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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嘹唳,腥風撲面,「惡魂」迎著旭日瞇起了眼,彷彿嫌它刺眼似地。
他滿身沾著血汙,黑髮被乾涸的血糊得蓬亂不堪,手中提著一柄白森森的妖牙長刀,刀尖猶有鮮血淌下,落入由妖魔堆成的屍山裡。
他只知道自己名叫甚霄塵,不知怎麼就到了這處蠻荒之地,與眾妖魔展開殊死搏鬥。這場血戰最終由他勝出,他親自屠滅了整巢妖魔,方才見到了今日的曙光。
在這場以命相搏的廝殺中,他幾乎耗光了靈力,修為卻因此鬆動,只等他緩過勁來再度吐納靈氣,便能再晉升一個小境界。這本該讓尋常修者感到雀躍,可到了他這,卻獨獨剩下茫然。
他看向自己傷痕累累、沾滿汙血的手掌,除了妖牙刀和傷口外,他手裡空空如也,令他感到一陣無法言喻的空虛。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弄丟了十分要緊的事物。
正當他罕有地陷入沉思之際,後頭忽傳來一絲殺意,他立即閃身避過。回眸定睛一看,一丈遠處出現了一道人影,那人手持一柄無光墨劍,一身道袍獵獵飛揚,勾勒出挺拔的身姿,面色卻透出了幾分蒼白病氣。
除卻裝扮與神態,此人無論五官、修為與力量氣息,幾乎都與他如出一轍,活像是個鏡中影。
惡魂心頭忽地燃起滔天怒意,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頂著這張臉,卻如此羸弱不堪,令人生厭!」
「善魂」本想以偷襲盜走龍丹,卻發覺龍丹竟不受他召喚,意外失了手,而既然一次沒能得手,往後大約更不可能了,他也就大大方方現了身,在打量過「惡魂」後同樣心生鄙夷。
善魂冷冷道:「看你頂著這張臉,卻一副愚蠢不堪的模樣,我才該要作嘔。」
惡魂眉頭一擰,舉起妖牙刀閃身上前,二話不說就朝他身上招呼。善魂卻早一步飄忽地避了開來,嗤笑道:「果真是呆頭呆腦,一舉一動皆不出我所料。」
下一刻,惡魂的嗓音卻猛然出現在他身後,以勝者之姿笑道:「說你羸弱,你還真就毫無還手之力了,可笑!」
善魂連忙反手舉劍相抗,將惡魂格擋開,沒成想惡魂一見到拆骨劍,竟露出了癡迷而困惑的神情,攻勢立時弱了下來,只為看清拆骨劍的模樣。
惡魂忽而神色一厲,宣告道:「你這把劍,我要了!」
善魂身上傷勢沉痾,又不解於惡魂的反應,猝不及防遭他擊中了手腕,拆骨劍脫手而出。然而當劍身觸及惡魂的霎那,卻又立即化光回到善魂手中。
善魂冷笑道:「別癡心妄想了,看來我猜得不錯,正如同我召不動龍丹,你也搶不了師尊賜的劍──你甚至不記得它的意義。真是可悲。」
惡魂見他露出輕蔑的笑意,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焦躁,臉色轉為猙獰,舉刀罵道:「少廢話!只要殺了你,這些就全是我的了!」
善魂雖然鄙視他,卻也挽了個劍花嚴陣以待。在方才短暫的交手中,他察覺惡魂空有蠻力而無劍術,然而正因心思單純,惡魂出手如野獸般迅疾猛烈,比如今負傷的他要強上不少。
即將短兵相接的霎那,一道白光猝然擋在兩人之間。兩柄兵器「噹」一聲同時擊中它,發覺這竟是一塊分外堅固的鏡面。
善魂與惡魂同時一頓,那古怪的圓鏡嗡嗡幾聲,似在低訴,善魂沒能聽懂,只認出了這是吳影所贈的護心鏡,惡魂卻不耐煩地回罵道:「他是另一個我又怎樣?我想殺就殺!」
善魂翻了個白眼,輕嗤一聲。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在一番試探後,他已認定惡魂也是一具附著他神識的軀殼,只是惡魂更不計後果,性情也更加火爆。
煉心幻境之所以如此安排,想來是無法直截竄改他的心智,只得退而求其次削弱他的意志,欲引他走上歧路。
然而他兩世皆遭逢心魔挫磨,哪能這般輕易折服?煉心幻境若以為這就能對付他,實在過於天真。
善魂心念電轉,放棄與惡魂纏鬥,只冷聲告誡道:「可悲的蠢貨,勸你一句,不要妄動你身上的魔龍龍丹,若被它趁隙而入,你那空空如也的腦子就更加沒藥醫了,出去後會很麻煩。」
惡魂聞言大怒:「你這廢物說什麼──!」
善魂毫不戀棧,趁著惡魂還被護心鏡擋在另一端,斷然御劍抽身。然而煉心幻境顯然不滿他的多嘴,他才飛離不到十里,胸中又是一陣氣血翻騰,咳出了一口血。
善魂的嘴角不由一動,暗罵自己偷雞不著蝕把米,他隨手抹去血跡,盡力穩住腳下的劍,繼續朝封璐的氣息奔去。
◆
封璐足下輕點,一舉騰躍至丈餘高處,雖是衣袂翩然,卻有鷹隼之態,接著他連劍帶鞘,直朝鬼角狼的獨角狠狠劈下。那支朝天的角受劍風壓迫,應聲碎裂!
