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此言一出,師徒二人皆感詫異,不由對視了一眼。
纖婗掩唇一笑道:「這卻是奇了,你借牠要做什麼?」
蓮生雖不覺此舉有何不妥,卻也知道自己被笑了,便摸了摸鼻子,答道:「因為牠方才喊我哥哥……我想陪牠玩,不可以嗎?」說罷,他便望向了封璐,眼中飽含期盼。
甚霄塵瞅了他一眼,傳音對封璐道:「要我說,能暫且擺脫那個煩人的東西自然好,可牠體內畢竟有噬閻的殘魂,恐怕不恰當罷?」
封璐思忖片刻,傳音答道:「球球這幾日迷迷糊糊的,想來也無法頑皮,再說蓮生涉世未深,心思至純,並無心魔,正是牠的剋星,應當無妨。」
師徒倆便答應了此事,只要求蓮生每日定時餵食牠,蓮生自是一口答應,隨後便一門心思盯著五毒犰,再不去看旁人了。
纖婗正打算帶著他告退,門外卻忽然有人來報,說是花妖王派了使者來回話。
經師徒倆首肯後,蜘蛛妖姊妹中的纖嬗步入屋內,手中恭敬地捧著一物,細看之下,那東西竟是個只有掌心大小的琉璃瓶,裡頭裝了一枚飄浮的柳絮。纖嬗站定之後,便朝師徒倆一福身,並將琉璃瓶啟封,讓柳絮飄飛出來,落地化為一名嬌小的綠衣少女。
少女看著面嫩,姿態卻從容不迫,只行了個俐落的抱拳禮便開口道:「我乃花妖王座下護衛輕杳之分身,今特來拜見二位仙君。聽聞二位想知道九瓣玉荷花花籽的功效?且恕我冒昧問一句,二位手中的花籽是從何處得來?」
甚霄塵瞇了瞇眼,不悅道:「妳這架式不像使者,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那花籽的主人就站在邊上,妳何不自己去問他?」
輕杳面色微微一僵,飛快地瞥了蓮生一眼,方致歉道:「是我措辭不當,望二位仙君見諒。我等草木妖本就勢弱,九瓣玉荷花更是幾近絕跡,更遑論活到能夠成妖的年歲,我不過是有些信不及罷了。」
輕杳行了一禮致歉,續道:「若真是這位花妖親自贈與二位的,我便也能安心告知實情了。不錯,他的花籽確能修復神魂,使人脫胎換骨,但若只是納入丹田中,它便與尋常固魂法寶沒有太大區別,花籽的靈識也與宿主互不相干。」
甚霄塵皺起眉,又問:「那麼妳方才所說的脫胎換骨,又是怎麼一回事?」
輕杳道:「花籽畢竟是活物,既會生根發芽,也有自身的靈識。所謂的脫胎換骨,是指在宿主與花籽雙雙同意時,宿主神魂便能入主花苗,與其靈識互相融合,如此一來,即便宿主身殞,也能脫胎為九瓣玉荷花,藉此重獲新生。」
甚霄塵聞言抓緊了座椅,追問道:「脫胎為花妖之後,是否會修為全失?」
輕杳愣了愣,道:「這便不得而知了,我王只告訴了我這些,至於用了花籽後是否能去到三界之外──妖族之身終究是肉體凡胎,想來是不能的。」
封璐見徒兒似乎心緒不佳,雖不解其因,卻還是覆上了他的手加以安撫,兩人衣袖交疊,外人倒也瞧不出什麼來。
甚霄塵微微一僵,偏頭望了封璐一眼,這才深吸一口氣,答道:「我明白了。師尊可有其他疑問?」
封璐搖了搖頭,道:「並無。多謝輕杳姑娘不遠千里而來,為我等解了此惑。」
輕杳倒也安然受之,不卑不亢地道:「小事一樁,仙君客氣了。不過我此番前來,還有一件事要辦──我王讓我帶話來,她說草木成妖素來稀罕,若這位九瓣玉荷花願意,可至我藤王谷中接受庇護,成為我王的眷族,不知他意下如何?」
蓮生心不在焉,並沒聽見這番話,直到蜘蛛妖姐妹拍了拍他低聲提醒,他才猝然回過神,將目光從熟睡的五毒犰身上移開,道:「什麼谷?沒聽過。我如今過得很好,無此必要。」
