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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術如無聲之箭,狠辣地刺入吳影眸底,使吳影的雙目化為可怖獸瞳,卻只能任由瞳術長驅直入。甚霄塵並未就此放過他,反倒讓搜魂術乘勝追擊,毫不留情地翻閱起吳影的一切。
甚霄塵旋即以神識「看見」了吳影的識海,在成片刺目的炫白之中,獨獨只有一名肌肉賁張的黑羽妖魔蜷著身子,可無論他如何躲藏,他都像雪地上的一抹汙泥,只得以雙翼遮面,不願見到任何人,也不願被任何人所見。
甚霄塵愣了愣神,語調轉為譏諷,道:「原來如此。半妖、半魔,以及微乎其微的人族血脈……怪不得你這般痛恨魔族,因為你就是這般四不像的怪物。」
妖魔吳影巍然不動,甚霄塵在心底暗罵了聲「縮頭烏龜」,便恣意翻閱起他的記憶:
生父不詳,生母將他沉入缸底、棄於炭火中,卻沒能殺死渾身黑羽的他。村人便將他獻予仙門,藉此甩脫燙手山芋。
而他雖在仙門中有一口飯吃,卻也只是最低賤的雜役,從來無人教導,只能日復一日被欺凌,勉強活了下來。
直到他偶然結識被「罰」來仙門的萬丞穎,才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小姐雖只是城主養女,身份有些尷尬,卻扯著城主府的大旗為他出氣,也罵他不中用、不上進,難道想一輩子爛在汙泥裡嗎?
他好似一頭被鞭打的蠢牛,被罵聲驅策著,陪伴小姐煉氣、築基、結丹,一路成為她最忠心的死士。
而當小姐成為城主,他也搖身一變,成了城主府府兵的統領。
世事物換星移,又好似從來未變,他同樣在私底下喚城主為「小姐」,同樣只有忠誠值得一提。然而,他也始終都是卑賤鄙陋的怪物,並未因身份體面了些,就抹去了與生俱來的事實。
「無趣。」
甚霄塵如此嗤道,吳影的記憶隨之被翻攪,有如暗流激盪,偏又在每一個陰暗晦澀之處放慢,如鈍刀子凌遲一般,攪得吳影心神大亂。
記憶流轉,逐漸來到了五年前。這年吳影的輔佐之務起了波瀾,當時城中流言鼎沸,說吳影即將入贅城主府,與城主結為連理。
他向小姐詢問此事該如何處置,小姐卻只從公文堆中捨給他一眼,淡然道:「不必理會。」
於是他安下心來,謠言終究是謠言,城中事務照舊、半妖兵培訓照舊、對鬼兵俑的渡化照舊,並沒有什麼因此改變。
半妖府兵逐漸成了氣候,小姐便提拔其中幾人為小隊長。紅鸞朱曄亦脫穎而出,逐漸獲得重用,於是謠言風向大改,有的說朱曄成為入幕之賓,有的說城主為朱曄這個新歡,拋棄了「舊愛」。
吳影身在重重流言風暴之中,最清楚發生了什麼,這些都不過是職務的調動罷了,人言眾口鑠金,實為無稽之談。
依他看來,小姐所重視之人,始終只有萬丞羲少爺。其餘的風言風語,都只是胡編亂造。
可這回他不再沉默,他在某日例行彙報時勸諫小姐,請她稍微疏遠朱曄,並自請在鬼兵俑銷毀後,轉調至檯面下的暗處,到魔域裡為迷津度把關。
小姐起先還靜靜聽著,待他的話說到了尾聲,小姐才猛然摔了毛筆,怒道:「你就只得了這麼個結論?」
他解釋道:「事關小姐清譽,且城中流言鼎沸,旁支興許會加以利用,挑撥民心……」
小姐怒極反笑,道:「本城主原先還舉棋不定,經你這麼一說,那正好!今年你不必去鬼兵俑了,本城主對你另有安排──我命你留在府中,好生照看兄長,並為他承擔一半鎮魂玉印。倘若鬼兵俑發生變故,你必得和兄長一道封死鬼兵俑,不得讓城民有所損傷。你可願領命?」
他愣了愣,勸道:「朱曄雖身具紅鸞火,但他並非將才,恐難為小姐分擔大任──」
小姐的一雙鳳目瞪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本城主只問你,願不願領命?」
他啞口無言,掙扎片刻後,終究跪地一禮道:「在下領命。」
萬丞穎沉默了好一會,似乎在壓抑怒火,好半晌方道:「本城主需要能與我同生共死之人,而非委曲求全的懦夫!你下去!這幾日不必來見本城主了,有事就讓你那副官來。」
在那回過後,他有好一段時日都不曾面見小姐,直到少爺被旁支擄走,又被兩位仙君救下,他才短暫地在寶船上被召見。
他單膝跪地,不敢抬頭。小姐公事公辦地問他:「移轉到你身上的印記,可已經足夠穩固了?」
他答道:「是。」
小姐沉默許久,方道:「你還是不改心意嗎?」
他答道:「在下唯小姐之命是從,不需要有心。」
小姐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好、好、好!不愧是本城主最忠誠的狗!你當真無心!」她一面說道,一面踉踉蹌蹌地起身。
