了,還請海涵。」話雖如此,他還是將靈石全都納入袖中,他那袖子卻半點也不見沉重。
眾人往他身後瞧,見到了封璐和甚霄塵二人,各個目光如狼似虎,像要把將他們生吞活剝一般。
-待續-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ArXuHfGUG
感謝閱讀!封璐:今天難道是我生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