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見微只覺有一道柔風撲面而來,越過了他朝後拂去,緊接著,庭院中便傳出「嘩」地一響,隨後是竹葉沙沙聲與倒塌聲,律見微神識一掃,發覺竹林已被削去一大片,斷面平整,彷彿遭人持劍斬落。
正是方才拂過他的「柔風」所為。
律見微不敢置信地瞠目望向封璐,卻見封璐神色平和依舊,可他那隻點在律見微眉心的手,卻讓律見微感受到了萬鈞壓力,分毫不敢動彈。
封璐又道:「你若還要裝傻,我可就不客氣了。」
律見微嚥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找回嗓音,澀聲道:「前輩是否有所誤會?晚輩雖讓鳳琪與太鯤山小弟子同行,卻並未留意他們的去向,前輩此言,倒像是責怪晚輩將他們藏起來了似的,實在冤枉。」
封璐面上笑意減少,輕聲道:「你不知道?整座碧海書院,都已被日月乾坤鼎的力量所籠罩,你卻說你不知情?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方才封璐應邀前來之時,便已猜測過,眼前的異常只有三種可能。
其一,幻術。然而封璐身份特殊,人界幻術很難逃得過他的法眼,故而封璐捨棄了這一項。
其二則是空間法術,可封璐已摸清了律見微的底細,知曉他並無這等能耐,那便只能是第三種了──那就是律見微使了有空間之力的法寶,並且早已將封璐等人牢牢困住,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動手腳。
因此真相便是,自昨日踏入碧海書院大門之際,他們就已進入了日月乾坤鼎籠罩的區域內。而書院中幾處幻術拱門的設置,也並非是為了風雅或神秘,反倒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來客無法察覺自己步入了「蛛網」當中。
律見微聽見封璐一語揭穿此事,不由瞪大了眼,喃喃道:「前輩為何會知曉……」
封璐不打算向律見微解釋,也無暇顧及他為何要這麼做,只想要讓他放人。於是封璐又掃了他一眼,道:「你方才答了什麼?我年紀大了,聽不清。」
他那一眼看似輕柔,卻如吹毫即斷的利刃,使人不敢攖其鋒。
律見微只一見,便已遍體生寒,只得強壓心頭驚駭,閉目道:「既然前輩堅持,我便為您仔細探查一番。」說罷,他的神識便透過日月乾坤鼎,一一訪查了每處比試場,片刻後,他卻猝然睜目,驚疑不定地望向封璐。
封璐問道:「找到了?他們此刻身在何方?」
律見微僵硬地頷首,道:「前輩且看屏風。但請容晚輩解釋,這處是專為書院弟子設置的試煉,晚輩也不清楚他們為何會出現在此──」
屏風上果然浮現了幾人的身影,正是韓歛與方應真等太鯤山弟子。他們行色匆匆,似是遭到了追擊,便自河川上蜻蜓點水飛奔而過,這才甩開了窮追不捨的書院弟子。
封璐發覺其中並無甚霄塵和柳墨清二人,不由分了神。而就只是這一時心神鬆懈,四周環境便悄無聲息地改動了,除卻座椅與屏風之外,屋內傢什盡數消失,融作一片空無一物的白。
律見微稍稍找回了場子,這才勉強鎮定了些許,道:「前輩既知此處也是日月乾坤鼎壟罩之地,就該知道此地一切皆為我所用,雖然這些太鯤山弟子捲入試煉之事,實非晚輩刻意為之,但事已至此,晚輩亦不願放棄這般大好局勢。」
封璐卻滿不在乎地收回了手,淡淡道:「丹鼎由你操縱,你自是此處的主人,但是你莫要忘了,在丹鼎之外卻還有天地,我若當真想動手,那麼無論置身何方,於我而言都並無區別。」
律見微聞言,心臟突兀地一悸,但他從未聽聞太鯤山祖師有何等神通,便以為他只是在虛張聲勢。於是律見微只頓了頓,又道:「晚輩求索多年,這才總算得了還陽丹的線索,今日非得從您這問清楚不可,用上如此手段亦是情非得已,還望前輩見諒。」
封璐緩緩吐了一口氣,方道:「還陽自難留,碎玉豈能久……這詩也刻在了鼎身之上,你肯定見過。還陽丹違逆天道,不可現於世間,而你更不該利用書院弟子對你的景仰與信任,讓他們為你測試碎玉丹之效。」
此二種丹藥,曾經名列太坤山的兩大神丹,後來卻成了禁藥。律見微既然正在探詢還陽丹之事,不可能對碎玉丹無動於衷,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了──律見微早已煉成碎玉丹,並將它們用在小妖與書院弟子身上。
律見微訝道:「前輩果然知道──」他眉心一蹙,轉而辯道:「還陽丹涉及生死,或許當真拂逆天意,但那些院生資質極差,若非依靠碎玉丹突破,再經由試煉鞏固修為,他們至死都無法踏上仙途。晚輩實在不解,為何碎玉丹會與還陽丹一同遭到禁止?」