他聽見了小姐沉重的吐息,也感受到怒火之下的悲傷。他終究忍不住抬起了頭,此時小姐發紅的眼正瞪著他,眼眶中的淚將落未落,他凝望許久,卻緩緩道:
「小姐,即便您折辱在下,也只是在對牛彈琴。吳影本就是卑陋的妖物,能成為如今的模樣,乃是仰仗小姐的知遇之恩。您便是要在下伏到塵埃裡、沉入泥淖中,在下亦只知忠誠,不知怨懟。」
小姐的雙眸瞪得更大,而後眼神一冷,忽然抬腳踹向他的心口,正正是在那鎮魂玉印記之上。
她猛然抹去淚水,邁步與他擦身而過,決絕地道:「既如此,本城主與你便無話可說了,你在府中替我看好兄長,不許再出半點差錯,否則本城主唯你是問!」
他對小姐毫無戒備,登時被踹得坐倒在地,隨著摔門聲響起,他也失去了再站起來的氣力,頹然地坐在原處。
此時,小姐原先坐著的位置上,卻傳出了一道男音,朝他譏諷地道:「真是好一條忠心護主的狗。她說得半點也不錯,你就是個懦夫,不但連所愛之人都護不了,甚至連愛她都不敢。」
吳影猛然抬首,卻見自己身在一片雪白當中,眼前唯有甚霄塵翹著二郎腿,正好整以暇地睥睨著他。吳影心念一轉,知道自己中了計,而甚霄塵的目的顯而易見,便是要逼他開啟鬼兵俑──毀掉小姐的心血。
吳影冷靜了下來,道:「甚仙君許是有所誤會,誠如您所見,在下這般卑陋的半妖半魔,怎能懂得人的情愛?小姐鍾情少爺已久,即便未能修成正果,也不會對在下這般怪物移了情。」
甚霄塵略感訝異地抬起眉,他未曾料想到,吳影在瞳術與搜魂術夾擊之下,竟還能保有一絲清醒。但他也並不氣餒,轉而彈指化出一座月門,洞開的門中有人影走動。
他對吳影道:「少自欺欺人了,你瞧瞧這是什麼?」
吳影生怕中計,不願回頭,月門當中卻有某物殷切地呼喚著他。他緊緊闔上眼,不肯去看,可他卻忘了此間並非現世,而是甚霄塵為他打造的心牢,因此他一閉上眼,月門中的景物便映入眼簾。
在那月門之內,石榴樹垂著枝條,結實纍纍。一名女子穿著水紅色的襦裙,背著身望向石榴樹。她似乎感受到了吳影的注視,回過頭來朝他恬然一笑,隨著她回過身來,她懷中之物也現了形。
吳影絕望地瞠目而視,只見女子大腹便便,臂上卻托著另一名嬰孩,她將那孩子視若珍寶,極為小心地抱著,可那嬰孩卻面目醜陋,不但面上生滿黑毛,還未滿周歲便有一口利牙,朝吳影猙獰一笑。
「不……」吳影聽見自己哀聲道,他頹然跪倒,再度喃喃道:「不可,萬萬不可,榮錦城好不容易擺脫鬼兵、擺脫了蛟血,不能再由這樣的怪物霸佔……」
甚霄塵俯身去瞧他,語氣冰涼地道:「敢想不敢做,你不是懦夫是什麼?既然自認是怪物,又何必為人族的眼光所限,簡直作繭自縛,愚不可及。」
吳影頭痛欲裂,卻厲聲吼道:「我既選擇做了人,便要謹守人的道義!豈能如你這般披著人的皮囊,卻來修習這魔道妖術亂人心神、為禍人間!」
甚霄塵挑起眉,被他指著鼻子罵得有些不快,咬了咬牙續道:「道義?你奉命死守鬼兵俑,合得是哪門子的道義?不過是愚忠罷了。」
吳影道:「小姐為主,我為奴,忠心不渝便是道義!」
甚霄塵被氣笑了,道:「你既這般忠誠,那麼她明擺了要你尚主,你又為何裝聾作啞地拒絕?要扮愚忠也不做得徹底一些。」
吳影沉聲道:「仙君手段繁多,向來呼風喚雨,恣意妄為,如何能明白我等微賤之人的苦衷。」
甚霄塵道:「苦衷?你除了自溺於一腔深情外,還有何苦衷?你沒有勇氣承擔,卻可曾想過,她一再給你機會是為了什麼?她就不用勇氣、不要臉面嗎?」
吳影心底一震,猛地瞪向甚霄塵,甚霄塵卻彎起嘴角,笑道:「怎麼?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
吳影蹣跚地站起,拳頭緊握得十指劈啪響,怒道:「我從未妄想染指小姐,此景不過是你這魔頭所造!」
甚霄塵昂首,語帶諷意道:「哼。這話你自己信嗎?好啊,既然你說這是我編造的──」
甚霄塵倏然並指一劃,月門內的景象便似被撕碎的畫,猛然一分為二,繼而分崩離析,散為沙塵。
吳影見狀怒吼一聲,竟揮舞化成利爪的手臂,朝甚霄塵撕抓而來。
-待續-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rDCh2wV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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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三章師徒重逢啾啾😚(作者已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