能得花妖王親口相邀,可算得上是極大的殊榮,蓮生卻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了,纖婗只得連忙替他打圓場,道:「他初初化形,許多事都還不懂,請輕杳大人先向藤王回稟,謝過她這份迴護之情,只是可否容蓮生再考慮一段時日?」
輕杳這才神色一鬆,頷首道:「自然可以,我的分身會在此待上一個月,請將它封入墜中,讓這位九瓣玉荷花隨身攜帶,如此一來,若他遇上危險,我也能替他擋幾招,待他考慮好了,我再向我王回稟便是。」
說罷,她又抱拳一禮,便化身柳絮回到瓶中。
纖婗也一禮道:「既然如此,妾身就先帶蓮生和姐妹們回去了,若榮錦城那一頭有回音,我再來向二位仙君稟報。」
蓮生一聽要離開了,忽然抬頭道:「對了封璐,若你決定要用那顆花籽了,切記要給它兩三天適應,期間不可隨意動用陌生功法,你那典籍裡頭的更是不行,否則它會──」
甚霄塵使了點勁捏住封璐的手腕,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典籍?方才師尊似乎尚未答覆我?」
蓮生眨了眨眼,道:「你是他道侶,怎麼會不知此事?就是那本雙──」
這回他才說到一半,便遭纖婗捂住了嘴。纖婗面上掛著一貫的笑容,道:「二位仙君,我等告退了。」
封璐頂著甚霄塵的灼灼目光,不自在地乾咳了聲,道:「去罷,勞煩幾位了。」
直到目送纖婗、蓮生等人離開,封璐才回過頭迎上甚霄塵的雙眸,心底罕有地生出了幾分侷促。
甚霄塵靜靜等待他開口,目光卻越來越沉,最後乾脆移開了視線,垂首道:「師尊若不打算告訴我,直說便是,不必如此為難。」
封璐聽得心中一疼,連忙拉過他的雙手,道:「別這麼說,我──」他緊張地抿了抿唇,方湊過去甚霄塵身邊,附耳道:「我這幾日趁你不在時,鑽研起了雙修功法,卻不知怎麼被纖婗她們察覺了,她們便送了我一個春宮玉簡。只是如此而已。」
甚霄塵不可置信地愣了愣,半晌遲遲地耳熱起來,卻佯怒道:「這還沒什麼?她們怎可拿這般淫穢之物給師尊?」
封璐見他掙動起來,深怕他真會去找纖婗等人理論,便按住了他的肩,口不擇言地道:「這……的確也是我自己想探究,不如,不如你陪我一道鑽研?」
甚霄塵聞言渾身一僵,甚至不敢再去瞧他,只在沉吟片刻後低喃道:「放過我罷……」
封璐不解地眨了眨眼,正待開口,甚霄塵又輕咳了聲,朗聲道:「你身子猶未康復,怎可這般胡鬧?」
封璐聽他放軟了語氣,不由鬆了口氣,轉而道:「我原也不是真病了,況且只要藉著那枚花籽,想來不日便能大好了,這怎麼能算是胡鬧呢……」他一面說,一面發覺甚霄塵的耳根紅了起來,心下驚奇,不禁抬手揉捏了一下。
甚霄塵吃了一驚,詫異地轉過頭去,卻因此和封璐的臉貼到了一塊,二人氣息交纏,氣氛一時變了味道。
封璐捕捉到他眸中一閃即逝的慾望,忽然有些口乾舌燥,便順勢勾住了他的脖頸,輕聲呢喃道:「你難道不希望我……早日康復?」
兩人挨得極近,慌亂的吐息與心跳皆無所遁形,甚霄塵狠狠咬了下自己的下唇,這才挽回一絲理智,問道:「師尊當真願意用那花籽嗎?你就不怕──」
封璐心頭微震,覺得自己似乎總算問到點子上了,便耐心候了一會,才徐徐反問道:「怕什麼?」
甚霄塵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你就不怕那花籽另有玄機?不怕花妖王有所欺瞞?不怕就此回不了仙界嗎?
