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四散,人去樓空,昔時情義俱在,含笑赴死不枉,今日如煙消散,猶如過客旅人,落魄無言。花解語只覺世事如虛似幻,都是捉拿不住,不禁索然無味。正要帶女孩離去,只見一個落花男派眾前來,恭敬道:「蕭掌門讓我帶訊給花姑娘。」
花解語本就心煩意亂,聽得是蕭倚明的口訊,便是不耐煩起來,蹙眉道:「怎麼了?」
那派眾道:「她老人家說,剛才在天下英雄前談論國家大事,熱血之際,若有何語言不遜,請花姑娘別要見怪。」花解語冷笑道:「就這樣嗎?」那派眾繼道:「她又說花姑娘才貌雙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能像歐大俠般深明大義,加入敝派捍家衛國,必能事半功倍。」
花解語道:「我說蕭掌門神通廣大,該清楚大宋是存是亡,我根本毫不放在心上。」
那派眾點了點頭,道:「嗯,所以蕭掌門也說,敝派人多勢眾,消息靈通,任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會找得到你,跟敝派作對沒任何好處。」
花解語心中一凜,心想:「蕭倚明便是派人警告我,於她面前,非友即敵。」隨即又想:「哼,反正也不差了這次,我何必怕她?」笑道:「我自然知道,多謝蕭掌門提點。」
那派眾道:「除此之外,有些人在淨土門外等著你,或許你會想見他們。」說罷作了一揖,便是離去。
女孩奇道:「那些人是誰呢?」花解語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故弄玄虛的,真教人討厭。」此行損失慘重,歐白水和趙玖豐亦行蹤不明,花解語顧盼四周,空蕩無人,彷是曲終人散之時,也不想多作逗留。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們走罷。」女孩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說話,便是牽著她的手靜靜同行。
不消一會,兩人沿著來路回到淨土之外,除了數個落花派眾駐守,也沒見到其他人。女孩氣道:「落花派真的欺人太甚,這樣也要說假話欺騙我們。」
此時夜色蒼茫,月沉星疏,花解語斜眼瞥看,卻見不遠方樹間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群人,登時警惕起來。半晌那邊彷彿察覺了兩人出來,隨即動身朝兩人走了過來。
花解語怕是埋伏,後方又有落花派眾,難不成回到淨土裡頭?立時道:「來者何人?」
只聽得一把極其熟悉的聲音激動道:「師父……真的是師父嗎?」陡然林間火光亮起,約莫三、四十人提著火把,匆匆忙忙的來到花解語面前。其中領頭是個少年,面容稚嫩俊朗,卻是眼神沉鬱,難掩飽歷風霜之色,正是教得花解語日夜懸心,望眼欲穿的趙玖豐。
趙玖豐擦了擦自己眼睛,熱淚幾乎湧出,顯然仍不信眼前景象。他們一直離多會少,縱有師徒之名,卻無太多經歷相處。自從皇城一別,趙玖豐三番省悟,為了眼前咫尺伊人,幾乎半身闖進鬼門,依舊斬草踏雪尋行。有別於皇城重逢,趙玖豐如今得悉真相,只知道花解語待他的好,其他一切都已不重要了。
花解語看著闊別良久的徒弟,已不像當初那稚氣天真的少年,亦知道他幾經苦難,不惜一切也要把自己救出來,不由得又是感動,又是欣慰,紅著眼眶道:「豐兒……你沒事就好了。」
趙玖豐忍不著心中衝動,抓緊花解語的玉手,道:「徒兒不好,誤會了師父,累得師父如此擔心難過。」際此漆夜之下,霜雪之間,淨土之前,兩人卻只覺無限溫馨,恍如隔世。
花解語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罷,我也有不對,沒盡師父的責任,好好的照顧你,教導你。」頓了一頓,道:「不過以後我會陪著你的。」
