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璐一時反應不過來,茫然地望向他道:「你所指何事?」
甚霄塵念及自己接下來的打算,不禁心跳加快,指尖發顫,只得努力不讓自己顫得過於明顯,並小心翼翼地攏住封璐的雙手,這才續道:「師尊當真想不起來嗎?你曾答應過的,與我有關、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他的身子逆著光,眼底卻恍若燃著一簇火苗,似乎只需一陣東風,便可在傾刻間化作燎原烈焰。封璐被他這般凝望著,心頭莫名悸動,想起了夢中那個纏綿的吻,頓時一陣頭暈目眩,不知所措。
甚霄塵察言觀色,心知大約是奏效了,便按捺心中激動,一手支著床沿緩緩起身,像是將封璐的大半個身子禁錮在懷,低聲喚道:「師尊?」
不知是否錯覺,他見到封璐眼睫一顫,似有動搖之意,啟唇欲言……
恰在此時,一道黑影從毀壞的窗子躍入,三兩下就蹦到封璐腳邊,連連發出可憐的叫聲。甚霄塵更是聽見了零碎的傳音:「本、本座當真什麼也沒幹!也忒倒楣了,不過就是四下轉轉,竟能碰上那隻壞事的狐狸!呸,真是流年不利……」
封璐猛地轉頭望去,訝然道:「球球這是怎麼了?這麼快就回來啦?」
經五毒犰這麼一攪擾,旖旎氣氛立刻蕩然無存,甚霄塵只得訕訕地鬆了手,深吸幾口氣後站直了身,瞪向五毒犰答道:「還能怎麼,肯定是惹禍了才會回來哭。」
話音一落,院門口便傳來了呼喊聲:「請問甚仙君可在?」
那道嗓音屬於男子,語帶幾分笑意,並不使人感到壓迫,五毒犰卻慌忙傳音道:「本座真的沒招惹他!」
甚霄塵沒有搭理牠,只道:「看樣子是事主找來了,但師尊才醒來不久,我還是先把人打發走罷?」
封璐卻立即站起,道:「若球球給人添麻煩了,我等自然沒有閉門不見的道理,霄塵你去請人進到正堂來。」
然而他似乎是站得急了,竟踉蹌了下,只得匆匆抓住床柱穩住步伐。
甚霄塵見狀也趕緊扶住他,瞠目道:「這是怎麼了?」
封璐抬手按著額角,道:「突然眩暈罷了,不妨事。」他接著在甚霄塵的手背上一拍,道:「這會又沒事了,你不必擔憂,快去應門罷。」
甚霄塵雖然心中憂慮,可他方才也已確認過,封璐的身子確實半點問題也沒有,只得鬱悶地上前開啟房門,先將封璐送出房間。
重新掩上房門前,他回眸掃視了一番,正好瞧見了被他劈碎的窗牖,不由更加氣悶,心道:此處這般簡陋,窗子甚至還在漏風,他方才真是被沖昏頭了,才會選在這種地方探問師尊心意,此事本該更加慎重才是。
他突然察覺,無論前世今生,他似乎都未曾好好向封璐表明心跡,如今倒是個大好機會,自然不可這般輕率潦草。
接著他才前去迎接來客。然而他剛打開院門,便不滿地挑起了眉,想將來客掃地出門的念頭蠢蠢欲動。
來人是兩名男子,其中一人躲在另一人後頭,探出半張臉勉強地笑道:「二師兄好哇,我前來看望師尊了,師尊近來可好?」
此人正是封璐的五弟子韓歛,他劍術不精,亦無特殊長才,誰都想不透他是如何結成金丹的。且他生性膽小怕事,不但敬畏上頭的師兄們,甚至害怕比他修為更高、又總是不假辭色的七師弟,是以在封璐的一眾弟子中,他反倒更像是真正的老么。
甚霄塵把雙手叉在胸前,冷冷道:「你來做什麼?師尊如今只記得我和寒霽月,又不認得你。」
前頭那位男子輕搖摺扇,笑著打圓場道:「二師兄此言差矣,我等早已收到太鯤山掌門弟子的來信,知道師尊如今記憶不全,才想來探望一番,順道瞧瞧是否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他一開口,韓歛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怯怯地點頭附和道:「就是!況且說不準師尊見了我,便能想起一些事了,如此豈不是一舉兩得……」
