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璐出神了一會,才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不解,能有一位化神、五位元嬰的門派,想來也是頗有名望了,於情於理都該以禮相待,為何碧海書院弟子卻這般為難他們?」
甚霄塵本以為封璐是記起了什麼,聞言不由有些失落,便淡淡答道:「興許是主事者和太鯤山之間有仇隙罷。」
此時,那太鯤山的領隊師兄又道:「我等是劍修又如何?天下丹書典籍千千萬,即便未獲師長指導,難道還不能自學了?聚集來此的散修亦是這般,憑什麼我等就不能觀摩?」
碧海書院的弟子卻昂首道:「還不是丹門好心開設店鋪、販售丹方,卻遭一些無良野修剽竊,才會有你所言的千萬丹書。世人皆知,如今丹門便是天下丹術之宗,你等既打算觀摩學習,卻在此刁難我們書院之人,連一絲謙遜之心也無,我要如何放心讓你等借宿?」
封璐見幾名小劍修的臉色越發鐵青,忽地心念一動。甚霄塵恰在此時問道:「師尊想幫他們?」
封璐頓了頓,方答道:「確實如此。況且我總覺得,他們與我之間似有因果牽繫,不好作壁上觀。」
甚霄塵心道:祖師爺和徒孫之間,自然是有因果的。恰好他心情有些鬱悶,正好拿這個刁難人的蠢東西開刀。
於是他便伸展了下身子,淡然地道:「他們不過是差了個長輩撐腰,我去便是了。師尊在這稍待一會。」
甚霄塵道出這話的同時,幾縷清風迅速朝他匯聚而來,牽動了披散的黑絲與髮辮,僅在短短數息後,他的氣勢變得凌厲無比,修為亦迅速攀升至元嬰。
封璐親眼看著這一番變化,不由微微瞠目,心底卻並未十分訝異,畢竟這幾日同行下來,他早已察覺甚霄塵的神識強度不亞於他,修為自然不可能只有築基期。
隨後甚霄塵二話不說,便掠至五名小弟子身前,對那書院弟子道:「我便是他們的長輩,你還有何疑問?」
那書院弟子只隱約見到黑影一閃,便被境力衝擊得飛了出去,摔得像隻四腳朝天的烏龜,怎麼掙扎都爬不起來,過了好一會,那道可怖的力量才稍微收斂。
書院弟子覺得丟了面子,勉強爬起後便勃然大怒,大聲嚷嚷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無禮!」
這名書院弟子卻不曉得,像甚霄塵這般的元嬰修士若真要對付他,連手指頭也不必動一下,於他而言的羞辱,在甚霄塵看來連戲耍也稱不上。
甚霄塵冷哼了聲,睥睨道:「井底之蛙便可不知天高地厚了?勸你不要托大,信不信由你,像你這般煉氣期的書院弟子,無論折了多少個,你們碧海書院院長都不會敢向我追究。」
五名太鯤山弟子亦感莫名,畢竟甚霄塵長年在外,親眼見過他的弟子並不多,只有為首的領隊師兄覺得他有些眼熟,於是幾人不由面面相覷,暫且無人發話。
書院弟子瞪大了眼,正欲再言,卻有一道神識挾著烈火般的氣勢,自書院深處殺了出來,只短短一瞬,便與甚霄塵神識交鋒了數個來回。
書院弟子首當其衝,他的口鼻與眼角溢出鮮血,猝然暈了過去,然而在他摔到地上之前,卻又有一道神識介入二者之間,如同一道薄透卻柔韌的白練,轉眼就將正在爭鬥的兩道神識輕巧地隔開,也將那書院弟子挪到了一旁。
下一刻,封璐現身於甚霄塵身側,與他並肩而立,道:「我知道不是你先動的手,但這裡低階修者眾多,若誤傷無辜可就不好了。」
開口的同時,封璐抬手凌空一點,一道靈光便悄悄融入書院弟子體內,那書院弟子猛然驚醒過來,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子,赫然發現自己滿臉鮮血,不由驚恐地哇哇大叫。
甚霄塵白了那書院弟子一眼,接著便施展威壓將鄰近人群逼退,以免再次殃及無辜,接著又扔出了幾張符,隔絕了人群的嘈雜及書院弟子的哀號聲。
符咒生效之際,一張傳音符正巧停到了師徒倆面前,一道男子的嗓音從中傳出,道:「還真是稀客。甚仙君今日貴步臨賤地,怎麼不事先知會一聲?」這道嗓音聽來沉著儒雅,言語中卻似有不愉。
