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朝黃龍府的方向進發,趕了好幾天山路,竟也沒遇見猛獸,安然渡過。然而起初只落著微雪,走得越北,卻見前路銀皚茫茫,風雪紛揚,雪地積厚難行,寒風刺骨,馬兒也是舉步艱難。此時眾人已是疲憊不堪,趙玖豐回想當初還想獨自一人救援,面對如此惡劣天氣,只怕路到一半,便已凍死路上,不由得暗暗心驚。
眾人再堅持半個時辰,遠方終於看得見人煙城鎮。只見此城外型樸素,毫不起眼,不似中原般的華美典雅,各有特色。進到城內,雖是人頭湧湧,可是規劃欠佳,街道骯髒混亂,人們呼呼喝喝,橫衝直撞,口沫亂吐,舉止落後粗鄙,眾人不禁心生突兀。
七人或是蒙上面紗,或戴上笠帽,分成兩批,騎馬在城中隔得遠遠的相隨。曼麗師太與歐白水領在前方,細聲道:「韃子之地即是如此,怎能跟我大宋相比。」
歐白水苦笑道:「可惜我宋內亂外患,人家卻是團結齊心,單是一個落花派,便搞得一國風雨,恐怕過多幾年,他們便能南下輕取我們。真難想像,我宋若是被這些韃子統治,會變成甚麼狀況。」又回望背後臥在木車的方皓雲,道:「就像這些賣國賊,國家興亡之際,卻是自私自利,遲早要被我清算。」
方皓雲冷笑道:「宋遼打得要死要活,與我方皓雲何干?我這身武功,去到哪裡也能好好的過。你喜歡維護正義,保家為國,就自管保護去罷,但我只想當稱霸武林,怎生得把你的一套搬我身上來?」
歐白水冷然道:「韃子兵精馬壯,豈會甘心長居北方,而且他們世世代代被我們漢人鄙視,一旦我們敗仗,定要教漢人作賤為奴,永遠抬不起頭。」
方皓雲道:「成王敗寇,這是千古道理,就算要勞役漢人,也是那些百姓受苦,怎麼都燒不著我們來。歐白水,你還是醒醒吧,你為那些百姓付出多少,原來在那群叫化子眼中,都不如一把打狗棒,根本沒人在乎。」
歐白水勃然大怒,正待答話,可是心中琢磨他的說話,隨即冷靜下來,陷入沉思。
如此走了半晌,眾人前後來到一處客棧歇腳,稍作休息飽腹後,三秀與趙玖豐便外出補充物資,剩下兩人盤問方皓雲,問出落花派本營的位置。
三秀與趙玖豐年紀相若,這幾天來路途雖是辛苦,亦是憂心忡忡,但年輕人血氣方剛,沒想太多,久而久之也不畏懼,路上打打鬧鬧,感情增進不少。黃敏道:「趙兄弟,救到你師父後,接下來打算怎樣?」
趙玖豐想了一會,道:「師父跟我說不想理落花派了,要接我到敦煌見太師父,從此不出來了。反正我又無親無故,皇帝又要殺我,我也無處可去罷。」
蘇棠道:「可是你這個年紀,可會甘心待在那個外族荒漠?」
趙玖豐眼裡透出淡淡悲哀,道:「那有何辦法?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也許那裡有別的景象吧。」
伍倩道:「我們幾個都沒去過西域,等到我們辦妥峨眉的事情後,可要帶我們去見識一下喔。」眼睛溜了一轉,道:「屆時想你也成了親吧。」
趙玖豐笑道:「我可以跟誰成親呢?」突然想起遠在蘇州的曉紅,心裡怦然一動。道:「幾位姊姊跟我這麼投契,到時我定會盡地主之誼,服侍姊姊們。」
四人來到一間兵器鋪,契丹人驍勇善戰,加上附近住有女真、突厥等外族,為求穩固政權,不得不以武力壓制,長年經戰,故此對兵器要求亦甚高,遼人也盛出名匠。四人看著店裡琳琅滿目的武器,這些都是中原難得一見的佳品,卻在此隨處可見,不禁看得愣了。
忽爾聽到店外一陣吵嚷,趙玖豐只覺聲音極是耳熟,走出店來,還未定神,腰間竟被打了一下。趙玖豐吃驚,回神過來,只見一個女孩鼓腮,在旁叉著腰盯著自己。
趙玖豐想了半晌,認得這是雁南崖下村子裡的女孩,立時一愕,道:「我認得你!南宮恩公呢?」
「這位兄弟,你的傷怎樣了?」南宮雨不知從何處出來。他依舊穿著那身碧紋長袍,溫文儒雅,但眼神彷彿帶著難以釋懷的落寞。
趙玖豐作揖拜道:「託恩公鴻福,我已痊癒了。」又問道:「那位姑娘無礙吧?」
南宮雨神色立變,頓變頹靡,道:「她受了很重的傷,如今生死未卜,我拜託了村長照顧她。」
趙玖豐愣了一愣,咬牙切齒的道:「那方皓雲的居然如此卑鄙,這麼一個纖纖姑娘,都能狠得心下手……」
女孩探頭張望,道:「對哪,那姓方的呢?你不都是落花派的人嗎?」
趙玖豐猶豫的望著兩人,道:「這個嘛……」現在不受方皓雲所挾,幾乎要脫口解釋一切,但是非常關頭,又在落花派巢穴附近,耳目眾多,一旦計劃敗露,更會連累眾人,實不能冒這個險。臉有難色,躊躇不已。
南宮雨與女孩對望一會,點了點頭,女孩道:「好罷,我也不難為你,但你休想甩掉我們。」
趙玖豐一怔,道:「甚麼?」