他此言倒也有些道理,甚霄塵遲疑了下,持扇男子便趁勝追擊道:「即便師尊不記得阿歛也不要緊,阿歛等會一定不會亂說話的,二師兄就讓我們進去嘛。」
甚霄塵不留情面地道:「我卻是不知,玲瓏閣主柳墨清何時成了我師弟?」一面說著,他心中暗道:自從幾個師弟有了伴之後,喊他二師兄的人便增加了,讓他彷彿平白又多出了幾個師弟,聽了總是莫名不快。
柳墨清八風不動地繼續笑道:「二師兄莫要這般絕情嘛,再說了,師兄難道不想知道魔寵契約該如何解開?若我沒猜錯,你那隻五毒犰應當是強行認主的罷?」
眼見甚霄塵神色略有鬆動,柳墨清又續道:「在下好歹是純正的妖族,對於靈獸契約、妖族的效忠契約等皆有研究,若二師兄有興致的話,在下待會也能和二師兄聊一聊。不知二師兄意下如何?」
甚霄塵瞇眼思索片刻,方對柳墨清道:「師尊如今有些誤解,竟以為自己與太鯤山結了仇。即便我將真相和盤托出,他一時也未必能接受,所以我還不曾對師尊挑明,你倆若真要見他──你保證能管好老五?」
韓歛小聲地辯駁道:「我自己就能管好自己……」
柳墨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阿歛說得是。他能沉得住氣的,我也會從旁幫忙兜著話題,請二師兄放心。」
甚霄塵又審視了二人一會,終究還是把人給放了進來,只是他才帶人進到正堂,就立刻瞄到五毒犰縮在封璐腳邊,正死命地往衣料堆裡鑽去,當即大為光火,上前將那坨顫抖的黑球拎了出來,罵道:「素日裡也沒見你那麼怕過我,出來!裝什麼裝!」
五毒犰被他抓住後頸,懸於半空中,卻仍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傳音道:「你當本座想這般丟人嗎,可就是止不住啊!那可是元嬰大妖,琉璃天那頭蜃妖幾千年的妖力,都能被他給一口吞了,更何況是如今的本座!」
甚霄塵見牠反應不似作偽,心下有些詫異,卻仍傳音諷道:「你也知道那是元嬰大妖,挑食得很,怎可能對你感興趣?未免想太多了罷。」說罷,他催動認主契約,將五毒犰困在身周三尺之內,正要做做樣子回頭招呼人,卻聽見柳墨清主動道:
「看樣子,這隻五毒犰當真是要到蛻鱗期了,才會變得如此敏感多疑,倒是在下嚇著他了。」
封璐此時已起身相迎,聞言實在太過好奇,便問道:「蛻鱗期?是指牠身上的鱗甲會脫蛻嗎?」
柳墨清順手甩開扇子,一面搧一面笑道:「正是呢。據在下所知,五毒犰大約三至五年會脫蛻一回,蛻鱗期時不免會更敏感多疑些,一心想往安靜的地方鑽。大約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牠才會躲到在下的院子裡,意外打翻了好些花盆。」
五毒犰聽了這句,終於探出頭來不忿地叫了幾聲,一面傳音道:「本座才沒招惹他!明明是他專門派人來抓本座的,狐妖果然狡詐,嘴裡沒半句實話,盡往本座身上潑髒水!」
甚霄塵挑眉瞥了五毒犰一眼,還未開口,就聽柳墨清話鋒一轉,對著封璐拱手道:「失禮了,在下應當先行自我介紹的。在下是甚仙君的友人,玲瓏閣閣主柳墨清,以人族的認知而言,在下當為狐妖一族。」
柳墨清接著往韓歛肩上輕拍了下,韓歛才抬起頭直盯著封璐,期期艾艾道:「我、我是太鯤山初代五弟子韓歛!也是甚甚甚仙君的朋友!」
封璐聞言眨了眨眼,對甚霄塵投去詢問的目光,甚霄塵淡然道:「點頭之交而已,算不得摯友。」隨後,他又低聲道:「不過師尊若和太鯤山有什麼誤會,趁現在說開了也好?」
出乎意料地,封璐卻只輕輕搖了搖頭,便神色如常地對來訪的一人一妖道:「二位喚我封璐便好,想來相逢即是有緣,請二位落座罷?」