封璐不欲與他多說,轉而問道:「霄塵呢?他是否也在你所說的試煉當中?」
律見微狠狠一愣,心說此事絕無可能,可當他再次搜索鼎內後,神色卻倏然一變,隨即抬手比向屏風,道:「晚輩不知他是如何闖入的,但他確實也在裡頭。」一面說著,律見微面上流露出幾分不安,似乎甚霄塵在他心中就是一桶火藥,到哪都能攪得天崩地裂。
封璐再度望向屏風。屏風之上,甚霄塵騎著一隻七尾墨狐,正馬不停蹄地朝著某處趕去,頗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
封璐注視了他好一會,才深吸了一口氣,道:「好罷,我可以讓你知曉所有事,但你得立刻中止試煉,將霄塵、柳閣主和太鯤山的孩子們放走,同時擔保他們毫髮無傷。」
律見微聞言頓了頓,隨後他的眼底湧現驚喜之色,道:「多謝前輩成全。但實不相瞞,晚輩應付不了甚霄塵,得等到從您這問出真相後,晚輩才敢將他放出來。」
封璐轉過身,揹著手道:「無妨,但你可別後悔了。」
律見微不解他何出此言,再次感到有些忐忑。然而他探詢多年的真相近在咫尺,實在顧慮不了那麼多,便抬手比向座椅,道:「前輩請坐,想來您憂心座下弟子,必定心急如焚,晚輩便以神識交流探詢您的記憶罷?這是最切實的方式,數息間便結束了。」
「若真用這種方式,只怕你還找不到呢。」封璐低聲道了句,又道:「我既答應讓你知曉,便不打算再行隱瞞,你隨意看便是。」
說罷,他抬手輕輕一拂,四周便幻化出了逼真的景象,將他們裹在其中,二人的身影頓時顯得無比渺小。
眼前首先出現了一座巍峨仙山,氣派的山門之上有一面牌匾,寫道:太坤山。
這景象彷彿是鷹隼眼中所見,飛越山門之後,旋即飛向群峰之中,最終落在一處殿閣前。此殿古樸莊嚴,上頭的匾額卻相當簡明,只寫了「丹鼎峰」三字。
而在殿閣前的廣場上,一尊赤銅色丹鼎被擱置在正中,有如忠誠而肅穆的護衛,正是日月乾坤鼎的模樣,只是與它如今的模樣相較,卻少了些許歲月痕跡。
律見微失態地一躍而起,恨不能走入畫面當中,喃喃道:「這便是……」
封璐卻闔上了眼,這些記憶本就深埋在他心底,只是事隔久遠,他已有許久不曾回顧了,如今倒有些心緒複雜。
過了一會,他便聽見律見微壓抑的驚呼,再睜眼時,眼前畫面不再是太坤山,而是初成立時的九霄山。
彼時,封璐已與小龍隱居小世界多年,卻得知玄業等人創立了門派,因根基尚淺,遭到鄰近的仙門排擠,封璐為替友人撐腰,才破例出山走一遭,最終卻落得事與願違。他不但因此與玄業割席,還帶回一身傷勢。
話說從頭,當年九霄山初立之時,與鄰近的大小門派起了不少磨擦,便由丹門作為代表,派遣使者前來九霄山商議。
該使者是名長眉長鬚的老者,他在客席上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茶,隨即面露鄙夷之色,將茶杯放到一旁,道:
「明人不說暗話,這座山與我丹門邊界相鄰,卻因有凶獸作亂而住不得人,此番玄業真人與碧霄真人聯手除害,而後在此建立門派,本是理所應當。我雖代表丹門與其餘鄰近小派前來敲打,卻也不欲與你等為難。如若九霄山能滿足我所求,我便返回丹門,力倡與九霄山為友,如此豈非美事一樁?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碧霄性子火爆,當即拍桌喝道:「真真是豈有此理!你究竟是丹門使者,還是攔路劫財的山匪?若非丹門多年以來未能降妖,這座無主靈山也落不到我們手裡頭,如今倒好,我等替丹門解了疑難,丹門卻派你收買路財來了?」
玄業面色微沉,揚聲道:「碧霄,妳先少說幾句,讓他把話說完。」
碧霄杏眼圓睜,道:「你還想從山匪嘴裡聽到什麼高見?我不一劍捅死他就不錯了!」
玄業的臉色又黑了些,倒是時云生開口勸道:「妳且等一等,我等本就料定了會遭到為難,先聽他說完罷,若真不成,再讓妳把他打出去便是。」
九霄山成立後,三人的關係便略有改變,玄業心思縝密,負責統籌一切事務,逐漸圓滑世故了些許,碧霄卻仍是俠女作派,眼裡揉不得沙子,二人時有爭執,屢次皆由時云生居中勸解,故而他對此已駕輕就熟。
碧霄果然聽了進去,對那丹門使者怒道:「三句話以內說完。否則我的破蒼穹劍便不客氣了!」
那丹門使者還未回應,玄業便清咳一聲,道:「黃長老,請說罷。」
黃長老垂落的長眉抖了抖,屏息忍了一會,才用手中拂塵猛然指向封璐,道:「我派佚失的丹藥典籍,正是落在封璐真人手中!若他肯交出來便罷,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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