可他心裡其實一清二楚,封璐確實不怕。在封璐溫潤平和的表面下,有著即便與天道相抗,也未曾退卻的傲骨,不懼天罰,不懼死生,總能以舉重若輕之姿,為珍視之人撐起一片天地。
甚霄塵將膽怯的話語嚥了回去,低聲道:「沒什麼,許是我多慮了。既然師尊願意,便將那花籽取來用罷,再幾日就要到榮錦城了,還是趁此時先行整備為好。」
說罷,他便從封璐那取回儲物袋,拿出了封有花籽的冰匣子。
封璐一時有些拿不準徒兒的意思,他總覺得霄塵並不樂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躊躇之際,甚霄塵已將冰匣遞給了他,冷靜地道:「我在一旁替師尊護法。」
封璐接過了冰匣,決定暫且不去多想,深吸一口氣便揭開了匣蓋。那顆瑟瑟發抖的花籽立時飛了出來,依偎在他掌心,寒顫因此逐漸平復下來,但它的靈光卻搖曳不定,似是仍然感到不安。
封璐在矮榻上盤膝而坐,將掌心置於下腹丹田處,同時運轉起自身靈力,雪白的髮絲與袍袖無風而動。片刻後,封璐便感受到了牽引。
先前那朵九瓣玉荷花殘留了幾絲莖脈在他體內,此刻它們便如隨流飄搖的荇草,與那花籽相互招引。
花籽適應了一會後,似乎並不感到排斥,便順應牽引化實為虛,進入封璐的丹田中。
甚霄塵按捺著心頭的不安,始終一語不發地緊盯著他,不料封璐立刻就睜了眼,與他擔憂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甚霄塵訝然道:「……這就完了?」
封璐也有些不敢置信,不由伸手按向腹部,道:「我也不知該如何說,只覺得身子好似……踏實了些?」
甚霄塵又問道:「那花籽如何了?」
封璐答道:「似乎安穩地睡過去了,與先前那朵花並無區別,安靜得很。」
甚霄塵瞇起眼端詳了他好一會,又抓住他的手把脈。封璐笑著任他探查,直到甚霄塵的靈力在他體內探完一圈,封璐才忍不住傾身向前,吻向他緊皺的眉心,道:「如何?這下能放心了?」
此時已過申時,斜陽映入窗櫺,將封璐的雙眸照成剔透的琥珀色,看上去分外通透包容,似乎即便不必言說,封璐也能明白他的一切擔憂。
甚霄塵心頭一暖,卻迴避了他的目光,垂眸低聲道:「難道師尊打算用這個來打發我?哄孩子似的。」
封璐意會過來,改而捧住了他的臉,輕笑一聲道:「還說不是孩子?你這難道不是在討糖吃?」
說罷,封璐便闔上了眼,湊上去輕啜甚霄塵的唇瓣,有如彩蝶戲花,卻又帶著珍重之意。可當他感覺哄好徒兒了,正欲退開之時,甚霄塵卻按住他的後頸,反客為主地品嚐起他的唇,軟舌追逐間,二人的吐息不由急促起來,難分難捨。
好不容易分離之時,封璐伸手撩開甚霄塵汗濕一片的額髮,悄聲道:「不如……今晚再試試?」
甚霄塵瞪眼看向他,拒絕道:「不可。」
封璐頰上紅暈更甚,微赧道:「好罷,我不過是怕你羞於提起,便開了這個口……」
甚霄塵見他這般顧慮自己,心中不由有些慚愧,便又輕輕啄吻了下他的唇,道:「再過幾日罷,我會安排一個恰當的時機,屆時那花籽也該穩定了。」
封璐笑道:「這還得看日子不成?」
甚霄塵挑眉望了他一眼,正色道:「靈船上過於擁擠,只怕隔牆有耳……總而言之,我會安排便是了。」
說罷,他不再看向封璐,隨手整了整衣冠便霍然起身,這番舉動讓封璐看得愣了下,不知他要做什麼,甚霄塵卻徑自取過那碗沒用上的湯藥,道:「我去把湯藥倒了。」
隨後他當真端著那碗藥出了門,獨留封璐在矮榻上愣著。
封璐再怎麼遲鈍,這會也察覺徒兒有些古怪了,於是他回憶了一番,發覺近日徒兒不是頭一回如此了,多半是在氣氛正好時抽身而去,留他一個不上不下的。
先前他確實有些神魂不穩,甚霄塵因擔心他而停手倒也有理,可他這會都已用了九瓣玉荷花籽,理當沒有什麼疑慮了,即便試試也無妨,為何徒兒卻是這般反應?
如此看來,甚霄塵反倒像是有什麼其他顧慮,或者在隱藏什麼……
封璐驀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霄塵莫不是有什麼隱疾?」
艙房空盪盪,無人能解他疑惑,封璐只得將疑問吞回腹中,竟有些將信將疑起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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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章的我真的很想跟霄塵道個歉( 拜託不要殺我(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p7HRooVve
順便先跟大家說一聲,因為榮錦城篇章寫得不順,我存稿有點危,之後有一定機率會放慢更新頻率,先在這裡感謝各位的耐心等候🙇♀️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75pdYGH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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