甚霄塵卻半點也不客氣,只冷冷哼了聲便回嘴道:「這不是怕你還在記仇,反而阻擋我入內嗎。」
那道嗓音沉默了下,方道:「甚仙君說笑了,少時的切磋較量,在下如何還會放在心上。想來是在下疏於教導,才使得書院弟子未能妥善應對,倒引起甚仙君誤會了。」
甚霄塵挑起眉,道:「既然如此,我受人所託,帶了這幾名小弟子前來觀摩,你應當也有肚量能容忍了?還不放行?」
那嗓音回道:「這是自然。」他頓了頓,方又道:「在下已命碧海書院首席弟子前來招待諸位,請稍候片刻。不過,在下還不知曉,與甚仙君同來的這位是何人?」
甚霄塵言簡意賅地答道:「是我師尊。你問這做什麼?」
「喔?」那嗓音透出了幾分驚訝,隨後便對封璐道:「原來是封仙君,久仰大名了。晚輩律見微出自丹門渺隱峰,乃是第一百零六代傳人,也正是如今碧海書院的院長。可惜晚輩尚有要事在身,無法親自出迎,還請您見諒。」
封璐本就一頭霧水,此刻聽了這話更加詫異了。他雖也與幾名丹門長老相識,卻只是泛泛之交,且他素來行事低調,應當沒幾人知他名號,怎麼這書院院長待他這般禮敬,立刻就轉變了態度?
但他還未答話,甚霄塵便插言道:「前倨後恭,為時已晚。這些寒暄就省了罷,我等劍修向來直來直往,你不必這般虛與委蛇,省得我聽了都替你憋得慌。」
甚霄塵仍然不留半分情面,惹得傳音符彼端的律見微再次沉默,方又道:「那就恕在下招待不周了。封仙君若肯賞光前來與晚輩論道,只須讓書院弟子傳話告知便可,晚輩隨時恭候大駕。」
說罷,那傳音符便像鞠躬般折彎下來,轉眼便燒成了灰,顯然律見微是當真不待見甚霄塵,卻還是對封璐盡了禮數。
對話完畢後,甚霄塵便撤了符咒,與此同時,三名書院弟子也抵達了正門,他們所著服飾與丹門外門弟子相似,都是白底朱紋,只是材質不如正統弟子精貴,也並未繡上丹門印記。
為首之人看上去年紀很輕,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與其他書院弟子不同的是,他的修為已至築基中期,即便是真正的丹門弟子,進境也未必有他這般快速。
他慎重地對幾人拱手一禮,低頭時露出了額角的一片火灼疤痕,不卑不亢地道:「在下鳳琪奉院長之命,前來招待幾位太鯤山的貴客,請隨我來。」
他說罷便轉過身朝書院中走去,而另兩名書院弟子,則取代了方才受傷的同伴,繼續核對來客身份。
太鯤山小弟子們卻都看傻了,一時竟無人上前,甚霄塵便瞟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幾個沒聽明白嗎?還不速速跟上?」
接著,甚霄塵拉住了封璐的手,低聲對他道:「走罷,我一會再向師尊解釋。」
◆
書院彼端,院長律見微猛然睜目,額上的冷汗緩緩淌落下來。他的雙唇因方才的神識交鋒失了血色,平時的冷肅威嚴蕩然無存,只餘下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將平貼在丹鼎上的手掌收回,而那尊半人高赤銅色丹鼎的光輝,也隨之逐漸暗了下去。
他瞠目出神了好一會,才想起要收拾自身的狼狽模樣,一面喃喃道:「……怎麼會是他?」
甚霄塵現身的那一刻,律見微原先的計劃便被全盤推翻了。原本他只想讓書院弟子稍加為難太鯤山小弟子,隨後再派得意門生去替他們解圍,順道以招待為由,監視那些太鯤山小弟子的動向。
律見微千算萬算,卻沒有料到甚霄塵竟會親自前來……他明明聽聞甚霄塵一直在魔域遊歷,帶弟子的差事根本不該落到他身上。
至於與甚霄塵同來的那位白髮男修,甚霄塵雖然宣稱是他的師尊,也就是太鯤山祖師封璐仙君,律見微卻並不十分相信。
畢竟打從太鯤山正式立為一派之後,修真界已許久未曾有過封璐仙君的消息了,甚至有人認為封璐仙君已經殞落,然而甚霄塵都已這般介紹了他,即便那人只是冒名頂替,旁人也不好深究。
