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hgOGqAMd
雖說往者不可諫，可若一個人當真能拋卻一切，視過往如浮雲，那麼當他走到這此生盡處時，究竟還剩了什麼呢？
這一疑問，封璐卻也未曾想過。只因他此生行至末路之時，便被拖入了虛無當中，壓根無暇去多想，不知在這片空茫中浸了多久後，他才又聽見有人呼喚道：
「……真人？封璐真人？汝可是恢復過來了？」
封璐被陌生的呼喚喚醒，正欲挪動，卻發覺自己並無軀殼，彷彿成了遊魂一般，不由心下駭然，醒過神來。
隨後封璐卻發覺，就連他方才「聽見」的話語，也同樣是透過神識傳音，並非以五感探得。且不只是聽覺，此處所有事物的形影，都必須倚靠神識來感知，讓他一時有些吃不消。
他嘗試了好一會，才總算用神識捕捉到了身邊的「人」，此人修為深不可測，猶在他之上，於是他傳音問道：「敢問這位前輩，該如何稱呼？此處可是陰曹地府？」
那人似乎笑了笑，回應道：「陰曹地府？非也。此處乃是爾等所稱的仙界，汝功德圓滿，得諸天仙神首肯，為汝大開天門，迎汝飛昇，而既已脫離人界，便不必再稱什麼前輩後輩，區區只不過是當值的司命星君，汝不必拘束。」
「……飛昇？」封璐愣了一會，咕噥道：「小龍呢？」
那司命星君疑惑道：「汝可是想要找什麼人？吾司掌三界命冊，能替汝探詢一番。」
封璐連忙道：「我要找一隻跟著我的黑龍，牠骨齡未滿五百，尚未結丹。我曾聽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之說，若我已飛昇至仙界，為何牠卻不在？」
司命星君遲疑了片刻，方答道：「這……飛昇之後便是脫離了三界，此處法則與三界中不同，尋常靈物、靈寵無法承受，因此『雞犬升天』不過是傳說罷了。但若汝與靈寵間有契約，彼此的因果便是得了天道認可，自能夠網開一面，另行安排，然吾觀汝之命冊，卻並無靈寵在案，更別說龍族血脈早已斷絕，封璐真人是否有所誤會？」
封璐喃喃道：「星君的言下之意，便是這五百年當中，人界未曾有真龍誕生了？那牠究竟是……？」
司命星君道：「正是。真龍早已絕跡，蛟龍倒還有幾條。不過吾方才仔細查找汝之命冊，卻發覺汝也未曾遇上蛟龍，這卻是奇了。」
封璐苦思了一會，方又道：「牠雖非靈寵，卻已隨我在小世界中居住多年，此刻多半正等著我回去，我得設法傳信給牠才行。」
司命星君恍然大悟地「啊」了聲，隨即道：「封璐真人初來乍到，還不曉得仙界的光景，吾先為真人介紹一番罷。汝所知的人界、魔界、妖界，乃是由三位道祖、魔祖、妖祖共同創建，故而三界當中力量互通，自成循環。
三位創界之祖早已銷聲匿跡，此刻仙界當中的仙神，除卻山神、河神一類先天神靈之外，皆由三界中飛昇而來。雖有天庭，也只是由仙神輪流當值，並無尊卑之分，比如吾便是當前輪值的司命星君，若任期屆滿，自該讓賢。
然三界生靈眾多，神官難以一一顧及，偶有疏漏也屬正常，且汝所稱的小世界，雖然也附屬於三界，但為尊重界主，吾等仙神亦不會多加干涉，若真人將那龍帶到小世界養著，命冊可能無法探知，自然也就並未留有紀錄了。」
封璐聞言愣了愣，只覺仙界似乎與傳聞中截然不同，接著便不再多想，只一心念著尋找小龍下落。可他卻發覺，自己來到仙界之後，竟如同新生稚兒一般，連行走或挪動都辦不到。
司命星君見狀，便勸道：「封璐真人莫急，飛昇後不再受軀殼束縛，汝等新晉仙人卻需要適應一番，且汝飛昇之時身受重創，神識亦有損傷，更需好生將養才是。」
封璐卻焦急地道：「可我與牠有約，牠這會必定已經等急了，實在不能再拖……」
那司命星君笑道：「欲速則不達，封璐真人還是多多靜養為好，那條龍既在你的小世界中，想來也去不了他處，待真人休養完畢後，自有法子能護牠周全，不必這般煩憂。」
