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過後,鄭賓灝與歐白水不斷追問趙玖豐有關花解語的事情,趙玖豐本著師徒情義,絕口不答,鄭賓灝氣得吹鬍瞪眼,卻因膝下無子,又極其痛愛這個義子,無可奈何作罷,便跟著歐白水離去,大宅再次剩下趙玖豐與一班傭僕,冷冷清清。
又說花解語不辭而別後,趙玖豐一直悶悶不樂,花解語卻是一去不返,使趙玖豐思念之情日增,不論吃飯走路,腦際都浮現花解語的一顰一笑,當真如辰勾盼月,望眼欲穿,也因此不知打翻多少杯碟,摔過多少次跤。
直到這天,趙玖豐見風日晴和,便溜了出去散心。這等富家子弟,終日無所事事,洛陽大街都早已逛熟,如今再行,都是重重覆覆的攤檔,甚感無趣,眼見不遠處有間賭坊,趙玖豐平時循規蹈矩,嫖賭不沾,但此刻失落惆悵,也顧不得惹人詬病,豁然開去,大搖大擺走進賭坊。
只見布後裡頭光線昏暗,烏煙瘴氣,幾張賭桌均聚著人,全是流氓地痞,口中盡是穢言污語,形相粗俗,教人一看生厭。趙玖豐皺了皺眉,卻好奇心起,走到一張賭桌的人群後偷看。
桌上八人正賭著牌九,只見莊家一臉慘容,地高九打頭,武五梅花打尾,牌面甚差。而其餘幾人都有著甚麼孖人七點,孖板凳八點,對家牌頭還擺著雙天,環顧全桌,頂多贏一兩家,定要輸個血本無歸。
然而趙玖豐對牌九一竅不通,只見各人不斷洗牌砌牌,不知如何就分出勝負,莊家對家還勢如破竹,連贏三局,便插嘴道:「這玩意有甚麼好玩?都給這位漢子贏好了。」
眾人回轉頭來,見是個乳臭未乾的富家子弟,紛紛破口大罵的道:「操你奶奶,你懂個屁?」「兀那小子,夠膽便坐下來跟大爺玩玩!」「老子輸得不爽,你要是贏了瞧走不走得出這門口!」趙玖豐見群情洶湧,便訕訕的道:「我也是說說而已,大爺們別太認真……」正退開去,卻被人強行拉著坐下,聽得背後有人說道:「『醉風賭坊』豈是想來便來,想去便去的地方?坐下!」說話的人便是李猛熊。原來這間賭坊亦是醉風樓老闆賀真的業產,這天李猛熊見醉風樓閒來無事,便來到賭坊過兩番手癮,順道看場,恰好剛才連輸幾局,心情不佳,正要找人發洩,竟誤打誤撞碰見趙玖豐這個衣著光鮮的小白臉,又見他呆頭呆腦,心想有利可圖,自然不肯放過。
趙玖豐顫聲道:「各位大爺,我不懂賭牌九……」李醒熊卻也在旁邊坐了下來,冷笑道:「這叫禍從口出,下注!」
趙玖豐甚不情願的袋裡取出一百兩銀,說道:「我只得這麼多……」李猛熊一手搶過,扔在賭桌上,道:「發牌!」
趙玖豐連聲叫苦,只得硬著頭皮接牌。待得桌上八人派發完牌,只聽見觀眾有人「咦」的一聲,原來趙玖豐抽中武子的丁三和二四。牌九共有三十二張牌,當中分別有文子和武子,文子有十一種兩張相同的牌,武子則有四種兩張點數相同,但圖案不同的牌,以及兩張單獨的牌。而丁三和二四,正是那兩張獨特的牌,砌在一起便是對牌最大的「至尊寶」,若果趙玖豐打出至尊寶,任另組牌面點數如何,也是穩和不虧。只是趙玖豐心中茫然,胡亂砌了一番,竟砌成板凳跟二四,紅頭十跟丁三,變成七點和六點,教得背後的人哄堂大笑。
但見李猛熊作莊,持著雙地和雜七,趙玖豐無論哪組牌都輸給李猛熊,自然是把一百兩全部輸光。但趙玖豐見無緣無故將一百兩奉上,心中大有不忿,便大聲喊道:「我本來只想過來看看而已,再說我根本就不會賭牌九!這間賭坊欺壓良民,我要報官!」