甚霄塵自是坐到了封璐身邊,柳墨清則將韓歛領向茶几的另一側,但兩人還未坐下,韓歛突然對柳墨清附耳說了什麼,兩人便交換了位置,由韓歛坐到封璐正對面。
封璐默默看著他們這一番動作,卻見韓歛坐定後抬起頭,正好與他的目光對上了,韓歛竟緊張地吞嚥了下,尷尬一笑,隨後便露出期盼神色,望了過來。
封璐感覺他的目光太過熱切了些,明顯是一副憋著話的模樣,又想到韓歛自稱來自太鯤山,便試探道:「既然韓歛道友出自太鯤山,那麼隔壁院子裡的幾位小劍修,想來你應當認得了?」
韓歛突然被問及,不由愣愣地道:「哎?隔壁?掌門師兄有派弟子來這嗎,我怎麼不知情……」
柳墨清暗道不好,搶話道:「阿歛不曉得,我卻是知曉的,稍早碧海書院正門那發生的事,在下也已有所耳聞,承蒙二位對幾位小輩的照拂了。」
韓歛雖笨口拙舌,卻還會察言觀色,當即不敢多言,只一個勁地拱手致謝。封璐見他們如此反應,猜想他們應當不是特意來尋自己的,這才放下心中大石。
甚霄塵立刻接言道:「路見不平罷了,沒什麼好謝的。只是你們既然到了碧海書院,日後也多看著點,別讓這些楞頭青在外頭鬧出事來。」
柳墨清聽出甚霄塵是想藉機甩脫責任,卻只得不動聲色地道:「這是自然,小輩們不懂事,給二位添麻煩了。」
封璐這才淺淺一笑,道:「道友這是哪裡的話,想來球球也給你等添麻煩了罷?」
柳墨清笑道:「撞掉幾個花盆而已,不礙事的。且若不是有牠帶路,在下也無從得知甚仙君正好在碧海書院,可見果然是緣份。」
柳墨清頓了頓,又接著道:「至於蛻鱗期一事……封道友或許不曉得,在下的玲瓏閣倚靠小妖與靈獸來傳遞消息,是以在下對牠們的習性,算得上是瞭若指掌。但是五毒犰這般的低階魔獸嘛,多半性情不馴,玲瓏閣較少與牠們合作,對牠們的了解便稍遜一籌了,不過應當還是能讓你等參考一二。」
甚霄塵問道:「靈獸的靈智有限,即使締結了契約,牠們也未必能與修者溝通,你們又是如何同時操縱如此多靈獸的?」
柳墨清答道:「在玲瓏閣辦事的靈獸,自然需得受過訓練,如此一來,即便不締結契約,靈獸們也能最大程度地為玲瓏閣所用。」
他接著轉向甚霄塵,道:「一般而言,若修者與這般弱小的魔獸締約,就還需要額外費力去保護牠們,反倒有些吃虧。耳聞甚仙君是意外與牠結下契約的,若真想解除,在下可讓閣中人研究一番,如此對甚仙君也有益處。」
五毒犰聞言卻是渾身一僵,牠先前未曾設想過,若有朝一日魔寵契約不再,甚霄塵是否會將牠斬草除根。然而即便甚霄塵真有此心,牠也並無還手之力,頓時安靜如雞,縮在椅子角落一動也不動。
甚霄塵卻連看也沒看牠一眼,只道:「柳閣主有心了,不過你還是先告訴我蛻鱗期的事罷。屆時牠可會有什麼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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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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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被破壞好事的霄塵:ಠ_ಠ(生悶氣)1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OqIyzdQ6a
犰:🦔(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