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西湖各散東西,花解語因小靜而意氣消沉,故此打算找回無依無靠的徒弟,把他接回敦煌千佛洞請示師父,三代師徒聚在一起,誰也不必流落在外,孤苦伶仃,自己也從此不問世事,退隱江湖。至於調查落花派的命令,相信師父總不會忍心讓自己日夜漂泊,提心吊膽,再不批准,就哭鬧一場,師父就會心軟下來。
花解語四番調查,得悉趙玖豐被人帶到汴京,猶恐此行危險,便讓女孩回去,自己孤身一人上行。連日追蹤,終於趕上步伐,當日茶館鬧場的男子和樊樓的小二,也是花解語的易容傑作。她一直於心有愧,覺得虧待了這個一塵不染的徒弟,才致他墮入魔道,卻不知他曾經對自己恨之入骨。
此際趙玖豐心裡亦甚是複雜。他為報答義父養育慈護之恩,有若臥薪嘗膽,不惜一切決意報仇,後來卻得知義父不是心甘情願,還有加害之意,報仇也並非那麼重要了。細心一想,花解語殺不殺義父,亦沒甚麼大不了,恨意淡化,整個人霎時毫無目標,營營役役,到頭來卻只是浮雲幻影。
兩人眼神閃縮,曖昧不明的對望了好一陣子,沉默無聲,無言以對。花解語心下愧疚,欲言又止,趙玖豐恍恍惚惚,心裡交戰。過了良久,花解語才道:「豐兒,師父對不起你。」
趙玖豐聽得她叫得這般親暱,全身一顫,畢竟只有義父才會如此稱呼自己,然而又想到義父被她殺死,嘆了口氣,沒有說話。花解語也是嘆了口氣,道:「師父那天不辭而別,都沒好好待你,害你誤入歧途。」
趙玖豐搖搖頭道:「過去的事就罷了,我也不想再提。」
花解語道:「可能你不知道,落花派不僅是師父的對頭,同時是武林公敵,他們作奸犯科,都不是好人,你怎會跟他們混在一起?」
趙玖豐默念還不是因為你,卻沒說出口,只望著花解語怔怔出神。驀然回憶當初相遇時如何為她神魂顛倒,經歷跌宕之後,早已遺忘那份青澀。只是今天重逢,見她嬌豔如故,又復怦然心動,然而自己落魄失途,自卑油然而生,道:「我自願的。」話中大有晦氣。
花解語愣了一愣,正想訓斥,但想得他身世可憐,自己為師不教,也大有責任,便柔聲道:「我不怪你,畢竟你不知江湖險惡,只是落花派這種邪魔外道,就連師父也難以對付。現在我都不想去惹他們啦,而你義父又不幸被害,無人可依,不若我們兩師徒回去敦煌見過太師父,從此不出來了。」
趙玖豐聽她提及義父,卻沒有任何悔疚,心中惱怨她怎可如此厚顏無恥,忍不住大聲道:「義父是你殺的,你居然無動於衷,還要來裝好人?」
花解語一愕,道:「你說甚麼?」
趙玖豐心中激憤,漲紅了臉,道:「那日你在一葉樓挾走歐幫主和峨眉掌門逃到西湖,消息一早傳遍,我義父一直跟著歐幫主辦事,除了你,還有誰會殺他?還要假惺惺的為他立墳,你以為會騙到我嗎?」
花解語恍悟過來,方知道他一直誤會自己便是兇手,也許因此心生怨恨,才會投身視自己為眼中釘的的落花派,聯手對付自己。此刻胸口彷彿被巨石擊中,心中一沉,無辜的道:「豐兒,事情並非這樣……」
趙玖豐滿腔惱怒,又豈會聽她解釋,繼續道:「本來你不提這事,我也打算就此作罷,只因義父不過為勢所逼,才會收我為子,我亦放棄為他報仇的念頭。可是我倒希望他別養我,我出世至今,有哪刻不是被人擺布?我貴為皇子,卻無端被人擄走,變成草野之民;我敬愛的義父,也不知他有否一刻真心真意;明明說好聯手,落花派卻把我出賣;明明是你殺我義父,現在還要一臉關切的來慰問……怎麼老天爺都要把一切丟到我身上?」說到一半,眼眶已紅了圈,語氣滿載憤慨無奈,不甘無助。
花解語為之語塞,想說幾句安撫說話,見他睚眥欲裂,實在不知如何入手,行前道:「豐兒……」趙玖豐卻道:「別過來!」每當花解語走前一步,趙玖豐便是退後一步,走著走著,已來到牆邊。
花解語幽幽的嘆了口氣,停下腳步,凝神望著趙玖豐,眼神溫柔似水,道:「當日的事一言難盡,其實一葉樓主並非善男信女,而是落花派的人。那日知秋館裡頭還有一個人,便是武當派的長老慕容謙,丐幫和峨眉派都跟他有過節,幾方人馬動手起來,你義父便是死在他的手上。只是慕容謙與我有些交情,危急關頭下,仍肯應承我一同把丐幫和峨眉派的人救走,不信的話,你可以找歐幫主確認真偽。」
趙玖豐冷笑道:「你隨口說一個人,就推塘所有罪名。」
花解語見他似乎不為所動,心下踟躕不定,想要說些甚麼解釋,突然穴道一麻,身子無法動彈。只見趙玖豐驚愕的望著自己身後,微微轉臉,一個穿著牡丹錦衣的蒙面女子竟站在身旁。
那正是落花派的特使,只聽得她道:「掌門果然說得沒錯,只要我們辦事,你一定會在附近出現。」
花解語知道自己救徒心切,才會一時疏忽失手,又望了望趙玖豐,見他一臉愕然無知,該不是他通風報信,心下稍寬,明眸一黯,道:「我終究敗給你們。」
那特使冷冷的道:「螢燭之火豈能跟日月爭輝,這是遲早的事。」
趙玖豐認得那特使便是參與弒后的其中一名,心中極亂。他雖恨花解語,但已不致要置她死地,只是她一旦落入在落花派手中,實是性命難保。又聽到那特使對趙玖豐道:「你大難不死,我就當沒見過你,你可以從此隱姓埋名。而我只奉行掌門之命,她主張獎罰分明,雖則你無心插柳助我擒下了花解語,若你想回歸我派邀功,我派也是無任歡迎。」
花解語苦笑一下,對趙玖豐道:「你的朋友叫曉紅是吧?我已把她救走了,她該一早回到了蘇州。至於你要否領功,也是你的主意,師父只能幫到這裡了。」
趙玖豐愣立當場,腦裡完全無法思考,那特使未等他回神過來,已把花解語擄走,空中飄來一張紙條,落在趙玖豐腳前。俯身一拾,只見上頭寫著「龍州黃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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