李猛熊臉上一沉,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們規矩便是逢進來的一定要賭兩把,這連官府的人也要遵守,難道你覺得做官的就不會賭錢?」
趙玖豐答不上話,見旁桌賭著骰寶,心中一喜,只道骰寶不用技巧,只需要運氣,就算輸也心甘命抵,便道:「那我們賭這個,只要再賭多把,便可以走了吧?」
李猛熊點點頭,道:「當然,但我們規矩每次下注三千兩。」
趙玖豐張口結舌,囁嚅道:「三……三千兩?」
「當然,來得醉風賭坊的不是一方富賈,便是英雄好漢,出手豪氣闊綽,若像你剛才下注區區一百兩,只教人貽笑大方。」事實醉風賭坊只有窮途落魄的流氓,紛紛想一試手氣賺番快錢,甚麼商賈俠客,每注三千兩都是李猛熊胡謅而已。
「但我哪來的三千兩?」趙玖豐卻信了,臉上苦惱道。
李猛熊道:「這個容易。」便把一張銀票塞到趙玖豐手裡,又用筆記錄在簿。「要是你贏了,只需把三千兩歸還,其餘的歸你。」
趙玖豐想了想,道:「如果輸了呢?」
「欠債還錢,天公地義,便要把三千兩還給我。」李猛熊道。
趙玖豐思前想後,只覺怎樣都不划算,然而李猛熊搬出規矩來,自己也怨不得人,只好怪自己從開始就不應踏進賭坊。幸而趙玖豐本來便是順來逆受的人,便拿著銀票,興致勃勃地走到賭骰寶的一桌。
桌上擺著一張寫著形形式式注碼的圖紙,有大小、點數、雙骰和圍骰,賠率自然是最難出現的圍骰最高,大小最低。李猛熊一邊把圍桌的人趕走,一邊派人混進裡頭,趙玖豐看得奇怪,卻不敢多問。待得莊家搖骰完畢,便是下押之時,趙玖豐求贏,毫不猶豫押到「大」處。
李猛熊湊到趙玖豐身旁,笑道:「小子運氣不錯。」
趙玖豐不明所以,一臉愕然,只見莊家開盅,三顆骰子為一四六,十一點大,趙玖豐大喜道:「那我走啦,贏的錢不要了,你留著吧。」說罷便打算轉身離去。
李猛熊卻道:「且慢。」然後用力在賭桌一拍,骰子變成了一三四,八點小。「你輸了,把三千兩還來。」
趙玖豐立時著急的道:「冤枉,冤枉!哪有像你這麼賴皮的人?明明剛才開著大,是你出術才變成小!」
李猛熊向桌旁的人問道:「你們看見我出術嗎?」眾人均是搖頭。此刻趙玖豐才明白李猛熊故意為難,又見眾人兇相畢露,看得自己冷汗直流,身體簌簌地顫抖起來。
「我只問你一句,有沒錢還?」李猛熊眼裡閃過寒光,神情肅穆冷酷。
「我……回家……拿給你……」趙玖豐害怕之極,牙齒格格作響,連說話也說不清楚。
「那便是拖債!給我打!」還未說完,身旁的人已把趙玖豐拉到後巷一角拳打腳踢。那群賭坊打手將平日受盡的怨氣狠狠發洩下來,下手自是毫不留情,更有人吐痰唾涎,解開褲襠小便,只教趙玖豐臉容扭曲,傷痕累累,受盡屈辱。
「臭小子下回碰到大爺,記得跪地拜見,老子還可以勉強賞你幾拳!」李猛熊打了十多幾拳,越打越是起勁,卻倏地聽得一陣風聲,回神一看,身旁的人竟被瞬間擱倒,均是咽喉斷開,絕氣斃命。
李猛熊心中駭然,只見巷尾站著一個以布蒙面的黑衣人,斗篷隨風飄揚,昂然撟著雙手,極具氣勢。
李猛熊雖是彷徨,嘴上卻硬道:「來者何……」還未說完,突然眼前一黑,黑衣人竟已湊身過來,只覺後頸一痛,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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