說罷，司命星君便對封璐施展了仙法，又道：「仙神壽元無盡，卻非不死不滅，汝已是吾見過的新人當中，負傷最重的一位了。飛昇實屬不易，汝先將自身養好才是正理！」
在仙法的作用之下，封璐再度不省人事，直至神識康復後，他方才悠悠轉醒。
重新「醒」來後，他逐漸習得了行走坐臥，總算得以行動自如，並在司命星君首肯之後，投入極細微的神識到三界一帶，搜尋起小世界的下落。
在如今的封璐眼裡，三界只像是三顆琉璃珠，只要他一不留神，便會誤傷三界界膜，故而封璐也不敢讓那縷神識湊得太近。
在一番搜索之後，他卻發覺小世界已損毀，其殘骸落入人界當中，高懸於一處海面，成了一座偶爾才現形的浮空之島，而小龍似乎並不在其中。
那司命星君得知此事後，便皺眉道：「這可就難辦了。若是在人界之內，便須遵循道祖所設的天地規則，若無諸天仙神共同認可，吾等便不得干涉人界之事，更別說是下凡尋龍……」
封璐嘆了口氣，道：「這下該如何是好？若牠在人界中被誰藏了起來，要找到牠更是難上加難了。」這是他頭一回知道，原來仙人並非無所不能，反而仍有種種規矩需遵守，就連尋找小龍都是這般困難。
司命星君見他如此沮喪，便語帶歉意道：「也是吾耽擱了你，才令汝與那頭龍失之交臂，吾心中亦是追悔莫及。吾藉職務之便，已替汝探查過三界輪迴，可近來投入輪迴的無數亡魂中，卻也未曾出現過龍魂，吾實在是愛莫能助了。」
封璐道：「多謝星君替我費心了。但終歸是我未能守諾，總得要找到牠才是，即便牠已不在人世，我也想親自向牠致歉……而若牠還活在人界中的某處，哪怕暫且尋不到牠，也不算是壞事罷。」
司命星君思忖片刻，嘆道：「修者飛昇至仙界之條件有二，除了本身修為須至化神巔峰外，人世因果也須得了結，以免飛昇後仍放不下凡塵俗事，過度干涉三界。如你這般的陰差陽錯，著實是無比稀罕。」
封璐苦笑道：「萬般牽掛，實難放下。或許以因果來論，我確實未曾欠牠什麼，但牠與我相伴多年，早已如同至親，即便未得天道認可，此事卻不會改變。」
此後，封璐仍想方設法探詢小龍下落，因而結識不少仙人與神靈，小龍之事也逐漸廣為人知。
某一日，幾位當值星君發覺三界中力量失衡，已動搖人、妖、魔三界根基，急需派仙人下凡處置，便在天庭召開了一場會議。封璐因此被推舉出來，獲得了過半仙神的同意，得以用欽差般的「金仙」身份下凡，順道在事成後去尋找小龍。
封璐喜出望外，立即在眾仙神相助下，籌備了一副行走人間的軀殼，並由幾名當值星君護送回人界。
他回到人界後，卻立刻撞見了無比慘烈的情景。只見處處烽火連天，枉死亡魂四下漂泊，無法歸於天地輪迴中，人族城郭也早已被魔族將士佔領，成為魔族尋歡作樂的獵場。
他感測天機，才知原是魔域出了一名共主，自號「破霄魔皇」。魔皇在一統魔域之後，又縱容手下侵略人界與妖界，眾魔修四處燒殺擄掠，因而破壞了天地平衡，三界力量之基正是因此動搖。
魔皇近日還打算舉辦一場「祭仙大典」，雖以祭告為名，實則打算向諸天仙神宣戰，誰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麼來歷，竟敢這般猖狂。
封璐得知了這些消息後，方再度睜開了眼。他一面將無形的神識之絲收攏，一面望向被烽煙染黑的天，目露困惑之色。
成仙之後，他已形同一部份的天道，天地便是他的耳目，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無法算出「破霄魔皇」的來歷，彷彿此人真是橫空出世的滅世魔頭。
封璐心知其中必有蹊蹺，且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此人，他便不由自主忐忑起來，本欲進一步推演魔皇之事，卻只莫名想起了小龍，使他心頭一悸，當即放棄推演，按著心口自語道：「再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回人界找你。」
