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們心中憋得慌,默契地快步走出院子,這才一齊鬆了口氣。那雀斑臉弟子問道:「師伯看來沒工夫管我們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幾人心底都沒個成算,方應真作為領隊師兄,只得硬著頭皮道:「也不能怎麼辦,我等的賽程都在明日和後日,今日還是把握時機去外頭掙盤纏罷。」
小師弟憂慮地道:「可昨夜我分明看得一清二楚,真的有人……」
雀斑弟子道:「這……方才師伯說得也有理,師伯是元嬰修士,此地修為最高的書院院長也同樣是元嬰,若連師伯都未能察覺有人闖入,難不成還是那院長想方設法來搜我們的身?這不合常理罷?」
另一名小弟子試探道:「興許你是作了噩夢,而方師兄只是過於勞累才睡了過去呢?」
幾人心底都覺得此話不甚可靠,卻仍將他視作定心丸吞了下去,無人反駁。最終還是由方應真道:「就當是這樣罷。今日還是按咱們的原計劃過,先練劍再去掙盤纏……我等雖有心修習丹道,本源卻不能落下。」
幾位師弟似是想藉此甩脫陰霾,紛紛點頭如搗蒜地同意了。
鳳琪抵達客院時,便目睹了他們練劍的情景。
他本身是丹修,自然瞧不出門道,只知幾人動作整齊劃一,雖然每人對劍法的熟練程度略有差異,可他們身上的朝氣與銳氣,卻使得鳳琪移不開眼,便鬼使神差地在門旁看了起來。
半炷香時間過後,方應真收了劍朝他走來,朗笑道:「讓鳳琪道友久等了,這會可以出發了。」
隨著其餘四人走近,一股汗水的酸氣霎時逼壓而來,鳳琪毫不客氣地捏起鼻子,道:「幾位不收拾一番再出門嗎?」
方應真推辭道:「我等好不容易才說動鳳琪道友相陪,又已經誤了時辰,怎麼好再耽擱。」
鳳琪聞言,嘴角輕輕一抽,道:「左右都是要糟蹋一日了,在下不想讓自己的嗅覺也跟著被糟蹋,使個清淨訣並不費多少時間,還請幾位收拾一番再出門,感激不盡。」
昨日院長讓他招待幾人,多半是看在封璐和甚霄塵的面子上,而今日這兩人都不在,鳳琪言語間更是沒了顧忌。何況他本是不願來的,偏偏院長要他繼續盯著太鯤山弟子的動向,逼得他不得不前來,心緒不佳也屬尋常。
但他卻萬萬沒料到,院長讓他盯著的這幾人,竟連個清淨訣都使不好,彷彿對術法格外缺乏天賦,折騰了好一會後,幾人才終於出了院門。
這令鳳琪更加鬱悶了。他多少猜得出來,院長正在尋找能被日月乾坤鼎認可之人,此回院長讓自己盯緊太鯤山弟子,多半也是出於相同目的。然而在他看來,這幾人都不過是性情魯直的劍修,壓根不適合修行精妙的丹術,院長對他們另眼相待,只可能是一時眼瞎心盲,看錯了人。
可他心裡也明白,如今院長待他特殊,不過是因為日月乾坤鼎願意同他說上幾句,一旦院長找到更合適的人選,這般待遇就將化為烏有。
所以在鳳琪看來,與其替院長看著這幾人,他還不如回自己屋子修煉,如此一來,至少在他被攆出書院時,還能有一技傍身。
思及此,鳳琪對眼前這群劍修感到更加不滿,臉色也更難看了幾分。
許是因為鳳琪這般心不在焉,在離開客院後不久,他便在一處拐角撞上了人。
此人看上去是名青年,神態卻有幾分不諳世事的稚氣。鳳琪接著觀察起他的衣著,他身穿雅致的天青色衣袍,髮上並未戴冠,只用一根同色玉簪固定髮髻,像是世家嬌養出來的子弟。
在鳳琪既有的印象中,惹上這種人多半不易脫身。然而,此人卻連忙對他道:「抱歉了,是我一時分神沒看路,你沒事吧?」
鳳琪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那人的目光竟然退縮了下,又接著打量了鳳琪身上的書院弟子衣裝後,慌張地解釋道:「我不是什麼可疑宵小!我不過是想來客院尋人,卻意外迷路罷了!」
鳳琪還未能做出回應,太鯤山小弟子間卻起了騷動,有人喚道:「五師叔!您怎麼會在這?」
韓歛定睛一看,從衣著認出了自家師侄,雖然沒有一個眼熟的,但他還是趕緊乾咳了聲、站直身子,努力把碎滿地的師長顏面撿回來,佯作淡然道:「不必多禮。我是來找二師兄的,你們可知道該往哪走?」說罷,他轉頭張望了一會,似乎深怕自己說的話被人聽去了。
