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鬱的森林裡,穿著一身透明裙裳的少女正翩翩悠轉著曼妙的胴體,雪白的膚色與一片深意的綠搭配起來,襯得少女阿鴞羅像是森林裡的精靈,無憂無慮的飛舞穿梭。
阿鴞羅柔軟的褐色長髮就像是樹木的皮膚,也很貼近大地,但卻又比任何一種樹皮、沙土還要更柔順分明。村裡的女人都很羨慕阿鴞羅的一頭秀髮,便常常趁著阿鴞羅在河邊洗澡時躲在灌木叢間偷窺她是如何保養她及踝的長髮的。
然而女人們發現,阿鴞羅的保養便是不做任何保養。她不似鎮裡的婦人會把山澗的淤泥塗抹在自己臉上、髮上,也不會像大祭司使用少女的鮮血來維持自己的年輕。她們曾經懷疑阿鴞羅是跟大祭司一樣擁有魔力的巫女,但眼前的女子只用溪水清洗身子,這不得不讓她們打消這個懷疑,而產生了更多的懷疑。
阿鴞羅今年已經十五歲,再過三天便是她的十六歲生日,但其實村人跟阿鴞羅自己都不知道她真正的生辰,這只是撿回阿鴞羅的老人在河邊遇見她的那一日。
據老人的說法,阿鴞羅的身子當時是沒有包覆任何東西的:沒有他們平常編織的麻布,也沒有用任何葉片裹著……阿鴞羅是面朝河水的漂流過來的,白嫩的背部在清澈的溪水上漂呀漂的。
「我當時還以為這女娃死了的。」老人阿勒曼總是抱著年幼的阿鴞羅,到處去跟左鄰右舍、認識的或不認識的,宣傳阿鴞羅的這等奇事;不知不覺間,阿鴞羅便也成為了村子裡的紅人。而「阿鴞羅」一名便是大祭司所取的,在他們的語言裡有著「奇蹟的森林」的意思。
阿鴞羅是被阿勒曼所養大的,但實際上阿勒曼是村裡出了名的瘋人,所以阿鴞羅其實是在有一餐沒一餐、沒有人教管的生活狀況下所長大。
她總是會趁著沒人注意時跑入森林裡,具體做的什麼也沒人知道,大家只知道只要阿鴞羅進去森林,森林的動物總是特別多,野兔就像是特別出洞要一探阿鴞羅的美貌,雀鳥就像是特意要聚到她身邊跟著她一起唱歌似的。
到後來,就算阿鴞羅沒告訴他們她去森林裡了,以打獵為生的村人們一見森林的動物變多、都跑向同一個方向,就已經知道阿鴞羅跑進森林了,而且還總是往深處跑去。
「阿鴞羅,妳往森林裡走吧,這幾日村子的肉食已經不夠吃了呀。」大家發現這件事之後,甚至會有一些捕不到獵物的男人跑來找阿鴞羅,這麼央求道。
然而阿鴞羅從不正面回應或拒絕,她只會沉默的坐在油桐樹上,面對森林背對村莊,透過樹冠層的葉片望著遠方皎然的月光,臉部向夜空仰去,穿在她身上的白色的麻衣此時就像是會發光一樣,以她為中心向外散發著一抹淡淡的光輝。
來央求她的男人們站在樹下向上望著不發一語的她,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平常脾氣再差的男人在看到她完美童真,精靈似的側顏後也會突然發不了脾氣,所以也就不了了之的走了。
阿鴞羅在他們走後,總會輕輕地哼起她還在母親的子宮裡時聽到的歌謠,沒有歌詞,只有像是河水的自她喉間發出的泠泠聲響。
有一回,暗戀她的少年瑪雅洛聽到了,便照著她哼的旋律節拍作了詞。瑪雅洛是其中一個會來央求她往森林走去的獵人,但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樣,他經常來央求,卻沒有一次是跟其他人的目的相同的。
「阿鴞羅,跟我一起往森林走吧,我們一起在森林深處建築一個有梅花鹿與夜鶯的家。」瑪雅洛真摯的朝著寧靜的阿鴞羅喊道,望著她沾著河底淤泥的潔白小腳在樹椏之間輕輕晃盪,時間、月亮與河水一起從東方流向了西方。他著迷於她跟森林一樣寧謐的側顏。
瑪雅洛在遠方翻起魚肚白之際往村落的方向走去,卻停在了一個小稼倉後,在濃濃的稻穀曬乾熟成的味道裡,聽見了少女如河水般在空氣裡清脆蕩漾的歌聲。他伴著阿鴞羅的哼聲,將他譜了數夜的歌詞伴著旋律唱出:
往森林的深處去吧,奇蹟的阿鴞羅吶
往河的上游去吧,循著梅花鹿的足跡吶
往雲的深處去吧,蓊綠的霧已經升起了吶
往森林的深處去吧,河的子宮即是奇蹟的誕生處吶
去吧、去吧,森林即是阿鴞羅的出生地吶
阿鴞羅即是森林吶……
瑪雅洛像是公雞的啼叫般孔武有力的歌聲穿透過森林的晨霧,穿透過阿鴞羅神秘蓊鬱的內心,穿透到了森林的另一端。阿鴞羅聞聲,並未停下哼著的曲調,而是將第一次的回應獻給了稼倉後的青年瑪雅洛。阿鴞羅回首,如油桐花絲般粉色的嘴唇微微張開,歌聲便是自那裡發出的,她淺淺的勾起一抹不明顯的弧度。
瑪雅洛凝視著她贈與自己的淺然笑意,咧起了一嘴白牙,晨曦開始灑落在兩人的身上,大量的金黃盡灑落在瑪雅洛麥色的赤裸臂膀上,在阿鴞羅身上則是點狀的淡色光輝,比瑪雅洛的還要再柔和含蓄些。
「阿鴞羅,追尋妳的心吧!」瑪雅洛向遠方的她大喊道,如公雞的啼鳴。阿鴞羅轉回了頭,望向森林,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入到森林裡。因為她的心便在森林深處,無人可見的地方。
她如油桐的乳白色花瓣般輕巧落在地上,一閃身便入了森林之中,待瑪雅洛赫然回神,阿鴞羅的身影已然進入到了森林,在他望不見、尋不著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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