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直至深宵,眾人散席休息,碧月郡主心事重重,一夜無眠,策馬在草原遊蕩。明月高掛,冷映長草,天地慘藍,在此萬物靜謐,涼風獵獵的淒涼景象,郡主孤獨的身影更是顯得落寞寂寥。
經歷一天廝殺勞頓,碧月郡主早已疲憊不堪,卻要在族人面前硬朗,振奮士氣,加上心亂如麻,實在喘不過氣來,才出來草原疾馳散心。過了良久,只覺疲倦,馭到一處樹下,把馬牽好,倚坐樹下。
望著天上星月,遼寬天際,卻想起自己困身的身世。為了族人與身份,就連心上人也捨不得放膽追求,也不敢奢望甚麼美夢良緣。想著想著,又哼起宴裡那首曲兒,哼著哼著,聲音越漸顫抖,喉頭越漸哽塞,鼻子越漸酸楚,眼前景象也越漸模糊了。啊,糊糊塗塗的倒不是很好嗎?
「馬兒啊,馬兒。」她看著她的馬悠然擺尾。「你甚麼都不懂,只會跑路,我說去東,便是去東,我說去西,你就去西,都不會反抗。」
「其實我和你一樣,都不會反抗。」她的馬在低頭吃草。「你只負著我,我卻負著整個北陵郡,你甩掉我容易,我甩掉他們卻難……但你比我快樂得多了。」
她掛念中原的熱鬧繁華,眷想江南的小橋流水,記惦西域的異國風情,想趁年輕,再看看這個世間如何璀燦,奈何背後包袱多重,彷彿早就注定這輩子無法開懷。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得透徹,眾人已收拾好行裝,整備衣糧,在營外集合。只見王鑑牽來六匹馬,一輛木車,道:「這是郡主要我帶給歐大俠的,當做是別禮。」又道:「郡主有事在身,不在營裡,託我向各位道別。」冷瞪了眼趙玖豐。
趙玖豐心想你摑我一掌,我也沒跟你計算,現在還要盯著我看?也不理會。歐白水道:「可惜了,請替我跟郡主請安,萬事保重。」
曼麗師太道:「王兄以後還要繼續協助郡主,別教她太過勞碌操心了。」王鑑敬道:「這個曉得,謝過師太。」
三秀畢竟是少女心性,昨夜一同看戲,看到郡主神情舉止,怎不能料得郡主心事?見兩位前輩在前面說話,便逕自在後面竊竊討論起來。蘇棠道:「郡主居然不來送行,真是奇怪。」黃敏道:「是啊,誰都可以不來,就是郡主不可以,何況歐幫主在此。」
伍倩也道:「我說郡主定是怕捨不得,才躲起來了。喂,趙兄弟……你怎麼看?」趙玖豐昨晚雖被她們害慘,但他歷練良久,已練就胸襟器量,能屈能伸,非以前自尊比天的黃毛小子,反而是她們不敢與自己說話。現在伍倩打開話題,也樂得回應道:「你說的是,看來你們倒看得透徹嘛。」
蘇棠道:「郡主一向冷面待人,又怎會在大庭廣眾上哼這樣的歌呢?不是動心了,還有甚麼?」伍倩滿帶深意的道:「師姊,該是這麼說,不是向他動心了,便是向他『動心』了!」眼尾瞟了眼歐白水,又看了眼趙玖豐。
趙玖豐聽話題又扯到自己來,笑嘻嘻的道:「我得罪過她,就把我撇除了罷,所以嘛……」
黃敏道:「對啊,我看歐幫主一生為國為民,也是時候為一下自己了,不若趙兄弟趁這個機會,做個媒人吧。」
趙玖豐想起郡主的嘴臉,不由得頭皮發麻,道:「可是由我說出來,恐怕有點尷尬……若由你們師父與郡主傾談一下,讓郡主提出來,好像比較合理。」
蘇棠道:「正因為我們都是女兒家,明白郡主的心底,尋常女子也有矜持,試問身為一郡之主,又怎能反過來求愛?但由你提出親事,事情便變得順理成章了。」
伍倩道:「而且你有所不知,我們師父對這種事情全不理解,絕不會為歐幫主提親。」
三秀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趙玖豐猶豫不決,正自思索,歐白水卻喚道:「豐兒,你們在那裡做甚麼?我們可得起行了!」只見他和曼麗師太都把行裝掛到馬背,又把不能走動的方皓雲放在木車,繫繩到馬鞍上的長杆,拖著木車,準備出發。
趙玖豐想到歐白水俠肝義膽的英雄氣概,點頭嘆道:「歐叔叔待我不薄,我自要為他做點事情,等我們救回師父,我便向郡主交涉交涉。」便和三秀上到前來,整理行李,騎上馬來。
歐白水坐在馬上,舉目四顧,想找出碧月郡主的身影,卻始終望不著。又看著草原旖旎風景,這片熱情土地,溫柔人物,不知何時才能日再會。想得如此,胸口頓時一塞,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朗聲道:「我們走了!」這話響徹大地,彷彿故意對著某人而說。
六騎一車緩緩而行,王鑑目送七人身影漸遠,直至離去,才道:「郡主,出來吧。」只見碧月郡主從營中出來,目光呆滯,臉容憔悴,眼眶浮腫,就像哭了一夜一樣。她愣愣的望著七人的方向出神,無法言語,一片癡心彷彿已隨著七人而去。
王鑑道:「郡主,事情都講求緣份,不可強求,但你務必要記得你的身份,你可北陵郡的郡主。」碧月郡主只覺臉上一冷,伸手觸來,手裡雪雪白白,濕濕潤潤的,那是初雪。仰天一望,點點雪花飄落,落到草上,跌到地上,為一片綠油油添上新妝,煥然一新。只是沾到臉上的,都分不清那是雪水,還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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