幾名小弟子遇上性子最軟的五師叔,非但半點敬畏之心也無,還立刻就生出了鬼主意。他們彼此望了一眼之後,由方應真道:「二師叔不允許我等打擾,想來也無暇招待五師叔,五師叔若是得閒,不如與我等一同到書院外轉一轉?」
韓歛立即肩頭一垮,失望地喃喃道:「也是,二師兄那個脾氣,肯定不會再讓我進屋了。」遲了一會之後,他才抬起頭問道:「咦,你們不是來參加比試的嗎?怎麼反倒要往外走?」
方應真見他上鉤了,心頭一喜,忙道:「師叔有所不知。我等在前來書院的路途上耗光了路費,無顏再向掌門師叔討要靈石,只能自立自強了。」
韓歛同情地道:「你們能拿什麼掙靈石?」
雀斑弟子接言道:「我等昨日試過賣丹藥,卻賣不出去,今日恐怕只能……賣身籌錢了!」
韓歛瞪大了眼,還未答話,便聽見另一名弟子道:「呸!你才賣身!不過是去外頭打擂臺賺取靈石,能不能好好說話?」
韓歛這才愣愣地道:「打擂臺呀,那賺的也是辛苦錢,我就做不來。」說著,他一面在心中嘆道:晚輩們真是太有出息了,若是他,恐怕早就不知該如何是好,腆著臉寫信向掌門師兄求助了。
方應真發覺話題跑偏,趕緊補救道:「畢竟也是我等太傻,靈石被黑店騙走大半,如今哪有顏面向師門求助。」
其餘弟子幫腔道:「若非出門時帶上了辟榖丹,我只怕就要餓死在半途了。沒有靈石真是萬萬不能啊!」
「這還不算糟,要是再掙不到靈石,我等連辟穀丹的材料都買不起,只怕真要客死異鄉了!」
韓歛聽罷便道:「你們真是太不容易了!這樣罷,我雖不才,卻也想助你們一臂之力──」
幾名小弟子以為盤纏要有著落了,眼睛都亮了起來,卻見韓歛的神色忽然轉為堅定,握拳道:「我、我也陪你們去打擂臺!若我能勝出,掙來的靈石就全給你們作路費罷!」
方應真愣了下,訥訥道:「不,五師叔不必……」他在心裡吶喊道:五師叔您哪怕是借我們靈石都好啊!您那劍法使得還不如我呢!
韓歛卻抬手道:「不必再勸,再勸我恐怕就要後悔了,還是一鼓作氣出發罷!」說罷,他立刻轉過身,朝著來時的方向大步走去。
幾名小弟子愣了愣,趕緊追上去喚道:「師叔,不是往那走!」
鳳琪靜靜地目睹了一切,又在原地杵了好一會,才面色微妙地道了句:「這都是些什麼人……」說罷,他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追上了太鯤山眾人。
◆
另一頭,甚霄塵帶著封璐回房後,卻也遭逢了難關。
封璐不知究竟夢到了什麼,始終緊抓著甚霄塵不放,他試了許多法子,卻不見成效,反倒險些被蹭出火來,最後他還是只能提起扁壺猛灌幾口,讓自己鎮靜下來,又耗了近半個時辰將封璐哄好,才狼狽地單手掩面坐在床沿。
甚霄塵本也不是克己之人,有時甚至稱得上肆意妄為,然而在封璐面前,他卻往往拘謹起來,唯恐自己舉止孟浪驚了封璐,也玷汙了自己心底的一片赤誠。
然而這也並不妨礙他生悶氣,於是他乾瞪著眼,在床沿坐了好一會後,突然瞄見腕上的靈獸環,便將五毒犰召了出來,暫時將牠弄啞,開始了每日一頓的「餵食」。
只是五毒犰大約當真要蛻鱗了,只在最開始時掙扎了下,隨後就老老實實地吃完了毒蟲,讓甚霄塵失去餵食的樂趣。而在進食完畢後,五毒犰雖不願回到靈獸環裡,卻也懨懨地爬到床下睡去了,乖巧得十分反常。
牠翻來覆去許久才淺淺睡下,過了不久,卻又忽然跳了起來,豎起一身毛和鱗往床底最深處鑽去,一面傳音道:「那隻狐妖怎麼又來了!」
甚霄塵挑起眉,果然捕捉到了細微的動靜,便放下了床帳,在上頭貼了張隔音符確保封璐不會被驚擾,又朝門口扔出一道符紙,化作薄紗般的光幕。
下一瞬,一隻西施犬般大的墨狐一頭撞了上去,旋即被數道白色電光貫穿,渾身黑毛被電得蓬捲起來。牠張嘴吐出一口黑煙,無語地啞聲道:「在下費盡千辛萬苦前來報信,二師兄為何要這般刁難呢?」
甚霄塵冷漠地答道:「無論你有何事,眼下師尊正在關鍵的節骨眼上,我抽不開身,你不妨省省力氣直接滾罷?」
