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外面兩個身影閃過,張文君未及驚呼,只見兩人破門而入,迅捷無倫同時點向張文君腰間和肩膀的穴道。也虧張文君反應過來,立時掀桌阻擋,卻沒料到趙玖豐掠到自己身旁,一掌打中自己背脊。
張文君聞到一陣花香,隨即背後劇痛,登時一凜,心想:「他的花語神功已練到這個地步!」她雖練過花語神功,但未得竅門,身上那股香氣只有自己聞到,不能隨真氣散發,不由得妒忌又是羨慕。
就是這麼一滯,張文君只覺腰間一麻,已被兩人制著,反手鎖肩,動彈不得。定神斜目一看,背後兩人一壯一瘦的苦力模樣,便是歐白水和南宮雨了。張文君不知兩人身份,但分明與趙玖豐一伙,對著趙玖豐吼道:「你這小子竟敢造反?」
趙玖豐臉上痛楚仍未消散,怨恨難當,不禁冷笑道:「你說得不錯,刀聖都栽我在手,蘭花堂主算得甚麼東西?」來到張文君面前,輕輕拍著張文君的玉臉,道:「你對我又打又罵,以為教我武功,給個位子,就當真能讓我死心塌地,未免太過愚蠢。」張文君從來無人如此對她輕薄,登時又羞又怒,急得滿臉通紅。
歐白水雖與落花派勢不兩立,但對方畢竟是個女子,不忍心看著她眾目睽睽下被人羞辱,皺了皺眉,道:「豐兒,收斂一些。」趙玖豐道:「是。」悄悄的在歐白水耳邊道:「外面安全了嗎?」歐白水道:「眼見的都清理了,師太在外面把守,你可以放心說話。」
趙玖豐頓時安心,便道:「花解語來到了嗎?」只見張文君抿緊嘴唇,趙玖豐又道:「你知道花解語被特使抓到吧?」
張文君道:「那又如何?我不會說她在哪。」
這話代表花解語暫時無礙,趙玖豐心裡一喜,道:「張堂主放心,今天我們並無惡意,我也不是前來報怨雪恥,只想和你好好的談話。」
張文君冷笑道:「我不需要談話。」趙玖豐道:「那就給堂主看看我這份厚禮,或許你會回心轉意。」拍了拍手,三秀聽聲,抬了木箱上樓,在眾人面前打開,裡頭載的正是昏迷不醒的方皓雲。
張文君一愕,道:「這是真的刀聖?」
趙玖豐緩緩道:「就憑這人身份地位,加上我的計謀,只要你將花解語交給我,我們就可以幫你拿得四堂堂主之位。」
張文君哼聲道:「花解語乃我派頭號大敵,兼之掌門諭令活捉,絕不能讓她逃脫,就算我有天大膽子,也不敢透露風聲,你們死了這條心罷。」
趙玖豐點了點頭,道:「但試想像,你已把其餘三堂全都得罪,撇除桂花堂不說,四大護法亦非善類,你一旦失勢,後果生不如死。」果然張文君面露遲疑,趙玖豐繼續遊說道:「說實話,雖然你待我極差,但我這人天生骨頭硬,臉皮厚,再多的苦難都挺了過來,再者你教過我武功,這樣我們算是扯平。若然我能保證掌門不知此事,又能替你取得四堂堂主,也是沒拖沒欠,不知張堂主意下如何?」
張文君道:「掌門神通廣大,你能如何保證?」
趙玖豐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你願意信我嗎?」踢了踢木箱,道:「就連刀聖這種人物都敗給我,你仍對我沒信心?」突然臉色一寒,道:「反正你不說,我們都會自己去找。我們闖進龍潭,就沒想過有命出去,只要你乖乖說出來,我們便做個人情,給你當個四堂堂主,就算不成,也不致被其餘三堂排斥玩弄。不說的話,嘿嘿,乾脆就一刀,免得浪費時間,帶不走花解語,也帶走一個蘭花堂主。」
張文君看著趙玖豐臉上忽笑忽怒,表情陰沉,驚覺眼前這人已不是那個入世未深,低賤卑微的少年,而是變得手段凌厲,城府深重的人物,不由得身子哆嗦一下。歐白水在旁觀察,也隱隱覺得昔日他那份無知純樸,已被江湖吞噬得無影無蹤,心裡一寒,似乎要重新看清這個世侄。