鬼角狼慘嚎一聲,這支角象徵了牠在族內的地位,也可用以凝聚靈力攻擊敵方,乃是鬼角狼一族最自豪之處,此傷令牠萌生退意,便夾著尾巴一溜煙逃跑了。
鬼角狼遭到驅離後,封璐身後的村落便爆發一片歡聲,熱情的村民一擁而上,說著「承蒙仙長大恩大德」、「這狼妖老是到村裡作威作福,如今總算遭報應了」、「看牠下回還敢不敢來偷牲畜」。
封璐吁出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的神情自然一些,這才回過身拱手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諸位客氣了!」
孩子們首先奔了過來,直繞著他打轉,幾名男孩對他手中劍感到好奇,便問道:「仙長!您方才為何不把劍取出來呢?您不出劍都這麼厲害了,要是寶劍出鞘,豈不是立刻就能殺了那妖狼!」
另一個孩子道:「仙長!能不能讓我們瞧瞧你的劍!」
封璐勉強笑了笑,自嘲道:「實不相瞞,我這柄劍已經斷了,如今就只夠做個打狗棍。」
孩子們齊齊一愣,不解道:「那為何不換一把劍呢?這樣多不方便。」
封璐握緊了手中劍,暗嘆道:本命劍可不能換啊。
此時村裡的長者總算趕到,道:「你們這些小孩兒讓一讓!哎,多謝仙長出手相助,咱們村雖不是大富大貴,留仙長用一頓飯、借宿一宿卻並非難事,仙長進村來坐罷!」
對封璐而言,應對狼妖確實不過是舉手之勞,但與凡人相處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終究難卻村人盛情,到村子裡坐了半天,不熟練地吃著他早就不需要的吃食,及至傍晚才找到藉口告辭,拎著一壺酒、半隻無法推辭的烤雞,直往杳無人跡的山裡去。
他登上一棵彎曲的雲杉,背倚樹幹啜飲壺中酒,緩慢地吃著那隻雞,不免沾得滿手油光。待他食用完畢,施了引水訣淨手,這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問道:「還未佈陣完嗎?我以為自己拖得夠久了,有什麼事都在這了結了罷?」
話音未散,林中便竄出了幾頭鬼角狼,每隻背上都負著一位築基期的小修,顯然是附近御獸門派的弟子,為首少年的鬼角狼斷了角,正是稍早被封璐打退的那一隻。
那少年道:「不過是個孤身的落魄劍修,也敢欺侮本少主的本命靈獸!你將為此付出代價!」
封璐神色淡漠,道:「既然是你的本命靈獸,就不該放任牠滋擾凡人。」
那少年輕蔑地道:「他們要是真覺得困擾,早日遷走就是了。就是有你這種多管閒事之輩,反倒教他們心存僥倖。」
封璐孤身浪跡天涯已久,實在不擅長以理服人,只得在心中嘆了口氣,召劍在手,道:「好罷,我不欲與你爭辯,只是提醒你一句,既然已經遠離凡人村落,我也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那少年卻毫不畏懼,笑道:「好啊,本少主倒要瞧瞧你有多少斤兩。」
三頭高於杉樹的鬼角狼同時現身,朝封璐揮舞利爪,封璐不閃不避,憑空舞劍,銀亮的劍氣遂如漣漪般盪開,輕易就穿透鬼角狼厚實的皮毛,留下一道道傷痕。
鬼角狼吃一塹長一智,立即避開劍氣,改用額上角聚起靈力襲擊。封璐腳下步法變換不斷,在靈力光柱間游刃有餘地穿梭,逐漸逼向其中一頭鬼角狼。
豈料鬼角狼習於群體狩獵,一頭鬼角狼受到威脅,另兩頭也迅速前來迴護,即便轉移目標也同樣如此,一時令封璐感到有些棘手。他並非不能一劍殺了鬼角狼,然而他如今每一次動劍,道瀾劍都有可能進一步碎裂,他得要斟酌力道。
正當他遲疑之際,少年忽然甩出一張符咒,先前佈下的符陣立時活起,將封璐困在其中。封璐冷不防被符陣絆了一下,一時腳步不穩,鬼角狼趁隙而入,張開血盆大口,朝他的背後咬了過來──
當是時,一道黑衣身影在封璐身後閃現,那人手持漆黑長劍,稍稍一使力,便將鬼角狼給震飛了,替封璐解了燃眉之急。那鬼角狼淒厲地哀號著,原來牠的滿嘴利牙都被震碎了。
熟悉的劍意有如一道輕風,吹入封璐閉塞已久的心扉,令他不由瞪大了雙眼,心跳得飛快,正待開口,那人卻道:「別愣著,先打退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說。」
封璐從未聽過這道嗓音,卻覺他的語氣中透出了熟稔,這讓他心焦不已,卻也只能按捺焦急,先與他一道破陣退敵。
待御獸小修與鬼角狼奪路而逃,封璐立刻急切地轉身尋他,卻發覺那人迎著月光,也正靜靜地看向自己。
封璐一時啞然,愣愣地回望。隔著漸漸沉落的沙塵與月光,他看見那人有著青年的外貌,五官俊美而鋒利,像是一柄無鞘的匕首,神色卻淡漠老成,一雙黑眸毫不避諱地凝視著自己,卻並不令封璐感到不適,彷彿這人本該如此。
青年沉吟片刻,忽而低聲問道:「你果真認不得我?」
封璐聞言情不自禁走上前去,青年卻猛然身形一晃,咳著血倒下了。
封璐心頭一緊,什麼五味雜陳、似曾相識的心緒都被驚散了,只能不管不顧地飛奔上前,將這位還未知名姓的青年扶起。在確認了他只是暈過去後,封璐茫然地望著明月,嘆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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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救完人就倒下的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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