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趙玖豐彷徨無助,驀地腦際一轟:「趙玖豐!你連誰對你好也不知道嗎?義父已經死了,他雖對你有養育之恩,但總究不是好人。相反師父沒害過你,還把曉紅救了回來,你如此見死不救,可還是人麼?」心中清澈,知道世上只剩下花解語一個親人,再如以前懦弱,定會後悔莫及。意志立時變得堅定不移,握緊手中的紙條,邁步踏出宅院,沒有毫絲心虛膽怯之意,勢要將花解語救回來。
只是縱有決心,天下之大,又如何尋獲?先不說長白山為極北之地,寒冬之時,那裡便是漫天風雪,遍地荒蕪,野獸橫行,黃龍府卻是遠在長白山之上,趙玖豐內功薄弱,又生於中原,豈能熬得那冰封嚴寒?再者黃龍府為大遼疆土,雖然宋遼兩國定下澶淵之盟,成為兄弟之國,宋人卻因遼人借故侵犯,國仇難解,仍心存敵意,遼人亦依然對大宋國土虎視眈眈,恃悍凌辱溫文的宋人,彼此互有芥蒂,趙玖豐纖纖弱體,難免吃虧。而且從汴京去到黃龍府,先得經過太原府和真定府,再入雁門關,燕雲十六州等地,路途之遙遠,以趙玖豐的腳程,不花得幾個月也難達到,屆時花解語多半已遭遇不測。
趙玖豐這時卻澄明無比,盤算過後,雖多阻滯,仍毅然轉身向北,熱血上湧,鼓著鬥志,孑然一身上路。偷龍轉鳳一事,一時三刻或許無人發現,但時候一長,一被朝廷追緝,到時便難逃出汴京,因此行動須快,不得有誤。
當下便往北走去,越過封丘門出到外城,一直順利無阻,正要從酸棗門離開汴京,卻見城門之前人潮湧湧,擾攘喧囂,城門亦緊緊關閉,無法進出。趙玖豐心裡焦躁,幾番硬闖人群,卻不得要領,只好立在原地,靜觀其變。
只聽得那群人對著城牆上的人叫罵,群情洶湧,亂雜一通,也不知是怎樣回事。而城牆上則有一班士兵擁著一個官員,搭箭拉弓對著城下人群,口裡不住回罵,卻都被人聲掩過。趙玖豐看著奇怪,找了個湊熱鬧的途人一問:「老兄且慢,我還趕著出城呢,這是甚麼狀況?」
那人「哦」的一聲答道:「不知說你走運還是不巧,竟然看到官逼民反的情景。」
趙玖豐愣了一愣,心想難道又是落花派,搖頭道:「他們肯定被人迷惑……」
那人打斷道:「諒你也不像汴京人,難道你不知道城牆上的人是誰麼?早前太子親政,這裡的店宅務不僅將一半的公房土地賣走,還狠狠的加了翻倍租金,加上附近的食店都無故換了檔,每間都價錢不菲,那群人本就住在公房,生活拮据,現在又如何承受得起?因此便出來反抗了,而城牆上的,正正是店宅務的官。」頓了一頓,繼道:「不過那群人也是糊塗,店宅務只是皇帝的人,做的也是皇帝的命令,在這裡吵鬧也是無濟於事。有這個膽子,就像那晚到皇城縱火造反啊,對著那個宅官叫罵有何用了?」
趙玖豐只想得落花派勾結官貴,滲入朝廷,也許便是為了掌控地權,圖謀暴利。細心思索,落花派的掌門實是老謀深算,世人煩惱不外乎財權色勢,她以此收納各方人才,勢力越來越龐大,就連天子都要委以密任,當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想到這裡,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突然聽到城牆上一人猛聲大喝,蓋過了人群聲音:「三聲令下,不退者死!」只見一個將軍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努睛突眼,惡形惡相,一臉教人招惹不起。這話一出,下面的人群更是鼓譟不滿,有人隨手拾起地上的石塊,向著城頭扔去,亦有人向前靠攏,衝撞城門。那將軍也沒料到有此變況,連忙護著那宅官退後,命令放箭。一時間整條大街飛箭走石,人人自危。
那途人忙道:「兄弟你還是趕緊跑吧,待會衙門的人來了,不管你有否生事,都會一律遭殃!」說罷隨即回頭逃跑,一去無蹤。
趙玖豐只見城門被撞開一條罅隙,剛好容得脫身,只是箭矢漫天,人潮擁擠,貿然衝去,難免中箭身死。趑趄不前,腦際驀現花解語的容顏,心想:「與其貪生怕死留在汴京,總有一天被皇帝抓回去,倒不如現在豁出去,也算是無愧師父。」立時逆著人流擠到人群之中,振臂大呼:「你們記得是誰收回你們的公房嗎?就是站在城上的狗官!大伙兒跟我衝上去,把他剁成肉碎,洩我們心頭之恨!」眾人一聽,登時士氣高昂,置生死於度外,捱著刀箭,如若人海爬上城梯,一些人亦撞開城門,來到城外,分散人群,紛紛將隨手拾來的箭矢向城上擲去,互有死傷,場面極是混亂。
趙玖豐見有機可乘,不容多想,趨發全身內力,使出輕身術衝往城門。此時他心裡劇烈亂跳,閉緊雙眼,知道此行一去,絕無退路,莫視步伐人潮,只顧提氣運勁,打算數過十秒,才睜開雙眼。只覺這十秒有如放緩流動,四周聲音彷彿被隔絕,每刻每步,都在害怕下一刻再聽不到自己那沉重的心跳聲。
待得十秒以後,趙玖豐正要開眼,額頭忽爾一痛,心中大驚,以為掛彩,卻原來只是碰上一棵大樹。趙玖豐連忙回頭,只見已離城門甚遠,加上朝廷鎮壓需時,該不會追上來。他鬆了口氣,躺在地上休息,心道自己連死也不怕,世事又有何懼?臉上自然而然的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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