趙玖豐在花解語面前,只變得如當初般純樸無邪,心底只有尊敬愛慕,興奮的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徒兒有很多話想跟你說。」頓了一頓,攤手後方人群道:「她們都是峨眉派的弟子,想必就是早前落花派把她們擄走的,如今都安然無恙,曼麗師太大可放心了。」
花解語瞧著峨眉派的弟子有老有幼,既有削髮尼姑,也有俗家弟子,卻全都是弱質女子,人人探頭張望,神情徬惶無知,似乎仍未得悉曼麗師太的噩耗,不禁心痛起來。趙玖豐見其臉上有異,便是問道:「怎麼了?對了,其他人呢?」
女孩正要答話,花解語捏了捏她的手,示意閉嘴,搖頭道:「我待會跟你說。」便是岔開話題道:「張文君把你的事都說給我聽了,你是如何逃得出來的?」
趙玖豐喜道:「你遇到了堂……張文君嗎?她沒事吧?」他還想說「堂主姊姊」,但又怕叫得親密,教花解語不滿,便是立時改口。花解語也沒有在意,點頭道:「她沒事,但如今許晉熙當上了四堂堂主,加上她犯下派規,恐怕也沒好日子過了。」
趙玖豐鬆了口氣,道:「至少她還留得著性命,那我也放心了。」頓了頓道:「我的事也是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回去再說吧,免得在這個是非之地耽誤了。」
此時一個年輕女子走了過來,她相貌青澀秀氣,雙眼水靈清澈,教人一看喜歡,只聽得她道:「花姑娘好,我叫洛青青,是峨眉四秀蘇棠的弟子。」花解語道:「洛姑娘好。」
洛青青道:「咱們本來都在峨眉山好好的,就是有一日,不知怎地山上的井水被人下毒,後來全部人胡里胡塗的被綁到這裡來了。」花解語兀自奇怪她們為何在此出現,如今才記起曼麗師太曾經提及,自西湖一夜後,峨眉山上弟子全部遭到掉包,擊退陳浚升後,卻找不著弟子們的蹤影。便道:「我們都在對付一個叫落花派的門派,就是他們把你們擄走的。」
洛青青點頭道:「咱們聽過趙少俠所言,知道師父和太師父為了救花姑娘和咱們,不惜遠來此處以身犯險。可是……可是她們都在哪裡?」
花解語舉目一掃,只見峨眉派的弟子為數不少,知道在此坦白,只會弄得混亂一片,便道:「她們沒事,只是先走一步,在外面跟我們會合。你能點算一下人數麼?我們得趕上他們了。」頓了一頓,道:「記得看清楚有沒有落花派的人混了進來。」
洛青青先是一愣,然後大喜道:「那就好了,我立刻過去點算一下,整個師門的人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定不會有人混進來的。」說罷便回去了。
待得洛青青走遠,只聽得趙玖豐道:「師父,你是騙我們吧?」花解語心頭一震,望向趙玖豐,只見他滿臉疑色,眼神複雜,道:「師父,我已不是以前那個趙玖豐了,縱然我們相處不多,但我也看得出來了。也許以前會騙得過我,也騙得過洛姑娘,如今卻是騙不過我。」頓了頓,繼道:「師父有事隱瞞著我嗎?」
花解語嘆了口氣,道:「豐兒,你果然長大了,懂得察言觀色。我不能在這裡說,不然她們……她們不願意走。」趙玖豐一愕,聽到花解語這樣暗示,他也大約猜到七、八分,忍著激動情緒,默然半晌,道:「我知道了。」
待得洛青青點好人數,眾人立時冒夜抵寒而行。經過黃龍府時,花解語心想帶著如此多人進入遼人城內,必會惹上麻煩,便只吩咐數人進城採購糧食衣物,隨即繞過城池,繼續起程上路。如此日夜趕路數天,但見地勢漸平,積雪漸薄,也感到和暖不少,總算遠離淨土了。峨眉派弟子們縱是疲倦不堪,然而能夠逃出生天,又有人接濟,想到很快便能歸家,心裡也振作起來。
這晚本來亦要趕路,豈料突然風雪交加,寒峭凜冽,眾人只得到來到附近一個山洞過夜。只見裡頭甚是空曠,亦無毒物猛獸,當下生火擺蓆,把一路上打獵過來的野兔、狐狸、野豬等畜禽烤熟分食,並分發衣物禦寒。花解語為了免得觸景傷情,一直帶著眾人趕路,故此也沒多與眾人交談,而趙玖豐也因只有自己一個男子,礙著男女禮節,也不敢多話,今晚反而是首次面對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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