八街九陌,屋脊連綿,燈彩輝映,看似一片大好光景,卻是人人利慾薰心,貪權圖財,上千百眾不知晝夜肆意縱慾,顛倒神智,到底是桃源還是煉獄。南宮雨與趙玖豐換過黑衣裝束,左右侍在張文君身旁,表面裝成落花派門人,實則要脅。
此時三人走在街上,南宮雨首次開聲道:「建成此城,想必大費周章,耗用不少。」
張文君見此人氣質謙和秀氣,並不厭惡,便道:「這裡叫作『淨土』,二十多年前我派就在這裡落根,變成洞裡城卻是近幾年的事,皆是掌門落力變革的緣故。」
南宮雨道:「你身為女子,卻領頭逼害良家婦女,難道不會良心難安?」
張文君白了白眼,道:「我們抓的都是貧苦人家的女子,她們不想盲婚啞嫁,也不願畢生貧賤,寧願在我派青樓裡當歌女,享福受寵,也勝過跟著個無用丈夫一生悲苦。就是有些人糊塗,居然服用寒食散,便有些無聊人以為我們強餵迷藥拐賣,要聲討我們。」便是意指花解語與歐白水等人了。
趙玖豐冷冷的道:「張堂主何須狡辯?就是洛陽醉風樓已不理人家意願,四圍擄掠,逼良為娼。」想起曉紅,便是忿忿不平。
張文君道:「我派急攬人才,便是有些良莠不齊,待得一切穩定,自會清理門戶。」
南宮雨懶懶的笑了笑,道:「那麼倒是錯怪你們了。」頓了一頓,又道:「但你們不擇手段,把所有幫派收歸旗下,用意又是為何?」
張文君反問道:「你練武功,在江湖闖蕩是為了甚麼?」
南宮雨愣了一愣,立時想起甯瓏兒,道:「我只想保護我所愛的人罷了。」
張文君道:「你的想法簡單,但更多人為了財富,女人,名利,你總不能一概而論。可是我派就能給他們一切,不然你隨便問一個人,踏進來的人,沒有一個願意離開。而且我派統一武林,江湖便少一點紛爭,大家又能各取所需,有何不好?」又有些惱火譏道:「所以那些無聊人啊,我勸他們就少費心機,別要多管閒事了,所謂的武林中人都是一個樣子,老想喚醒他們,簡直癡人說夢。」
南宮雨頓時沉默,趙玖豐在旁聽著,心想:「那麼說來,其實都只是你情我願罷了。若然人人都有歐叔叔的俠骨義風,自然不會被落花派控制。」
路經秦樓楚館,聽得裡頭笛聲悲愴悠揚,又有一把女聲高聲詠唱:「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南宮雨精通音律,亦好詩詞,立時辨得是一曲《雨霖鈴》,乃詞人柳永惜別愛人之作。柳永當年科舉落榜,流連風月,為不少歌妓填詞,獲得不少歡心崇拜,有道:「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故此柳永的詞在鶯間傳誦甚廣。便道:「這詞這調哀怨無限,顯是思念故人,你還道是她們自願來到此地。」
張文君道:「長年離鄉別井,難免對舊人掛念,但只要她們明言,我派便可把她們的舊情人接來。就只怕人心善妒難測,她們自己也不願意吧。」
走著走著,已不見店鋪行人,最終三人在城裡最西邊的一座塔樓前停下。這塔樓高達四層,黑瓦朱樑,大門深鎖緊閉,莊嚴肅穆,與城裡其他建築格格不入。趙玖豐站在塔前,朝思暮想,歷盡千辛都想見到的花解語,可能就在一門之隔,心不由得劇烈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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