不過雖然律見微對此半信半疑,但出於自身目的,律見微還是將他視作真正的封璐仙君來對待,不敢有所冒犯。
沉思之際,他再次垂眸望向丹鼎。這尊丹鼎名為「日月乾坤」,乃是他師承的渺隱峰一脈傳下的法器,然而這丹鼎倔得很,從來不肯認主,即便是渺隱峰歷代傳人,也都必須透過相應陣法,才能將神識烙上日月乾坤鼎。
然而方才太鯤山的小弟子一到,日月乾坤鼎立刻就躁動了起來,律見微不得不拋下貴客,匆忙趕來,這才發覺他烙在鼎上的神識有所鬆動,顯然是丹鼎正在排斥於他,以便尋找其認可的真正主人。
律見微不由蹙起眉,輕聲抱怨道:「老祖宗,我渺隱峰源遠流長,傳承古老,向來都是一脈單傳以維持正統,從來不敢有閃失,為何您始終不認可我們這些傳人,非要找外派的人呢?」
丹鼎並未回應於他,襯得律見微越發像是在自言自語,但他也已習慣了,並不介懷,甚至續言道:「可即便如此,律某卻仍比任何人,都要更期盼您認主的一日到來,即便對方已有師承也無妨……總會有辦法的。」
他一面低語,一面想起方才透過神識窺見的甚霄塵,心道:過了一百多年,甚霄塵身上帶著毒刺般的氣質,倒是半點也沒變過,還是一樣令他感到刺目。可偏偏,百年前頭一個引起日月乾坤鼎興趣的人,也正是甚霄塵。
「為何非得是他……」
律見微瞇了瞇眼,隨後重新調整神情、整理衣冠,直到讓外人看不出他的絲毫破綻,才回到花廳重新面見貴客。
◆
進入碧海書院後,五名太鯤山小弟子反倒變得噤若寒蟬,只不斷互相使眼色,弄得眼睛都要抽筋了。
一來,他們總不好在書院弟子面前竊竊私語,二來,那兩位捎帶他們進來的「前輩」,修為也必定在他們之上,若他們互相傳音,前輩們必然會察覺,甚至能直接將傳音內容聽去。
他們最終推派出年紀最小的師弟,往他肩背一頓亂拍權作打氣,便將師弟推到最前方,害得那小師弟險些栽跟頭。
封璐自方才就在留神這群孩子的動靜,便及時回頭把那小弟子扶住了,提醒道:「當心啊。」
「抱、抱歉。」小弟子連忙站好,同時感覺到了甚霄塵在瞪著他,可他還是硬著頭皮道:「其實……晚輩是想要詢問二位,我等該如何稱呼二位前輩才好?」
甚霄塵並未正面回答,只道:「你們就當自己運氣好,撞上我難得想行善便是了,何必計較我的身份。反正作為東道主的律見微都沒說什麼了,還要你們瞎操什麼心?」
幾名小弟子聞言,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糾結神情。
甚霄塵並不在乎他們糾結與否,自顧自繼續向前邁步,卻忽然聽見封璐傳音對他道:「霄塵,我得向你坦承一件事──數日之前,我似乎在一個門派裡闖了禍,因此最好別讓這些孩子認出我來,若真要介紹,便替我編個身份罷。」
甚霄塵腳步微頓,不由悄悄瞥了封璐一眼,但他實在想不通師尊是哪根筋搭錯了,只得傳音問道:「師尊先前怎麼未曾向我提起?究竟發生何事?」
封璐目視前方迴避他的視線,傳音解釋道:「其實我也說不清楚,當時我一睜眼,便已身在一個陌生門派中,還見到了滿地妖魔屍首,和一名陌生男修的遺體,我當時怕惹麻煩,便立刻溜了。但我方才突然認出來,這些小弟子衣角的紋樣,和那門派的人是同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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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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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章節都好難切,不過總算讓中BOSS出場啦。猜猜霄塵要怎麼介紹師尊(⁎⁍̴̛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