女孩哼聲道:「我們想知,你又不說,那有甚麼法子呢?只好跟著你,直到你說為止了。」
趙玖豐心裡急了:「纏上我事小,害得師父失救,連累歐叔叔他們事大,得想個辦法撇掉他們。」此時三秀不見趙玖豐回來,又聽得外面嘈雜,購過兵器,便走出店來。蘇棠喚道:「趙兄弟,你在外面幹甚麼?」卻正正與女孩打個照面,雙方均是一呆。女孩叫道:「這麼湊巧,這裡也碰見你們!」
三秀與女孩並無交集,但覺她調皮活潑,甚有好感,蘇棠笑道:「我們若非有事要辦,也不想來到這荒蠻之地。咦,你也認識趙兄弟嗎?」
女孩奇道:「這傢伙竟也搭上你們了?喂,你到底是誰?」推了趙玖豐一把。
蘇棠道:「甚麼搭上不搭上的,說得這麼曖昧。只不過機緣巧合之下,與這位趙兄弟結為同伴上路罷。」
女孩道:「好罷,也帶上我們好了。他老不說他是誰,就算他去到天涯海角,我們也要跟到底。」
趙玖豐也是滿腹懷疑,道:「姊姊們,究竟是甚麼回事……」
黃敏想了半晌,眼裡一閃,對蘇棠道:「師姊,我想我明白了,我們還是先會合師父吧。」三秀心靈相通,互給眼色,彷彿也明白過來,蘇棠便悄聲在女孩耳邊道:「妹妹,你是來救你的花姊姊嗎?」
女孩臉色一變,猛地點頭,蘇棠道:「來吧,歐大俠都在那邊了。」
黃龍府地廣人多,但亂巷交集,居民分佈不均,時有某方擠逼,另一方卻杳無人煙。此時快將黃昏,落雪蔽日,天空灰濛,南宮雨他們隨著眾人橫過鬧街,穿梭巷道,來到一間棄屋。此處偏離民居,又遠離市集,如今歸家時分,途人都不會經過這裡,眾人進城時,便已選此處作會合之地。
推開門來,只見雜物滿地,蛛網塵埃四結,一陣霉爛焗促之意,歐白水與曼麗師太就在廳中背對眾人。女孩立刻奔到歐白水面前,急忙跪倒道:「歐大俠,看到你真好,你知道花姊姊在哪嗎?」
歐白水見得女孩,不禁一怔,隨即回復過來,道:「我正在問這人。」指著攤躺地上的方皓雲。
南宮雨與方皓雲眼神對視,兩人同時變色,南宮雨彷彿失去理智,揪起方皓雲的衣襟,厲色喝道:「你害得瓏兒如此,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眾人本見南宮雨一副玉樹臨風模樣,怎生得如此衝動脾氣,紛紛愣立當場。歐白水正要格開南宮雨的手,可是南宮雨心神激動,真氣動盪,竟把歐白水震了開去。
歐白水一凜,單憑內力能把自己震退的人不多,暗忖這人身份。只聽得方皓雲叫道:「我又如何害她了?」
南宮雨見他厚顏不認,更是怒不可遏,道:「她內力淺薄,怎挺得你那一掌?若果她死了,我……我……」他不敢想像,聲音顫抖,說不下去。
方皓雲奇道:「掌是我出的,難道我不知道麼?那一掌絕不會殺得那姑娘。」
南宮雨冷笑道:「當然不會殺得,只是害得她奄奄一息,命懸一線。」
方皓雲道:「就算你恨我為人,卻不得不認同我武功。當時我要阻止你追上來,只是輕輕撥了一掌,頂多打痛她一條胳膊。」
南宮雨愣了一愣,道:「那麼她怎會如此?」
方皓雲道:「我怎生料得,或者另有高手,或者是她自己假扮,都不出為奇。」南宮雨回想當初情況,若方皓雲所言不假,難道出手另有其人?失魂落魄的走了開去,對壁苦想。
此時歐白水暫且擱下問話,讓峨眉等人看守方皓雲,帶著趙玖豐與女孩步到別處交談一會,至此方知,趙玖豐所言在崖下的救命恩人,便是女孩一行人,女孩也因此得知花解語被擄。歐白水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你不用緊張,豐兒便是花姑娘的徒弟,我說過要還花姑娘清白,定會救她出來。」
女孩突然揮拳打向趙玖豐的肚子,趙玖豐猝不及防,叫了出來,女孩怒目直瞪,道:「要不是你,姊姊怎會失手!」
歐白水調解道:「事至如此,須得團結一致,也不要怪責誰了。」又道:「剛才那位公子武功很高,我們又有一得力助手了。」
女孩道:「他是姊姊的好友,是我請他來找姊姊的。本來還有另一位姊姊跟著他過來,要不是那姓方的打了她一掌,現在你就會看到她了。」
歐白水惋惜道:「方皓雲的掌力非同小可,但望那位姑娘能渡過劫難。」頓了一頓,道:「然而方皓雲雖虛偽造作,於武功卻不會苟且,他說輕力出掌,便是輕力,不會騙人。」
女孩托頭道:「連你也這麼說,莫非我們怪錯了他?」
歐白水道:「那就不得而知。」又道:「時候不早,救人之事不可再耽了。」便開始說起營救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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