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很確定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湛藍的天空開始有昏濛的橙色暈染,本來冷清的街道開始出現大量放學的高中生。校車把他們放到不遠處的便利商店,而他們買一杯汽水後不約而同地往她身邊的公車站走來,用他們體育課後的汗味包圍她。黎縈安只能以她出門前擦在肩頸間的玫瑰香膏抵禦這種不適感。
交叉站立的腿部微微發酸,黎縈安不得不調整姿勢,扶著公車站牌,低頭沉吟是否該脫下這磨腳跟的藍色高跟鞋。她為了對方而向公司請了半天假,站在公車邊等候了一個小時半,而那個人卻始終沒有來。黎縈安放棄脫掉鞋子,畢竟對她來說,將自己的腳掌、趾部,暴露在這樣的場合令她不自在。
「叭叭——」隨著她今天看見的第三台校車經過,司機對著站在馬路中間的痴呆老奶奶按下喇叭。就在這個時候,她期盼已久的手機傳來一絲震動,而震動過後便是一個青年從校車上急忙趕下來,將老奶奶扶到馬路對面。
黎縈安並不在乎。抬頭看了眼那個青年後便低頭看對方傳來的訊息:「我到了。」她傳訊息回去,告訴對方自己正在公車站牌邊,穿著寶藍色的高跟鞋與白襯衫、黑窄裙。她相信自己的打扮在一群乳臭未乾的學生間再明顯不過。
重新抬起頭,校車的學生已經一一下車作鳥獸散,然而她等的人似乎並沒有到來,清一色都是些穿不同學校制服的學生。她低下頭準備再次提問,但馬路對面卻有一個男孩對著她揮了揮手。
「不會吧?」
黎縈安不可思議地看著剛才那個扶老奶奶的青年,而他揮著的手機正顯示出了他們的對話紀錄。
02
咖啡的濃郁香味壓過了檸檬氣泡水的清甜氣味。
黎縈安打量著對面的陽光青年,抿了口咖啡,問出她在剛才看到他第一眼就已經很疑惑的問題:「這件事情,有經過你爸爸媽媽同意嗎?」
制服上縫著「朱靖澄」三個字的男孩抬起頭,嘴裡還叼著塑膠吸管,有些心虛的將眼睛轉到一邊,自此黎縈安終於受不了剛才等了他一個小時半,結果換來的竟然是一場空。
「同學,你知道這樣我是不能交給你的對吧?」黎縈安不禁扶額起來。
「我知道,但我真的很想要……」朱靖澄語音未落,她便打斷他的話。
「這種事情不是你想要就行的。你連爸爸媽媽都瞞著,這樣是要怎麼保障她到了你那邊不會出事情呢?」黎縈安見朱靖澄還想說話,頭痛地繼續說道:「你也不是沒有跟我聊過,怎麼會不知道我有多珍惜她,現在會想幫她找新的歸宿都是因為我就要被調去國外了,沒辦法帶她一起。」
「我知道的。」朱靖澄鬆開吸管,抿緊嘴唇。
「你怎麼會知道?就一個小屁孩還想著要在網路上偷偷領養貓,那些飼料錢、護理錢、美容錢,你真的付得出來?」黎縈安轉頭看向窗外,夜色已經降臨了,只留地平線的一絲絲橙光。「不說你要養貓沒對爸媽交代這事,我看你就連還沒回家這事都會害怕了,是要怎麼照顧箱箱?」
「我……我是真的很喜歡箱箱,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朱靖澄低眼說道。
「上一個找我領養的人也是這麼說的。結果我找人調查對方,對方是做什麼的你知道嗎?」朱靖澄搖搖頭,黎縈安情緒激動的說著:「是非法經營繁殖場的!要是我沒有好好審核對方,你能想像我養八年的貓就這麼被送進那種地方被虐待嗎?」
「對不起。」朱靖澄聽此,愧疚的低下了頭。
黎縈安長長吁出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你走吧,帳我等下一起結了。反正箱箱的事,你要接手,那是絕對不可能。」
朱靖澄木納地點了點頭,揹起一邊的斜背包,嘴裡囁嚅著一句對不起,將椅子靠回原位後便失落地離開了。黎縈安背靠在椅背上,手放進包包裡,拿出錢包喊來了服務生。
「服務員,結帳。」
「剛才離開的那位男同學已經結完帳了。」
黎縈安從咖啡廳二樓望著垂頭喪氣離去的男孩,不禁低罵了聲。
03
回到家,黎縈安斂起平常的疲態,捏著聲音喊了箱箱的名字。
隨著她呼喚,一隻優雅的布偶貓從箱子裡探出頭,開心地喵喵著向黎縈安跑來,毛絨絨的身體鑽進了她的懷裡。「嗯,妳怎麼這麼溫暖又這麼香呀?」黎縈安緊緊抱著箱箱,她也像是回應一般地喵了一聲。
在黎縈安的撫摸之下,箱箱舒服地湊著她的耳朵呼嚕起來。黎縈安覺得她的箱箱好可愛,真的好可愛,但卻也正因為她們對彼此的那一份依賴,黎縈安默默埋在箱箱鬆軟的白毛中哭了起來。那是箱箱的味道,而她多希望箱箱能永遠跟她一起。
黎縈安不捨得將箱箱送給別人,但她沒有家人,朋友又不願意幫這個忙。她找人領養箱箱並不是因為工作被調,而是身體檢查出了腫瘤,是惡性,是末期。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了起來,但明明她才二十五歲,還有大好的光景。
「箱箱,如果把妳送給別人,妳會不會很難過?」黎縈安吸著鼻子,托著箱箱的胳肢窩與她清澈的藍眼睛對視。箱箱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一樣,濕潤的粉色鼻子往前蹭了蹭黎縈安的鼻頭,而就在這一刻,黎縈安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箱箱,箱箱……」
黎縈安抱緊了她,眼淚與血沫沾上了箱箱的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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