為踐此諾，封璐心念一動，即刻動身前往魔域。
成仙後還是有些好處的，對如今的他而言，穿梭三界如翻書般容易。封璐在彈指間便抵達了魔域，卻發覺自己置身人海中，霎時被滿目的「線」晃暈了眼。
對仙人而言，三界萬物皆為虛像，自可化繁為簡，一眼洞穿，因此在封璐眼中，萬千魔修的善惡功過、因果、氣運與術法軌跡等等，有如一大團纏結不休的線，使他目不暇給，不得不施術簡化一番，方得以看清眼前景象。
出乎意料地，此處並非「張袂成蔭、揮汗成雨」的皇城，而是一大片連綿的石漠，這本該是個人煙罕至之地，卻被眾魔修擠得水洩不通。他們有如一群狂熱的餓狼，正仰望著百餘丈高的一座孤危石臺，似是在等候統領他們的狼王……或者從天而降的祭品。
封璐暗道：想來，此處便是魔皇舉辦大典的祭仙臺，沒想到正巧讓自己撞見了。
封璐心中不祥預感漸濃，抬起眼往天頂望去，卻見魔域的漆黑天幕，竟被一張血紅的咒印大網籠罩，一眼望不到盡頭。
他掐指一算，發覺此處正是魔域的中心，而這巨幅咒印則一路延伸到極東、極西、極南、極北四方位，甚至還隱密地連通至人界中。
封璐並不通曉咒印之術，不知此咒是作何用途，便在躁動的群魔中闔上了眼，仔細推算此印的因果。
他能夠這般從容，一來是因對自身實力的自信，二來則是因他已不屬三界，只要他不願意，他的因果之線便不會再與任何人交纏。即便他頭戴纖塵不染的白色冪籬，在魔修當中醒目得像個靶子，卻仍不會被任何人所察覺。
可饒是他這般心如磐石，卻仍被推演所得的謎底驚住，愣然瞠目。
只因他細細推演之後，竟感知到了八座咒印根基，裡頭各自封著巨獸殘肢作為力量之源，而那斷肢上生著的墨色細鱗，卻讓他想起了小龍。
而就在他睜眼的同時，高臺上有一道文弱嗓音傳開，聲嘶力竭地喊道：「時辰已到！恭迎吾皇──！」
封璐心中已有了猜測，卻仍不敢置信，聞聲便隨躁動的群魔一同望去。
那文弱嗓音剛喊完，他眼前已憑空出現無數墨色細線，在場每位魔修身上都牽著一條，千絲萬縷地收束到了高臺之上的某處。而這每一條線，竟全都是效忠的血誓。
──何人能使眾魔俯首稱臣，立下血誓效忠？自是唯有魔皇了。
比這更加弔詭的是，在魔皇現身的霎那，原本飄散於群魔間的惡念，便忽然間凝聚起來，如附骨之疽般攀上了血誓之線，直指魔皇。
封璐的心猛烈鼓譟起來，當即馮虛御風，飆升至足以俯瞰石臺的百丈高處，親眼見到了祭仙臺上的男人。
男人高瘦如白楊，一身拽地華袍不似布料，更似一副細鱗組成的玄黑軟鎧。然而自封璐眼中看去，卻能看見他渾身被血誓之線糾纏，彷彿爬滿了吸血蛭，除此之外，男人的頸子與四肢，也都各自戴著腥紅的鐐銬，鐐銬的另一端連向四方與天頂，正是那鋪天蓋地的咒印所化！
封璐心口一緊，無暇再思索其他，一舉躍向祭仙臺。臺下萬千魔修無人能瞧見他，可那魔皇卻似有所感地抬首，一紫一金的瞳中映出封璐的身影，一抹令人心驚的笑意漾開。
破霄魔皇笑彎了細長的眼，朝封璐敞開了雙臂，陶醉地漫聲道：「我就知道，你是肯定會來接我的，封璐。」
1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JzIF0DEN
-待續-
小心刀刀刀刀！🏃♀️（作者已連夜逃跑）1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6csVGVQT
心理很抗拒但還是跳不過這一章，感謝閱讀，望各位心堅如鐵、刀槍不入，也歡迎愛心書籤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