那隻墨色小狐狸──柳墨清甩了甩身上的毛,發覺此舉並無助益,卻也沒有時間梳理了,只得苦笑一聲道:「倒也不敢勞動師兄,在下只是擔心此去會遇上凶險,為免身陷其中卻無後援,只好前來請託二師兄了……若未時已至,在下卻未派人向師兄報平安,可否請師兄替在下送一封信回妖界?」
甚霄塵本不想蹚渾水,可聽見他竟要向妖界討救兵,卻還是蹙了蹙眉,問道:「你究竟要去做什麼?」
柳墨清目光一暗,道:「阿歛失蹤了。在下今日得親自盯著鬥丹大會,怕他不感興趣,便讓他自行在附近逛逛。但在半個時辰前,在下突然聯繫不上他,遣屬下前去搜索,也只探出他曾在書院外的攤位逗留……不僅如此,在下放在他身上的法寶,也全數無法追蹤。在下焦心不已,立刻動身尋人,同時派了這一尾分身前來求援。」
甚霄塵聽罷,卻覺得以五師弟那丟三落四的德行,即便是同時把所有法寶弄丟,也並非不可能,便問道:「你又是憑何斷定他遇險了?」
柳墨清道:「在下贈他的法寶皆是上品,其中有一枚玉珮他終日不離身,向來配戴在胸口,裡頭藏了在下的一縷神識。可在下方才卻連那縷神識都尋不著,可見阿歛是被人刻意藏起來了。」
甚霄塵心念電轉,暗道:五師弟性情怯懦,不易與人起爭執,平日有師門餘蔭護佑,如今還有個玲瓏閣閣主把他當寶貝護著,且最常針對太鯤山的那個魔頭,還正在床下瑟瑟發抖呢,誰吃飽了撐著會去動他?除非──
甚霄塵皺起眉問道:「隔壁那幾個小子呢?你可有留意他們的去向?」
柳墨清壓下了耳朵,慚愧地道:「曾有屬下來報,說他們與阿歛一道出了書院,此刻已行蹤不明,恐怕他們便是和阿歛一塊失蹤的。」
甚霄塵聽罷霍然起身,召劍在手,低聲道:「我這就去找律見微討人。」
柳墨清立刻跳了起來,連珠炮似地勸道:「二師兄且慢!師兄憑何認定此事與他有關?他方才一直在書院正殿鎮守日月乾坤鼎,來賓全都看著呢,師兄貿然向他討人,恐怕並不妥當罷?」
甚霄塵垂眸睨了他一眼,道:「扣除師尊不論,此地元嬰修者只有我們三個,律見微與我有舊怨,與你也有矛盾,放眼望去,敢在此時得罪我等之人,已不做第二人想,自然是向他討人了。待我把劍架到他脖子上,看他還敢不敢抵賴!一來一往也就是半炷香的工夫,去去就回。」
柳墨清連忙巴住他的靴子,道:「眼下無憑無據,拿什麼去質問他?若阿歛真在他手上,恐怕也已成了人質,二師兄此去難道不怕打草驚蛇?」
甚霄塵道:「即便真不是他抓的,人在他的地盤上丟了,他難道不用給個交代?」
柳墨清眼看勸不住了,一時有些無措,卻突然瞄見後頭的床帳,靈機一動道:「二師兄還得看顧師尊不是嗎,不必勞煩了!」
經他這麼一說,甚霄塵果然僵了僵,柳墨清便又續道:「正如師兄對師尊放不下心,在下也同樣放心不下阿歛。他這般膽小,在下寧願趕赴他身邊,與他同生共死,也不想讓他獨自面對險境,二師兄若真要向院長討人,也請等到未時罷!倘若在下屆時還未傳回消息,師兄再去也不遲啊!」
甚霄塵腳步頓了頓,望向床榻思量了好一會,才低聲道:「能將這般肉麻的話掛在嘴邊,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柳墨清聞言感到不解,不由瞠目盯著他,生怕他又要去砍人。
甚霄塵卻收了劍,轉而取出符咒傀儡及若干防禦符咒,道:「罷了,你的真身如今到哪了?我與你同去一趟。」
1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XQ0OBJlQh
-待續-
感謝閱讀!歡迎愛心、書籤、留言!1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75p8XGxXA
我發現在我筆下的小弟子們就是負責受罪ㄉ1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3B0EpG5F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